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有一種味道與鐵鏽味極其接近,那就是血的氣味。
血中本來就含有大量的鐵,所以才有鐵血一詞。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唯一能夠指引方向的隻有柴烈火。
柴烈火雖然名字叫烈火,其本身當然不會發光。
光源來自地面上不斷爆起的火花,而火花則來自柴烈火拖着的長柄斧頭。
形同一個仇恨世界的怨靈,柴烈火的身影忽然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洪珺壯着膽子正要快走幾步跟上去,雙腳的動作卻不知不覺停住了。
他的眼睛終于适應了黑暗。
然而他所看到的東西卻令他無法前行一步。
“洪哥……還要追嗎……”
朱天道哆哆嗦嗦地從後面湊了上來,像不敢與剛剛告白的戀人牽手的少女一般扯住了洪珺的衣袖。
阿虎不愧是身經百戰的保镖,從最開始就一言不發地巡視着,用自己的身軀擋在洪珺前方。
矗立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座隻能顯出輪廓的廢墟之城。
沒有人知道這座城有多大,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巨城的邊緣融爲一體,仿佛這座城就是黑暗本身。
分不出是鐵鏽還是鮮血的氣味,以及大量混雜在空氣中的灰塵,處處都漂浮着死亡與衰敗的氣息。
城的規模雖然極大,城牆的模樣卻殘破到令人無法想象,一塊塊不規則的凹凸方塊胡亂圍成了外牆的模樣,有的地方堆起十幾米高,而有的地方卻能讓人輕易進入。
洪珺明白了,柴烈火不是消失,而是進入了其中某個缺口。
“追!快點跟上!虎哥,你還能找到嗎!”
事到如今當然不能後退,洪珺不假思索地下了命令。
“放心,他的氣息很容易找到,交給我阿虎!少爺,還有少爺的朋友,請你們跟在我身後,務必要小心。”
阿虎用力拍了拍胸口,渾身上下都是自信,主動一個人在最前方開路,就像諸多恐怖片當中搶先送死的雜魚人物一樣,隻不過不是黑人。
在阿虎準确的追蹤之下,三人還真就找到了柴烈火進入的缺口,一路跟了上去。
此時。
柴烈火的心情不能算好,不過也不能算不好,總之十分微妙,這樣的心情一般人是很難理解的,隻有經曆過特定事件之後才會引起共鳴。
正因如此,他不僅沒有隐匿自己的氣息,反而令氣息變得更加猛烈,所以才會被阿虎感知到。
他也不知道皇珠仙爲什麽要把今天的社團活動地點設在這垃圾場之中。
是的,這兒就是名符其實的垃圾場,隻不過沒有把垃圾散着堆放而已,剛開始柴烈火也吓了一跳,一個個巨大的集裝箱堆成了城牆的模樣,完全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奇景了。
這令柴烈火或多或少安心了一點,因爲絕大多數垃圾還處于打包的狀态,也就是說都在集裝箱裏,除了幾個因爲意外而破損的箱子附近堆積了一部分雜物垃圾之外,大體上還不算特别雜亂,而且好像沒有生活垃圾。
因爲沒有腐爛的氣息。
到現在爲止,能看到的大多是破舊電器,衣櫃,箱子,還有報廢汽車之類的大件,估計其他裝箱的也是這些東西。
集裝箱與集裝箱之間留出的通道相當狹窄,沒有垃圾堆積的地方還好辦,再怎麽窄也總算是條路,堆着垃圾的地方就有點麻煩了。
雖然這些大件垃圾還不至于完全把路堵住,但是麻煩不在這兒……
“兄弟,最近還好嗎?”
陰寒冰冷的聲音忽地吹在柴烈火的脖頸上。
“還好還好,喲,您躲這兒狙擊啊?是不是遠了點,我感覺社長她們的氣息遠着呢。”
柴烈火回頭一看,背面沒有人,不遠處立着一個不知道什麽時代留下來的木頭衣櫃,已經破得和棺材差不多了,不,離遠了看根本就是棺材,輪廓都和棺材一模一樣,櫃門上還貼着一張滿是古代氣息的美女挂曆。
也是湊巧,躲在裏面的人在櫃子上開了個洞,洞口就在美女的眼鏡上,也不知道用了什麽照明工具,一片藍汪汪的光。
于是柴烈火就向着藍光擺了手,拖着斧頭走了過去。
這聲音很熟,就是那個餅王,當然,也是暗殺皇珠仙的精銳殺手之一,之所以熟,就是因爲他家的餅着實不錯,店離宿舍還近,所以一般早點都在他家解決。
“不,我先潛伏一會兒,今天你是怎麽了?是高興還是心煩哪?别心煩了,來吃個餅。”
躲在櫃子裏的餅王輕輕拉開櫃門,從裏面遞過去一個還帶着溫度的紙包。
他他覺得柴烈火的表情着實十分微妙,看起來貌似正在幸福地笑着,然而微笑的背面卻反而摻入了大量怨念,有點像某些連環殺人狂作案之後沐浴鮮血時候的那種幸福微笑。
“喲,謝了,不是,我不是心煩,我現在看上去是那種表情嗎?哎,我這不要去找社長麽,說是要幹活,過來之前我就找了家店把家夥買齊了。在店裏等老闆拿貨的時候順手打開遊戲抽了張卡,結果單抽出了個五星!高興是高興,可是吧……一想想出門之前我花了三百多塊都沒抽出來五星……感覺還是虧。”
柴烈火接過餅道了聲謝,順便将肚子裏的苦水倒了出來。
雖然抽到了五星,然而這張五星卻是建立在五次失敗的氪金十連抽基礎之上的,這難道能算做勝利嗎?能算做幸福嗎?柴烈火覺得并不能,即使是幸福,那也是一個酋長心中充滿辛苦的幸福,不,不僅僅是辛苦這麽簡單,簡直就是充滿鮮血啊!
