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一刻,她還是慌了。
對于九頭隐殺這門暗殺拳,蕭展摩了解的甚至比柴烈火還要多,原因很簡單,柴烈火隻需要修煉這門武功,而其他的人,卻要提防這門武功。
據說修煉九頭隐殺的高人在出招之際會呈現毒蛇模樣的虛影,蕭展摩始終是不信的,退一步,她也沒想過柴烈火竟然已經将這門武功修煉到大成,是以才遲疑了瞬間。
武者之間的過招,往往眨眼之間就能決定攻受。
不,勝負。
好吧攻受也能決定。
這其中的兇險隻有當事人方能得知。
柴烈火擅長的是爪,左手凝成的爪,一爪揚起之際仿佛夾帶着些許刺鼻的腥風,動作雖陰柔,半虛半實的陰柔當中反而孕育着剛猛如鐵鉗的力量,足以一擊将敵人的身體貫穿。
敗了。
蕭展摩知道自己停頓的這一瞬究竟失去了多少機會,但事已至此,總不能一動不動被柴烈火擊倒,身爲經曆過生死決鬥的強者,她在最終一刻做出了連自己都不知道正确與否的反應。
如果說還有一絲勝算,唯一的依仗就是拳頭上的武器——套在右手上的指虎。
柴烈火赤手空拳,自己卻有武器作爲倚仗。
“蜂刺——十連!”
将高大的身體瞬間壓低,蕭展摩将左手屈起阻擋在胸前,右手迅速轟出一記直拳。
或者說看上去是一記直拳。
空氣當中驟然響起清脆的轟鳴,蕭展摩的右腕仿佛化作了不具備實體的虛影。
因爲這“一拳”其實是集中在一點的十次攻擊,由于速度太快,所有的拳影全部重疊在了一起。
至少能抵擋一下柴烈火的攻勢吧,蕭展摩沒有更多的幻想,更别提什麽反擊。
然而……
啪啪啪啪——
連續四聲聽起來就很疼的悶響将柴烈火的身體高高地擊向天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嗖——
“打……打中了?”
根本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命中,一擊得手之後,蕭展摩反而傻了似的呆立在原地,視線追着柴烈火畫出的弧線軌迹落在一片煙塵之中。
“嗚哇……咳咳……咳咳咳!”
狼狽不堪地按着快要喘不過氣的胸口,柴烈火一瘸一拐地從煙塵中冒出了頭,身體疼痛的部位豈止一處,處處都像骨折了一般。
“果然,哼哼哼,平時還好,一旦面對需要認真的對手就無法動彈,是對殺氣的恐懼還是對自己的恐懼?不好辦哪,如此巨大的陰影。”
一旁觀戰的杜潔攤了攤手,這一切都在她的占蔔之中浮現過。
“你是故意的嗎!”
完全沒有因爲占了上風而興奮,蕭展摩的一雙柳眉反而憤怒地豎了起來,全然不解地瞪着柴烈火。
在她看來,剛才的交戰自己完全落在下風,千鈞一發之際的反擊最多隻能緩解一下戰況,根本不可能将柴烈火直接轟飛。
這顯然是因爲柴烈火放水的緣故,身爲武者,被這樣對待正是一種侮辱。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裏有很多的原因……”
柴烈火忍着胸口的劇痛咬牙說道,萬幸剛才在被命中的瞬間調整了十二次身體的位置,這才使得蕭展摩的集中攻擊分别落在身體四個點上,若十次攻擊全部集中在一處,現在骨頭必然已經碎了。
果然還是不行。
哪怕腦子裏已經運行出完美的進攻軌迹,身體已經做出了完美的戰鬥反應,可是在最後的瞬間依舊會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在平時訓練或者過招的時候絕對不會出現的現象,隻有當旗鼓相當的對手露出戰意或殺意之時才會變成這樣。
換句話說,一身武藝隻能用來毆打小學生,完全無法與強敵作戰,這是何等的悲哀。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也依舊沒有改善,甚至還因此而停止了習武,諸多犧牲換來的是完全不會變化的現實。
“你說有原因?”
蕭展摩半信半疑地盯着柴烈火的眼睛,心中的憤怒漸漸消散了。
她看得出柴烈火也在痛苦,而且是無法對他人言明的痛苦,不,那不僅僅是痛苦,應該是噩夢或者詛咒。
此時此刻的柴烈火正宛如被無形的噩夢纏繞一般,架勢雖然還算穩重,心卻在不斷地掙紮。
“副社長……相信我……我需要你全力的一擊,帶有殺氣的一擊。”
柴烈火慢慢調整着呼吸,随着疼痛的消散,身體也從僵硬當中恢複了過來。
如果這是一場真正以生死爲賭注的戰鬥,自己已經死了。
但杜潔所約定的東西卻又是勢在必得的,在與修真社相關的所有人當中,隻有她真正對修真有所了解,這場戰鬥也不過是她設下的試煉而已。
沒有資格的人,自然得不到這一件神秘的饋贈。
“可是……”
“這是他的請求,你出答應他吧,不用太擔心,你的學弟可不那麽容易死,至少他比你耐打得多。”
杜潔不住地給猶豫起來的蕭展摩火上澆油,雖然這也是柴烈火心中希望的。
“副社長,我未必會敗給你的一擊。”
柴烈火毅然與蕭展摩站立在同一條直線上,握緊了雙拳。
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也許相當于死,但此時隻能賭了。
“好吧……但我要事先聲明,硝化甘油拳攻擊的是你的頭部,假如你的頭骨承受不住的話,說不定連大腦都會被破壞,所以——好好防禦,或者将我擊潰!”
