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剛回吏部,就有錦衣衛的人在裏面等着了,仍舊是上次前去曾毅府上的那個錦衣衛佥事司徒威。
“司徒大人。”
曾毅趕緊拱手,這次,錦衣衛來可不是向上次那樣,隻是單獨的問幾句和自己無關的話而已,這次,可是帶着案子來的。
隻不過,曾毅沒想到的,則是錦衣衛的速度這麽快,這剛下早朝,他被弘治招去訓斥了一會,回來,錦衣衛的人竟然已經在等着了,這速度,怕是朝廷的其他衙門都是比不過的.
司徒威臉上帶着笑意:“司徒前來,卻是爲了今日早朝曾大人鬧出的那番潑天的案子。”
錦衣衛,存在很是特殊,滿朝文武,無不反對,是以,平日裏,就算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也是不上早朝的。
早朝,在官員們的眼中,是神聖的,錦衣衛的存在本來已經刺激到了百官的神經,若是再讓錦衣衛的官員有資格上朝,怕是真的要讓百官原本就對錦衣衛緊繃的神經徹底斷弦,真的要鬧出一場百官跪谏或是死谏的大事發生了。
可,錦衣衛官員雖除去特殊情況下不準上早朝,可,其消息卻是靈通無比,怕是朝堂上的消息,是絕對瞞不過他們的。
尤其是今日早朝,曾毅的那番言論,可以說是震懾滿朝了,錦衣衛豈會不知?
不過,越是知道,司徒威對曾毅,就越發的不敢放肆,曾毅在早朝上如此狂言,雖大部分該是屬實,可這般說出來,卻也足夠陛下震怒了,畢竟,有些朝廷上的事情,是不能這麽直接說出來的。
就像今日,曾毅早朝上所說,若是換個意思理解,豈不是整個大明朝的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都是奸佞了?滿朝結佞臣,那當今皇帝,豈不是昏庸之主了?
可就算如此,皇帝對曾毅,還是沒有什麽責罰,隻是訓斥了幾句,然後,還讓錦衣衛徹查此事。
這,看似是在生曾毅的氣,想教訓曾毅一番,讓他看看,這滿朝文武,豈真如他懷疑一般。
可實際上,這卻是在給曾毅出氣呢。
這大明朝,隻有錦衣衛不想查的案子,卻是沒有錦衣衛查不出的案子。
尤其是皇帝示意下的案子,就沒有錦衣衛辦不成的。
也正因爲此,司徒威曾毅,是提不起半分威嚴的。
錦衣衛,權利是不小,可是,卻都不是大明律賦予的權利,說的粗魯些,他們就是皇帝的走狗。
若是皇帝不滿意了,想換了他們,隻是一句話的事情,絕對沒有大臣會爲他們求情,甚至,大臣們還會嫌他們死的不夠快,各種幫忙,讓他們能死的更徹底。
現如今,誰都看的出來,曾毅在皇帝那裏,在太子眼裏,是什麽地位,尤其是經過今日早朝,更是讓不少老眼昏花,看不清方向的大臣們認準了方向。
怕若非是官職品級在那擺着,不好把姿态放的過低,司徒威甚至都有過去讨好曾毅的行動了。
畢竟,錦衣衛,是皇帝的心腹特務,是靠聖寵的,離開了聖寵,什麽都不是,甚至,連落水狗都算不上、
而曾毅,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是太子跟前的紅人。
日後太子登基,他們這些錦衣衛的老人,肯定不如現如今,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新臣換舊臣,是絕大可能的。
而曾毅,是太子跟前的寵臣,若是能攀上曾毅,就能确保兩朝不衰。
“即是查案,下官自當配合司徒大人。”
曾毅點頭,他卻是不怕錦衣衛爲難他的,錦衣衛,怕是最會體會聖意了,若是連皇帝的意思都能猜錯,錦衣衛的頭目們,也就該換人了。
“還是曾郎中明理。”
司徒威點頭,笑着道:“既然如此,還請曾郎中跟本官前往錦衣衛衙門走一趟了,那聚香樓掌管及夥計,包括那宋竹宋大人,皆以在錦衣衛了。”
曾毅眼睛一亮,笑着點了點頭,司徒威的這話,原本,是沒必要給他說的,可是,現如今,司徒威卻是告訴他了,而且,還說的這麽詳細。
這裏面,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怕是司徒威在給曾毅傳遞一個信息,一個友善的信息。