“這也太……”
餅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當即語塞。
“不提了不提了,今天怎麽這麽多人,你看,後面還跟上來三個,這三個是哪來的,怎麽連自己的氣息都不隐蔽一下就直接進來了,這是等着第一個挨揍呢?”
柴烈火回頭看了看自己來時的那條路,從外面跟進來三個很亂的氣息,都不用看,顯然是殺手界的新人,根本就和普通人一樣,區區三個新人就來挑戰這種無法完成的任務,也是難爲他們了。
也不看看這偌大的垃圾城中已經潛伏了多少早已名聲顯赫的殺手,實在太年輕啊。
“隐藏氣息其實也沒什麽用。”
餅王苦笑着說道。
“也是……謝謝你的餅啊,我先吃了,等會還幹活呢,估計要幹到天亮哪。”
說着,柴烈火打開了手裏的紙包,咬了一大口裏面的餅,雖然最喜歡奶油和巧克力餡的,但傳統豆沙的似乎也不錯。
本來還想着給皇珠仙和蕭展摩留個,不過一共就五個,還是都吃了吧……就當沒這回事。
就在柴烈火立在櫃子面前吃餅的時候,阿虎帶着洪珺和朱天道也順着同樣的路摸過來了。
柴烈火想都沒想過是他們,隻當是三個沒什麽腦子的殺手,這附近殺手何其多,可以感知到的至少有上百,所以一點兒都沒當回事兒。
但阿虎,洪珺和朱天道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阿虎倒是比一般人敏銳些,但和這些兵王級别的殺手一比就完全不行了,殺手們都隐藏着,就柴烈火一個人沒有,三個人還以爲這墳地般的垃圾場裏面隻有柴烈火一個。
“少爺……他……他停下來了……”
阿虎躲在一個立在拐角處的冰箱後面,顫抖的聲音早已暴露了心中的不安。
“我看看……咝……”
洪珺剛剛把頭探出來,定睛一看,臉色嗖地鍍上了一層屍體白,差點一口氣憋過去。
光線依舊很暗,但由于垃圾堆裏有幾個還能發光的八音盒,水晶球什麽的,甚至還有一個打開的手電筒,所以洪珺依稀看得見柴烈火的背影。
他看到柴烈火雙手捧着個什麽東西,微微彎下了腰,貌似在大口咀嚼。
這附近除了垃圾就是垃圾,難道還有什麽東西可吃麽?
也是正巧,下一瞬間,洪珺一眼就瞄到了那個破爛不堪的櫃子。
“棺……那是棺……棺……他……他在吃什麽……”
朱天道兩腳一軟跌在地上,剛要張嘴大叫,阿虎見狀不妙,飛身撲了過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出聲!”
洪珺咬牙切齒地瞪了沒出息的朱天道一眼,卻沒意識到自己出的這一聲比誰都大,吓得連忙倒退了幾步。
這幫人這麽一鬧騰,柴烈火豈能不知道。
其實柴烈火有點郁悶了,隻覺得這三個殺手實在是有點太蠢,竟然一開始就認錯人,也不知道自己和哪個姓“關”的長得像,認錯人也就罷了,竟然還問吃什麽?不就是想要個餅嗎?幹嘛轉彎抹角的?
看了看手中的餅,還剩下一個沒有咬過,其實不久前才吃的泡面,柴烈火也并不太餓,有點吃不下,剩下一個餅的話……好像在皇珠仙和蕭展摩面前不太容易解釋。
這麽想要的話,就給他吧。
另一邊,洪珺終于意識到自己貌似捅了簍子,後面不遠處阿虎好不容易把朱天道拽了起來,也不知道東南西北,一群人慌得像被澆了開水的螞蟻。
偏偏就在三個人腦子裏填滿恐怖的時候,柴烈火的頭微微一動,無聲地轉向了側面,嘴裏還在嚼着。
“你們……也要吃……”
一邊嚼一邊說話本來就斷斷續續的,這句話最後面應該跟着個語氣詞——也就是當做疑問的“嗎”,然而偏偏柴烈火肚子飽得厲害,恰巧有個飽嗝湧了上來,結果就把最後這個字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不要吃啊啊啊啊!”
洪珺第一個殺豬般地大叫起來,撒腿就往後跑,就和剛才柴烈火的狀況差不多,本來洪珺想喊的是“不要吃我”,結果驚得太厲害了,“我”字還沒等脫口而出就和大叫聲混爲了一體。
朱天道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瞬間之前還吓得兩腿發軟,現在卻跑得比洪珺和阿虎還快。
……
“這仨傻子,終于發現認錯人了,你看,尴尬了吧?不吃就不吃,喊什麽,我吃!多好吃……”
柴烈火頗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張大嘴巴硬把最後的餅填了進去,對這三個“殺手”的智商報以深深的鄙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