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官員都不傻,尤其是下面的那些小吏,更是心思靈動,這風聲一傳開,立時,就都知道曾毅的定位了。
“曾毅來内閣做什麽?”
劉健正心情煩惱,心裏,此時最厭惡的,怕就是曾毅了,可誰想到曾毅竟然還敢來内閣,若非是大概知道些曾毅的性格,雖然行事猖狂,但是,卻也絕對不會跑來内閣耀武揚威,怕劉健還真以爲曾毅是來炫耀的了。
“他來做什麽?這内閣是他能來的嗎?”
劉健冷哼了一聲,沖着傳話的仆人道:“讓他回吏部辦公去吧,内閣可是不閑鬧的地方。”
“且慢。”
楊廷和卻是攔住了那傳話的仆人,沖着劉健,道:“總要把話問完了,若不然,傳出去了,還以爲咱們内閣門檻高,百官不得踏足呢。”
“願問,你就問。”
劉健卻是瞪了楊廷和一眼,心裏惱怒。
楊廷和也不在意劉健的态度,沖着仆人道:“那曾毅可說來内閣有何事情了嗎?”
那仆人正日在内閣伺候,也是有眼見的,知道這時候的内閣,可是個大火盆,呆不得,免得引火燒身,是以,趕緊道:“曾郎中說是有事求見楊閣老。”
“噢?”
楊廷和楞了一下,随即側眼看了劉健一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道:“領他過來吧。”
“是。”
那仆從趕緊退下,雖說内閣的閣老們還不至于和他一個仆人置氣,可是,現如今,内閣的氣氛太過吓人了。
被仆人領着進了内閣,曾毅沖着首位上的劉健躬身,道:“下官曾毅,拜見首輔大人。”
“恩。”
不管劉健心裏如何的不待見曾毅,甚至,還想算計曾毅,可是,面子上,還是要過的去的,不然,就成他小肚雞腸了。
“不必多禮。”
劉健說這話的時候,卻還是做出了一副笑臉。
“拜見諸位閣老。”
曾毅又沖着下首坐着的幾個内閣閣員躬身行禮。
這次,輪到次輔謝遷笑着開口,道:“好了,你曾毅平時也不是這麽拘束的人,怎麽到了内閣,就如此拘束了。”
曾毅呵呵笑着,卻是不答腔,這話,他沒法接的,還不住不接。
“你找老夫可是有事?”
楊廷和從桌案後面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了曾毅的袖子,笑着,道:“走,陪老夫走走。”
“下官告退。”
曾毅又沖着劉健和旁的閣老躬身,把禮節做足了,才跟着楊廷和走了出去。
“你小子,倒是稀奇,怕還是第一次來内閣吧?”
楊廷和并沒有領着曾毅走多遠,隻是在内閣周圍慢悠悠的走着,領曾毅出來,其實,也就是怕有些話,在内閣裏不好說,所以,才會領着曾毅出來的。
“内閣可不是下官可以随意踏足的。”
曾毅和楊廷和在朱厚照登基前,就同在東宮的,雖然職位不同,可是,卻也是經常見面,且,楊廷和也不是迂腐之人,是以,兩人的關系,還算是差不多的。
“你怕是個例外吧?”
楊廷和哈哈笑着,拍了拍曾毅,道:“你小子,也學會謙虛了,砍傳诏欽差的腦袋的時候,怎麽不見你謙虛了?”
“那不是迫不得已嘛。”
曾毅呵呵笑着,在楊廷和跟前,尤其是私下,沒必要掩飾那麽多的,兩人之間說的話,是根本不怕傳出去的。
尤其是,這事情,本來,其實誰也都是心知肚明的,傳出去了,也沒什麽的。
“行了,老夫可是不像你,有大把的時間,有事快說。”
楊廷和笑着,道:“要是些許小事,老夫可是要讓人把你趕出去的!”
“放心,絕對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情。”
曾毅笑呵呵的道:“若非是天大的事情,豈敢來内閣麻煩您老?”
“看你的樣子,倒不像是麻煩事了。”
楊廷和盯着曾毅看了一會,笑着,道:“說吧,什麽事情,想要老夫幫忙的?”
“陛下的婚事。”
曾毅呵呵笑着,一手指了指正德寝宮的方向,滿臉的笑意:“這算是天大的事情吧?來找閣老您,該算是天大的事情吧?”
“陛下的婚事?”
楊廷和楞了一下,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看着曾毅,表情溫和,道:“你怎麽會想起這事了?是陛下看上哪家姑娘了嗎?”
“這到不是。”
曾毅搖了搖頭,道:“隻是,下官覺得,陛下既然登基了,且,皇家血脈本來就單薄,是不是先給陛下遴選一個皇後,坐鎮後宮的好?”
“這事啊,讓老夫想想。”
楊廷和雙手背在身後,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曾毅卻是在一旁笑呵呵的,也不在在意楊廷和的表情,這件事啊,楊廷和是絕對不可能不管的。
片刻,楊廷和猛然擡頭盯着曾毅,嘴角扯起一絲笑意,道:“你啊,還不把事情給老夫都說清楚了,還準備瞞下去嗎?”
