可是,曾毅的表現,非但沒讓南京的官員松懈下來,相反,還讓南京的官員一個個的都更是提心吊膽。
誰也不會真認爲曾毅這個欽差大老遠的從京城直奔南京而來,爲的是遊山玩水。
雖說曾毅奉旨巡查天下,可是,若其真是不想查案的話,大可以慢悠悠的推進行程,可是,曾毅卻直接跑來了南京,這根本就不是遊玩的節奏。
雖說在南京,曾毅的确是整日遊玩,可是,在南京官員的眼裏,曾毅這行爲,卻是有些欲蓋彌彰了。
這分明是在明察私訪啊。
是以,這段時間,南京諸官的心思,可是沒一個閑下來的,甚至,還有衙門偷偷派人暗中跟着的。
“大人,您這一時興起,卻是讓南京的官員們坐立不安啊。”
司徒威可是錦衣衛的人,且,臨行前,牟斌更是把南京錦衣衛的指揮權交給了司徒威,是以,南京六部官員的舉動,根本就逃不過司徒威的耳目。
“若是沒做什麽虧心事,他們慌什麽?”
曾毅不屑的冷笑,不過,心裏,卻還是有那麽一絲無奈的,他這幾天,雖說是不安穩,到處亂轉,也的确算是微服私訪了。
可是,卻也隻是問的一些民生吏治罷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想要問出來些什麽,可就不是能從普通百姓的嘴裏問出來的了。
南京六部,就算是真有什麽虧心事,也定然是極爲隐秘的,一些官吏都未必知曉,更何況是百姓了。
正如曾毅所說,不做虧心事,慌什麽?
不過,卻也還有一點,上官前來,哪怕是沒做什麽虧心事,怕是一舉一動,也會擔憂無比。
正因爲此,曾毅才會有些無奈的,官員們的心思是複雜的,就算是他,也不能根據對方如何如何了,就以此來認定誰有罪。
而且,有些事情,是要循序漸進來的。
曾毅不可能和整個南京官場作對,那樣的話,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而且,鬧出的動靜也肯定要很大的,和曾毅的想法不符。
南京,在曾毅看來,可以說是個試點,是必須要低調進行的。
是以,南京現如今,除去必須要動的兵部之外,其他的地方,曾毅并不準備去動。
且,其實,隻要動了兵部這個重中之重,其餘的地方,也就不需要動的,剩下的,在動,就是戶部和吏部了。
可吏部和戶部的改革,動靜太大了。
是以,隻能是兵部,兵部的改革,隻限于軍隊,朝廷的大臣們,都是文臣,是不會太在意這些的。
而兵部的改革,雖然不會引起重視,可是,軍隊,卻是一個國家的最強力量。
隻要軍隊改革完了,不管是在話語權上,還是國内改革,哪怕是出現些動蕩,也不懼怕外族侵略。
這,才是最爲主要的原因。
也正因爲此,兵部的改革,雖不說是最爲重要的,可是,卻又是最爲重要的。
“讓錦衣衛查的東西,都查到了嗎?”
曾毅和司徒威這次是去的魏國公府。
“各衛所都有錦衣衛的人,而且,這事情,也不是什麽隐秘,甚至,可以說是大多數人都知曉的秘密了,隻不過,牽扯太大了,是以,一直沒人過問,都是裝聾作啞罷了。”
“司徒啊,你說,魏國公會和咱們站在一起嗎?”
曾毅聲音中沒帶多少的感情,這次,前去魏國公府,就是爲了這南京兵部尚書一事。
“估計難。”
司徒威在一旁道:“魏國公一向秉承的就是不摻合進這種事情來,能躲的盡量躲,現如今,他又年邁,大多數事情,都會稱病的。”
“噢。”
曾毅點了點頭,停住了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了,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大人,要不然,咱們先去鎮守太監府?”
司徒威在一旁建議:“那鎮守太監,想來會支持大人您的,畢竟,鎮守太監,靠的就是皇帝,而您又是奉旨前來的。”
“鎮守太監,也一并拿了。”
曾毅對司徒威卻是沒什麽隐瞞,這個鎮守太監,是沒和南京諸官一起給曾毅接風的,不過,卻也親自前去拜訪曾毅了,态度卻也是有些倨傲的。
不過,曾毅卻也沒準備放過他。
他要的就是魏國公和稀泥的性格,要的就是把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全拿了。
隻有拿了這兩個身居要權的人,他才能徹底掌控住南京的兵權,至于魏國公,怕是隻要國公的爵位在,是根本就不會攙和進這種事情裏來的。
到了魏國公府,魏國公是親自迎了出來,接的曾毅。
一番絮叨,在客廳内坐下。
曾毅拱手,笑道:“下官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是有件事情,需要國公做主的。”
一聽曾毅這話,魏國公的臉色就有些不自在了,這幾天,他的孫子也确實去了欽差行轅,領着曾毅轉了幾天。
回來後,也的确說,曾毅就是在轉着玩,什麽都沒問。
可是,魏國公徐俌卻是有些不信的,心裏早就有了一些預感,現在,曾毅這話一開口,魏國公徐俌就明白,他的預感實現了。
曾毅這些天,怕是在行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的。
“曾大人有事但說無妨,隻要是能幫上忙的,老夫定然盡力。”
不管心裏怎麽想,可是,曾毅是欽差,而且,就目前情況來看,是帶着皇帝的旨意,目的就是南京而來的。
且,聽聞,曾毅離京之時,内閣的李東陽、楊廷和兩位大學生還親自送行。
現如今,内閣尚有一個大學生的空位,也就是說,内閣首輔和次輔因身份原因未到外,閣員都到了。
這怕也是對曾毅的一種無聲的支持了,這麽大的陣仗,爲的,怕就是南京了。
是以,魏國公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隻要不牽扯他魏國公府,無論曾毅想要怎麽樣,他就一個态度,不管不問,曾毅愛幹嘛幹嘛,他就當沒看到。
“下官經過查訪,南京的四十九個衛所,竟空缺一半兵丁,可朝廷每年撥下來的軍費,可是分文不少的啊!”