蕭展摩看到了柴烈火目光中的執着,舉起左拳的動作分解成了一幀幀的慢鏡頭。
“用右手。”
杜潔提高了聲音,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說道。
見柴烈火無言地點了點頭,蕭展摩猛一咬牙慢慢放下了左手,取而代之的是戴着指虎的右拳。
“硝化甘油拳!”
蕭展摩猛然閃動的身影宛如剝離地面的影子,迅捷有力的身形幾乎與空氣融爲了一體,分不出究竟何爲拳影,何爲風影。
疾風當中卻亮起了一點微光。
小小的光芒以驚人的速度沖向柴烈火,但那并非現實中存在的光,隻是一種意象,蕭展摩揮拳轟來之時,其氣勢産生的意象。
做不到就隻有死。
柴烈火忽地繃緊全身的肌肉,無聲地仰天怒吼。
其實,不是無聲。
雖然柴烈火的怒吼已經聲嘶力竭,但蕭展摩出拳之時回蕩而起的爆音更加宏偉。
正如其名硝化甘油拳,凝聚了全身氣力的一擊在出拳之際掀起了震耳欲聾的爆響。
“難道他……”
凝視着一直沒有擺出作戰姿态的柴烈火,杜潔突然想到了什麽,全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如果沒想錯的話,這真是個危險的賭博。
“嚯——哒哒哒哒哒!”
柴烈火将體内真氣同樣運行到極限,迎着蕭展摩轟向頭部的鐵拳,卻反而将真氣循着上身每一個毛孔爆出。
嗤——
砰——
沾染了些許塵土的制服應聲而碎,連同制服裏面的襯衫一起遭到了厄運,柴烈火體内湧出的龐大真氣竟生生地将上衣爆成了碎片,暴露出肌肉結實卻絲毫不顯得粗壯的精悍軀體。
洶湧的真氣浸透了柴烈火的全身,閉合雙眼的他将雙臂緩慢而有序地旋轉,本來還算正常的身影在蕭展摩的眼中突然開始變大,宛如一座橫在面前的大山。
蕭展摩原本心懷忐忑,此時卻反而完全放松了,按照原來所約定的方位全力出拳。
“接招!”
“四式白花!”
轟——
“啊……”
靜。
蕭展摩由于慣性而暫時無法收拳,是以身體向前沖出了三四步,右臂依然保持着出拳的姿态。
她看到自己的拳頭深深陷入了柴烈火的面頰,将那張還算有點英俊的臉打成了近似猩猩的扭曲模樣。
“啊……啊……啊……啊……”
柴烈火的叫聲仿佛也化作了一格格的慢放,回蕩在蕭展摩的耳畔,然後不斷遠去,遠去,消失……
這不是……和上次沒什麽區别嗎!隻不過挨打的樣子變了而已!
嗖——
這一次,柴烈火的身體畫出的是筆直的長線,幾乎飛到了院牆的邊緣,萬幸,在距離牆壁還有不到兩步的位置落在了地上。
本以爲柴烈火将外衣的撐裂行爲正是反擊的預兆,可是……好像一點意義都沒有,隻是脫了衣服挨打而已,雖然好像聽過類似的事情,有些人就是有這種怪異的癖好,但肯定不是這樣吧。
哐——
“學……學姐……怎麽辦!”
聽到柴烈火落地的沉重聲響,蕭展摩這才從呆滞中醒了過來,臉色唰地變得鐵青,全身也開始不住發抖。
因爲柴烈火毫無防備地承受了她最強一擊,多半兇多吉少。
她不是沒見過血的人,但這不意味着她能夠眼睜睜看着無辜的人在毫無反抗的狀态下被打死,這是罪行,更是習武之人的羞恥。
“别緊張,你那學弟好像比你要聰明點,好吧,雖然隻是小聰明,你仔細看看。”
杜潔一把抓住蕭展摩顫抖的手,強行将她的手臂指向柴烈火墜落的地方,看似沒什麽肌肉的手腕竟有着壓倒性的力氣。
“這……這是……”
蕭展摩這才注意到柴烈火皮膚的表面浮起了一圈圈古怪花紋,這些花紋貌似不是紋身,而是失去了血色的皮膚呈現出的顔色,略略泛白。
“九頭隐殺的四式,白花,一瞬間将皮膚和肌肉硬化的招式。白花自然指的就是白花蛇,哼,真是惡趣味,每一式都用毒蛇來命名。”
杜潔一言道出了柴烈火這一招的路數。
“可是……爲什麽?”
“爲了被你一拳打敗,而且不被你打死。”
“咦?”
“你的學弟精神上有一個障礙,他害怕敵人的鬥志,害怕殺氣,不能和認真的強者交戰,但是做出防禦好像還是勉強可以的。我們一開始的約定就是無論勝敗,所以他決定敗給你,敗在你全力一擊之下,隻是爲了給我看一眼他的覺悟,學弟,我說的對不對?”
杜潔無精打采地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卻寫着贊許。
柴烈火依舊倒在地上沒有反應。
靜。
一分鍾過去。
“學……學姐!好像和你說的不太一樣!”
“别慌張!這……這一定是技術性調整!我去看看!”
院落中的喧鬧卻遠遠沒有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