“閣老都猜到了。”
曾毅這話,沒有帶絲毫的疑問,而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若老夫沒記錯的話,禮部尚書家的嫡親孫子,狀告你傷人的時間,該是你回京的當天吧?”
楊廷和對于這事情,并沒有多少的關心,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場荒謬的事情,不過,雖不關心,可是,卻也有耳聞的。
“正是。”
曾毅點了點,笑看着楊廷和,早就知道瞞不住這老頭,隻不過,沒想到,這老頭的思緒可不是一般的快,隻一會就猜到了原因。
“你身爲欽差,返京的第一件事,必須是要進宮面聖交旨的。”
楊廷和的臉上已經帶着一絲似笑非笑的意思了:“可是,你那天,卻出現在了風月場合,肯定是你交旨以後去的,怕是,當時你身邊還有旁人跟着的吧?”
“閣老神機妙算。”
曾毅拱手,卻是等于承認了楊廷和的推測。
“你剛回京,肯定不會是你領人前去的,而能領你前去那種地方的人,想來,老夫已經知道是哪位了。”
楊廷和歎了口氣,道:“這事,也就是老夫沒在意,若不然,早該知道了。”
“閣老既然已經猜到了,也該知道下官的用意了。”
曾毅拱手,這就是兩個人私下談話的好處,尤其是和自身利益沒多少關系的時候,私下裏,就更不要顧慮那麽多的談話技巧了,有什麽,說什麽就成。
“那女子,現如今在何處?”
楊廷和看着曾毅,道:“你準備如何處置?”
既然曾毅提起讓皇帝大婚,這事,可不該是曾毅操心的事情,在聯系這段時間的事情,肯定是皇帝迷戀上某位青樓女子了。
“已經贖身了,倒是個清白女子,隻不過,卻淪入了青樓,可就不成了。”
曾毅隻這一句話,就把所有的信息,都告訴了楊廷和,是個沒被人糟蹋過的女子,然後,被皇帝贖身了。
“你認爲此法可行?”
楊廷和反問曾毅,他可不認爲當今聖上能這麽聽從大臣們的安排。
尤其是當今聖上,雖然登基不足一年,可是,卻也能看的出來,其喜歡處處和大臣們對着幹,可以說其是頑童心性,也可以說是其他。
但是,現如今,這就是這件事的症結所在了。
楊廷和也經曆過少年,也是知道的,真正癡迷一個女子的時候,那此女子就是最好的,就是旁人在說什麽,也不會放棄的。
在加上當今聖上的脾氣,怕是這事,難啊!
“不行也要行。”
曾毅認真的看着楊廷和,收起了笑呵呵的表情,神情凝重:“陛下爲一國之君,平日裏,可以胡鬧,咱們做臣子的,管不住,此等事情,卻不能坐視不管。”
楊廷和點頭,曾毅說的沒錯,什麽事情,都可以讓皇帝胡鬧,哪怕是他不理朝政,大臣們可以處置,這也成。
可是,若是真讓陛下迎了一位青樓女子進宮,那怕是要贻笑天下了。
“回頭,老夫前去面見太後,商量此事。”
楊廷和歎了口氣,道:“你也要勸勸陛下。”
“陛下那脾氣,豈是能勸的?”
曾毅苦笑,道:“放心吧,下官盡量将此事好轉。”
“恩。”
點了點頭,楊廷和還是相信曾毅的,尤其是對皇帝的時候,曾毅絕對會盡心的。
“若是沒别的事情,老夫可就回去了。”
楊廷和突然笑了起來,搖了搖,似乎是要把剛才的爲難給暫時抛到腦後:“你這小子,以後這等事情,晚上去老夫家中說就是了,别再來内閣了,不然,還讓人以爲你有什麽事情隻能老夫知道似的。”
“行,那,若是在有事情,下官到時候就叨擾了。”
曾毅笑着,卻是已經明白楊廷和的意思了,這是在向他傳遞一種善意。
千萬内閣閣老家裏拜訪,既然是拜訪,自然是能扯上關系的,都想上門了,誰不想和内閣閣老關系親近的。
可是,你上門拜訪了,那是你單方面的意思,人是否待見你,可就不一定了。
而,現如今,楊廷和親自邀請曾毅,說出這番話,就是傳達一種善意的表現了,邀請對方上門做客,那肯定是關系不錯的。
楊廷和想要表達的,其實就是這種意思。
而且,楊廷和不讓曾毅去内閣,其實,也是爲了曾毅好,内閣首輔可是很不待見曾毅的。
而且,内閣,也是輪流值日的,并不是每日所有閣員都在内閣的。
有緊急公務的時候,自然是所有人都在,可是,若是清閑的時候,就該各忙各的,畢竟,内閣閣員雖不任六部官員,可是,卻也任職有别的職位的,大學士,等等的職位,是以,也是有别的一些瑣事事情的。
這個時候,就是需要有人值日了,幾個人包括内閣首輔,都要輪的,一個人留在内閣當中值日,處理當日的一些事情,若有緊急重要事情,在讓人通知其他閣員前來議事。
而若曾毅來的不是實話,碰到了不該碰到人,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行了,你小子還是先去把你身上的麻煩給解決了吧。”
楊廷和笑着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大步回了内閣,雖以年紀不小,可行走之間,卻是精氣神十足的。
“這個老家夥。”
曾毅看着楊廷和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
“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結果如何,就看天意了。”
曾毅看了眼正德寝宮的方向,他能做的,也隻是如此了,雖然在他的算計當中,可定是也把正德算計了進去,可是,卻也是爲了正德好。
“曾郎中,小的領您出去?”