曾毅這話一出口,魏國公的臉色也有些慘白了。
這事情,他豈會不知道,别說是他了,現如今,整個大明朝,皆是如此,吃空饷的事情,到處都是。
可是,誰想到,曾毅來,就是查這事情的,說起來,他魏國公府,也是牽扯進去的,畢竟,這種事情,上上下下講究的是雨落均沾。
“南京兵備,一向由魏國公府及南京兵部同南京鎮守太監三者一同掌管。”
曾毅這話,更是讓魏國公胳膊有些發抖,難不成,這次,皇帝是想要動魏國公府了?
“當然,魏國公府,下官是信任的。”
曾毅又緊接着表态:“下官相信,魏國公府,是不會牽扯進這案子的,可是,南京兵部尚書及南京守備太監,卻是定然與此案有關的,且,幹系重大,今日,下官前來,就是想請國公示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此事……。”
魏國公雖心裏驚濤駭浪,可是,面上卻兀自鎮定:“自當依國法論處。”
“有國公這句話,下官就安心了。”
曾毅笑了笑,道:“隻是,還有一件事,若是捉拿了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南京的各衛所,怕是也要整頓一番了,畢竟,他們既然膽敢瞞着國公做下此等事情,想來,南京各衛所的情況,怕是國公大人知曉的,也隻是些表面,必須要整頓一番了。”
一半的衛所空缺,這是何等的腐敗,何等的震驚。
若是傳了出去,必将會是弘治末年的一個驚天大案的。
可很明顯,曾毅,沒打算把魏國公府給牽扯進去,可是,就算如此,魏國公府,怕也有難辭其咎之責,畢竟,這麽大的案子,魏國公府可不是一句話,就能推脫的幹淨的。
“是該整頓。”
魏國公點頭,道:“老夫年紀大了,卻是也有些糊塗了,這整頓之事,怕是要落在曾大人身上了……。”
魏國公也不傻,曾毅這個時候說這話,想要做什麽,他心裏清楚。
而且,這個時候,曾毅既然來把話給他挑明了,就不可能因爲他而改變什麽,哪怕他說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是冤枉的,也是沒用,甚至,還能把他這個魏國公也給牽扯進去。
“抓人。”
曾毅扭頭,沖着身邊站着是司徒威輕輕說了一句。
“是。“
司徒威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張了張嘴,魏國公想要說什麽,不過,最後,還是化作了一聲歎息。
南京兵部尚書吳洪及南京鎮守太監同時被抓,這事,讓整個南京官場更是震動不安,甚至,一條條信息快速往外傳遞,直達北京。
抓了吳洪和南京鎮守太監之後,曾毅卻是看都沒去看他們一眼。
爲什麽抓他們,曾毅清楚,而且,這也的确不是冤枉他們。
是以,曾毅根本就懶得見他們,什麽一應的審問,交給錦衣衛就成了。
第二天,南京四十九的指揮使就全都被召進了南京城内。
看着下面黑壓壓跪了一片的各衛所的指揮使,曾毅坐在公堂上,卻是一聲不吭。
現如今的天氣,在加上各衛所的指揮使心中不安,不大一會,整個公堂的地面,全都被各衛所指揮使的汗水給滴濕了一大片。
“諸位可知本官召爾等前來,是因何事?”
曾毅靠在椅子上,不急不慢的說着。
“國公大人。”
卻是有一個指揮使受不住了,擡頭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魏國公,根本就不理會曾毅,雖說跪下是無奈,可是,心裏在意與否,可就不一定了。
這群指揮使,根本就看不起曾毅這麽一個毛頭小子欽差的。
“南京兵部尚書吳洪及鎮守太監可曾招供?”