“曾郎中,請吧,你也是文人,我看,咱倆就走着去得了,那些個規矩,也就免了。”
司徒威笑着,口中說的那些規矩,其實就是綁縛繩索等等。
“下官多謝司徒大人。”
曾毅趕緊拱手道謝,其實,沒有确定罪名之前,皇帝隻是命令錦衣衛徹查此事,按照常理,是不用上綁縛的,隻不過,錦衣衛的規矩,像來就是蠻橫無比,錦衣衛的規矩,像來就是不講規矩,是以,對于錦衣衛來說,不綁縛繩索,已經是例外了。
“走吧,别讓上面的幾位大人久等了。”
司徒威笑着,已經是先賣出了曾毅在吏部辦公的地方。
司徒威說的上面的大人,怕該是錦衣衛的同知甚至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了。
錦衣衛不同别的地方,下面的幾位同知,或者是佥事等,都是去做些私下的事情,或者說,是那種見不得光的。
或者是離京執行任務等。
錦衣衛同知在錦衣衛的地位雖高,可其實,有錦衣衛都指揮使在,同知,其實大多數時候,都起不到什麽作用的。
“這件事,曾老弟放心,哥哥我是向着你的。”
出了吏部,在大街上走着,司徒威像是在躲人似得,猛的靠近了曾毅一下,以極低的聲音說出了這段話,然後,就不在吭聲了。
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曾毅沖着司徒威笑了笑,卻是什麽都沒說,隻不過,意思卻已經傳到到了。
司徒威,這是在做順水人情,明知道皇帝的意思,錦衣衛是肯定不會讓曾毅有事的,最後,怕是聚香樓和那宋竹是肯定要倒黴的了。
現如今,正巧,借着這個機會,向曾毅傳達下善意。
善緣,就是這麽接下來的。
司徒威也考慮過,甚至,在今天接到命令,來傳曾毅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該如何趁着這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和曾毅拉近下關系。
曾毅是得聖寵,是在太子跟前的紅人,可是,卻有一點弱勢,那就是他什麽根基都沒有。
雖有皇帝聖寵,可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雖然寵你,可卻并不會什麽都幫你,而曾毅欠缺的,就是這些。
是以,現如今的曾毅,還是容易結交的。
司徒威是錦衣衛的佥事,在錦衣衛,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人物,和曾毅結交,卻也是能起到不小作用的。
隻不過,卻有一點,司徒威也知道,錦衣衛的名聲,實在不怎麽好,甚至,可以說是聲名狼藉。
隻要是文官,隻要還沒被逼到一定份上,用文人的一句話來形容,都是不會自甘堕落的和錦衣衛有什麽接觸的。
是以,司徒威才很是小心,用極小的聲音給曾毅傳遞了一下善意。
在司徒威看來,曾毅是皇帝的寵臣,又是太子跟前的紅人,前途無限好,隻是根基不穩,自然是更爲重視名聲了。
司徒威和曾毅兩人,兩人都有結交的心思,是以,一路上,聊的倒也融洽,隻不過,也都有些許的估計,聊的,也都是些天南地北的胡扯了。
“曾郎中,跟着本官走。”
出乎預料的,司徒威并沒領着曾毅去錦衣衛的大堂,而是去了錦衣衛的诏獄。
點了點頭,曾毅緊緊的跟在了司徒威的後面,不爲别的,錦衣衛的後院内,可以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可以看的出來,錦衣衛,這個大明朝的特務機構,在防備方面,做的很好,總不能是特務機構還被别人探去了秘密,若是那樣,怕是傳出去以後,就丢人了。
“可别小看了這些個校尉。”
司徒威還不緊不慢的和曾毅聊着,道:“這些個校尉,個個都能以一當十,都是精選出來的。”
曾毅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欽佩:“都是千裏挑一,挑選出來的吧?”