一旁,有仆人已經小心的走了過來。
内閣,可不是誰都能随意進來的,裏面的幾位,可都是朝廷棟梁,辦的又都是朝廷大事,豈能讓人随意進出内閣。
是以,内閣周圍,平時也是有兵丁把守的。
說是爲了保護内閣的安全,其實,内閣,在宮中的,安全上,基本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隻不過,最主要的,是攔住閑雜官員,不讓随意進入的。
而曾毅,官職五品,自然就在這閑雜當中了。
這仆人,平日在内閣裏行走,也是消息靈通,自然是聽過曾毅的,也是一百個不樂意,不想來招惹這個煞星的。
可是,内閣的規矩如此,他不得不硬着頭皮過來趕人。
“恩。”
點了點頭,曾毅卻是沒多想什麽,事情已經完了,他還呆在内閣幹嘛?
“您請。”
那仆人似乎也沒想到曾毅會這麽好說話,心中一喜,趕緊領着曾毅往外走,主要,平日裏來内閣的官員,也是不少的。
有知道規矩的,面見了閣老後,就會立即離開,可是,不知道規矩的,竟然還有在附近吟詩的。
對于這些人,仆人要送他們離開,還要糾結一會,實在讓人爲難。
可是,這種規矩,其實,也是下面人定下的,閣老們默認的,有些個難纏的官員,就開始展現他們的口才了,一番振振有詞下來,從古至今,總是要說個一番的。
他們這些個仆人,也都知道,這其實就是這些個官員們想借此機會來在内閣的諸位大人跟前露臉,想要一鳴驚人。
豈不知道,内閣的大人們,豈會因此而就關注他們?
不論外面鬧的多厲害,都從未有過閣老們出來的,到最後,苦,的其實還是他們這些個仆人的。
是以,曾毅這麽好說話,讓早就誤以爲曾毅脾氣不行的仆人卻是高興的不行。
從内閣出來,曾毅就直奔錦衣衛的衙門了。
“曾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剛到北鎮撫司,司徒威就在門前迎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曾毅的胳膊,就往裏拉:“指揮使大人早就讓卑職在這等您了,沒想到,您現在才來。”
“等我?”
曾毅楞了一下,随即就苦笑了起來,看來,牟斌把他恰的很準啊。
“辛苦司徒大哥了。”
曾毅拱手,若非是前去内閣,其實,他早就該來了,隻不過,在内閣耽誤了一會的。
“人都在裏面了,您等會,配合些,可别鬧出什麽事情了。”
司徒威在曾毅身邊把聲音壓的很低,顯然,是清楚曾毅的脾氣,生怕曾毅在抓住什麽對方的漏洞,在北鎮撫司的衙門裏大鬧起來,要是如此,怕是到時候,指揮使大人也不好收場了。
畢竟,這次的案子,是陛下欽點北鎮撫司處理的,曾毅要是在鬧,錦衣衛的臉面也不好看的。
“放心吧,心裏有數的。”
曾毅沖着司徒威微微一下,自然明白司徒威的意思。
之前,曾毅鬧,那是要讓上官武丢人,名譽掃地的,現如今,結局自然已經注定,以曾毅的性格,還懶得多說話了。
同這樣的人說話,曾毅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曾郎中,請!”
司徒威卻是猛的松開曾毅的胳膊,大聲說了一句。
曾毅微微一笑,擡頭,卻是已經到了北鎮撫司的公堂前。
一步踏入北鎮撫司的公堂,張難賓這個雙腿還沒好的傷員,在這,倒是得到了禮遇,竟然是被人搬了兩把椅子,斜靠在上面。
而順天府尹上官武,則是站在一旁,畢竟,對張難賓如此,是因爲其有傷,而且,還是雙腿,若是在給順天府尹上官武一把椅子,那,這也就不叫公堂了。
“大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曾毅帶到。”
司徒威雖慢曾毅一步進入公堂,不過,在進入公堂以後,卻是大步,走到了曾毅前面,沖着堂上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拱手。
“恩。”
牟斌點了點頭,看向曾毅,道:“曾郎中既然到了,咱們就開審了。”
牟斌這話,聽起來,倒是不像是在公堂上的主審官員,隻不過,卻沒人敢笑,錦衣衛的名頭,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别看牟斌現在說話一點官威沒有,可是,這家夥若是就是個笑面虎,誰也不能肯定他現如今,心裏是怎麽想的。
“大人請問話吧,下官定然不敢有所隐瞞。”
這裏,張難賓是苦主,而上官武又是三品正官員,是以,第一個問話的對象,自然是曾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