曾毅卻是也不惱,扭頭看着站在旁邊的司徒威。
“還沒。”
司徒威有些爲難,這兩人也知道,招供了,就是個死,是以,嘴咬的很緊,一句話,不知道,别的,什麽都不肯多說。
“不用審了。”
曾毅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原本,還能給他們一個戴罪立功的幾乎,既然什麽都不肯說,砍了吧。”
砍了吧。
這可是朝廷大員啊,曾毅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一直閉目不語的魏國公眉頭大跳,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曾毅既然敢如此放肆,定然是有所依仗的。
“是。”
司徒威高聲應了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曾大人。”
魏國公終究還是忍不住,道:“畢竟是朝廷大員,且未招供……。”
“此等罪行,其罪當誅。”
曾毅冷聲,道:“來時,陛下都是交代過的。”
曾毅卻是不怕這話被拆穿,正德,那也是個愛财的主,要是知道下面的官員敢這麽貪墨他的銀子,怕是都要抄家滅族了。
“都起來吧。”
曾毅掃了下面跪着的各衛所的指揮使們,這些平日裏都是三品的官員了,隻不過,武官三品,比不上文官三品的。
武官,在這個和平的時候,武官三品,至多,也就是相當于文官四品的待遇,甚至,還要低。
若不然,這跪着的四十九衛所的三品武官,怕是就抵上半個朝廷了,更何況是天下諸多的衛所了。
“出去瞧瞧去都。”
曾毅擺了擺手,就把這些衛所的指揮使都給轟了出去,至于是瞧什麽的,都心裏有數。
曾毅卻是不怕這件事鬧大的。
南京官場和殺了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這兩者看似相同,可仔細的來說,卻又不同。
殺了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傳出去,可以說是他曾毅一怒之下殺了的,畢竟,遇到這種事情,怕是沒有哪個欽差不震怒的。
傳回朝廷,也沒哪個大臣不震怒的。
甚至,一些大臣,怕是還要在心裏拍手叫好的,若非是曾毅一怒之下殺了這兩人,怕是還要被他們咬出來不少的。
且,有了這個先入爲主的念頭後,曾毅整治各衛所,也就能夠掩人耳目了。
不大一會,司徒威大步走了回來,後面跟着走回來的各衛所的指揮使,卻都是一個個臉色慘白,這個年紀不大的欽差,膽子太大了,雖是欽差,可是,敢殺了南京兵部尚書和鎮守太監,這可是天大的膽子啊。
要知道,兵部尚書,那也是文官,可非是武官啊。
“大人,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已然服刑。”
司徒威拱手禀報。
“恩。”
微微點了點頭,曾毅看向臉色發白的四十九個衛所的指揮使,剛才,他們可是看着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腦袋落地的。
“以你們的罪行,本官就是将你們全都砍了,也不爲過。”
“大人饒命啊……。”
“大人……我等俱結是受了……。”
曾毅話剛說完,四十九個衛所的指揮使全都跪了下去,各種求饒,在沒一個敢看不起曾毅的了。
“肅靜。”
曾毅猛的拍了一下驚堂木。
“若非是顧全南京穩定,本官定然不會輕饒爾等。”
曾毅冷哼:“雖說爾等也有無奈之處,可此事,卻也不能如此輕易了結。”
“爾等平日裏的貪墨下的,還剩餘多少,都交了吧,此之前的事情,咱們就此了結。”
曾毅也知道,要是殺了這四十九個衛所的指揮使,幾乎是不可能的。
還不如把它們貪的,給吐出來些。
四十九個衛所的指揮使,吐出來的銀子,定然也不是小數目。
指了指旁邊站着的司徒威,曾毅也是打開了天窗說亮話:“這位是錦衣衛的佥事,來南京時,得了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的令,暫掌南京錦衣衛一切職權,職位,好生想好了。”
“隻要諸位配合,過往的事情,本官可以網開一面,不予追究。”
“不過,本官也把話說在前頭,本官雖可網開一面,可南京各衛所,卻必須整治,選賢任能,諸位回去後,将實際名單全都給本官拟定,重新上報與本官,且,本官不希望哪個衛所的官兵盡皆是無能之輩。”
曾毅這話,已經說清楚了。
你們吞下的銀子,已經花了的,不提了,沒花,的全都吐出來,旁邊的司徒威是錦衣衛的人,且掌管錦衣衛南京一切事物。
若是誰想試試錦衣衛的能力,大可以私自留下一些試試看。
且,各自衛所的實際官兵名單上交一份,且,回去後,也都别閑着了,都操練操練吧,若是哪個衛所的官兵不能讓本官滿意,那,你這個指揮使,就等着換人吧。
“是,我等謝過大人大恩。”
一衆指揮使沖着曾毅道謝。
把吞進去的銀子吐出來,心疼,可是,總比沒命了要強的多。
曾毅揉了揉眉頭,這事,才進行了三分之一還不到,而且,剩下的,更是難事。
衛所剩下的官兵中,還是要進行一番篩選的,年紀大的,肯定是不能留。
就算是要趕走,也是要發些銀子的,且,這些衛所的指揮使,也肯定要換一些的,隻不過,現在,時間不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