“這是自然。”
司徒威嘿嘿笑着,自傲的點了點頭,一點也不謙虛,指着這種個站崗的校尉,道:“這些,都是嚴格挑選出來,然後經過訓練的。”
說完,頓了頓,道:“咱們錦衣衛,也不是真如外界所說的那般無能,隻會抓人什麽的,若是放去邊境,和那些百戰的士兵對陣,咱們就不誇口了,可别的什麽的,咱們錦衣衛絕不服軟。”
曾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錦衣衛,行事太過霸道,且無視王法,正因爲此,名聲極差,是以,外界的那些個傳聞也是不足爲信的。
什麽錦衣衛的兵丁校尉都是草包之類的,這其實都是謠言罷了。
若是錦衣衛的兵丁校尉沒些個本事,那錦衣衛,單靠聖寵,怕也是走不到今天的。
而且,曾毅想的更多,錦衣衛,還是有不少其他方面的人才的,尤其是打探消息方便的人才,更是難得。
錦衣衛的明樁暗裝,可以說是遍布整個大明朝,尤其是那些個暗裝,何曾聽說被發現過?
隻不過,有些可惜的是,錦衣衛的這個能力,隻是用在了大明朝内部,而且,還沒有用在正确的地方。
“到了。”
司徒威在一處多人把手的牢門前停了下來,扭頭看着曾毅,叮囑道:“進去之後,要慎言,雖然大人有意幫你,可是,有些話,卻也不能亂說了。”
“下官記下了。”
曾毅點頭,卻也知道,司徒威說的實話,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他真的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怕是司徒威口中的大人,也要有所顧忌的。
隻不過,曾毅也不是什麽不知分寸的人,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什麽場合,他都清楚的很。
點了點頭,命令看守诏獄的校尉把诏獄打開,司徒威領着曾毅走了進去。
诏獄内部,很是陰暗,潮濕,聞着都有一股子的腐朽的氣息。
“這麽多牢房都空着啊。”
曾毅忍不住開口,往裏走着,兩旁的牢房可以說都是空着的,隻有偶爾一兩個,關着的有人,不過,卻也都是呆滞的縮在牆角,或坐,或躺,并沒有想象中的撲上來,抓着牢門喊冤。
不過,在轉念一想,這裏是錦衣衛,是天底下最爲不講理的衙門,在錦衣衛講道理,喊冤枉,那絕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咱們聖上仁慈,是以,這诏獄,幾乎都沒有幾個人。”
司徒威歎了口氣,若是真掄起錦衣衛的威風來,怕是本朝的錦衣衛威風大是要打好幾個折扣的了。
“是啊,當今聖人仁慈,勵精圖治,才有了如今的中興之治啊!”
曾毅感歎,這卻不是他在拍弘治的馬屁,他這番話,司徒威就算是想要傳遞出去,怕是也見不得弘治的。
這話,隻是曾毅有感而發,而且,的确,弘治當的此評價,甚至,這個評價,還要低了一些。
“啪。”
“咱們走,别耽誤了。”
司徒威耳朵一冊,神色立時變得嚴肅了起來,看了曾毅一眼,道:“快點,别耽誤了時間。”
“是。”
曾毅點頭,也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變得莊重了起來,沉着氣,走在司徒威的前面,讓司徒威在後面看着他。
滿意的點了點頭,司徒威嘴角扯起一抹笑意,這個曾毅,不錯,難怪能得皇帝聖寵,難怪能的太子青睐。
“大人,曾郎中帶來了。”
過了這長長的兩邊全是牢房的通道,盡頭,則是錦衣衛刑訊的地方,大大的木制十字架立在中央,旁邊的牆上,更是挂滿了無數的刑具。
地面上,則是擺放着一個巨大的火盆,裏面燃着通紅的木炭。
曾毅眼睛,看見往裏去,其實還有一個通道的,隻不過,這通道,卻是還有校尉把守,而且,還有一扇小門,竟然還有鑰匙鎖着。
心裏暗暗吃驚,曾毅卻是大概猜出出,這扇鐵門後面的通道裏的各個牢房内,關押的,怕是那些分量超重的犯人了。
雖說能進錦衣衛的,就沒有一個是身份簡單的,隻不過,任何大案子,總是有牽連的,那些不太重要的,則是關押在外面。
“來了。”
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看了曾毅一眼,道:“咱們是第二次見了吧?”
“正是。”
曾毅點頭,拱手,道:“上次是在河南。”
“是啊,上次是在河南。”
牟斌也點了點頭,臉上帶着一絲的回憶:“這一别,已經是數月了,當時,算是本官給曾郎中你送行了,現如今,也算是你給本官接風了。”
牟斌哈哈大笑着,卻是緊接着,道:“也算是扯平了。”
曾毅在一旁笑着點頭,卻是沒有說話。
“喏,認識此人不。”
牟斌指着曾毅,看着被綁在木架子上的聚香樓掌櫃的小六子,嘿嘿笑着,道:“可别騙本官。”
“認識,認識。”
小六子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抓了過來,在曾毅來之前,可是一句話都沒被人問,除了知道跟前站着的,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外,就隻是被嚴刑拷打,讓他哭都不知該怎麽哭。
直到剛才,看到曾毅和牟斌對話,小六子才知道,這次,惹大麻煩了。
隻是,此時的小六子,是連哭都沒眼淚了,他怎麽會知道曾毅竟然有這麽大的能耐?
甚至,怕是他背後的那後台也不知道曾毅有這麽大的能耐吧,若不然,豈會做這種随意能被錦衣衛這幫殺千刀的查出的事情來?
“知道他是誰麽?”
牟斌嘿嘿笑着,能讓他親自過問的案子,并不多。
“知道,知道。”
小六子拼命的點頭。
“他是吏部的曾大人,曾大人。”
牟斌冷笑:“知道他是誰?怎麽着?你一個聚香樓的掌櫃的,竟然連官員的底線都這麽清楚?”
“大人,大人,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小六子也不傻,錦衣衛的惡名可是天下皆知的,就他一個聚香樓的掌櫃的,死了也就死了,他後面的人,也不會替他出頭的。
“打。”
牟斌把鞭子扔給了旁邊的人,拍了拍手,扭頭看着有些錯愕的曾毅,牟斌笑道:“你們這些文臣,有時候,就是太迂腐了。”
“或許吧。”
曾毅苦笑,那些個大多數文臣,的确迂腐,隻不過,曾毅卻不迂腐,他有自己的想法,完全和這個時代不同的想法。
“知道陛下爲何把這案子講給錦衣衛嗎?”
牟斌說着,卻是也不回避旁邊的人,有些話,他是不怕傳出去的。
“還請牟大人示下。”
曾毅拱手,心裏卻是驚訝,怕是皇帝把此案交給錦衣衛審問,另有深意,隻是,自己沒有體悟出來。
“你還年幼,豈能真的體悟出官場的險惡?”
牟斌歎了口氣,道:“陛下,讓此案交給錦衣衛,其實,爲的,何嘗不是讓你見識一些平日裏,在朝廷上,在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大臣們跟前,你永遠都看不到的東西。”
“陛下苦心,臣愧疚。”
曾毅沖着皇宮方向拱手,卻是真的心有感激,身爲皇帝,能替他想到這一步,真的是千古罕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