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韓将暴鸢得知魏國湖陵魏軍在出海後直奔北方,意識到這支魏軍是直奔他韓國而去,便立刻啓程前往巨鹿城,向韓軍主帥樂弈禀告此事。
而待等暴鸢離開之後,當時身在博興縣的齊國右相田諱,亦立刻派人追趕正率軍前往掖縣的田耽。
鑒于田耽提早一步前往掖縣,距今僅僅隻過了一日,因此,田諱派出的信使,很快就趕上了田耽,将「魏國水軍出海後直奔北方、疑似偷襲韓國」的消息告訴了後者。
得知此事後,田耽亦是大吃一驚。
他這才意識到,他隻考慮到了他齊國防守力量薄弱的沿海城池,卻忽略了同樣後防空虛的韓國——這是一個緻命的疏忽。
想到這裏,他立刻率軍返回博興,不過爲了謹慎起見,他還是命令即墨軍繼續前往掖縣駐守。
在經過了一整日的趕路後,在六月初六的上午,田耽終于返回了博興縣。
得知田耽率領大軍返回博興縣後,右相田諱當即出城相迎,并與田耽商量對策——即針對「魏國湖陵水軍偷襲韓國」一事,他齊國應當采取什麽行動。
在商量期間,田耽對田諱說道:“可以調巨鹿水軍前往韓國援救,期間,派一艘輕舟前往巨鹿城,将此事知會巨鹿守燕绉。”
田耽覺得,他齊國的巨鹿水軍,再加上韓将燕绉麾下的巨鹿水軍,這兩支同名的水軍若彙合一處,應該足以與魏國的湖陵水軍抗衡,甚至于将其打敗。
在聽了田耽的判斷後,田諱亦信服地點了點頭:齊韓兩國各自的巨鹿水軍,以往是齊韓兩國交鋒的主力軍之一,常年發生戰鬥,因此對彼此亦頗爲了解,倘若能彙合這兩支水軍,相信定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足以解救薊城之危。
當然,似這等重大問題,自然不是田諱、田耽可以自行做主,他們必須要禀告齊王呂白,由齊王呂白來決定。
是故,當日下午,田耽便将麾下軍隊暫時安頓在博興縣,與右相田諱一同騎馬前往臨淄,面見齊王呂白。
其實,早在田諱派人去追趕田耽的時候,他就已經派人前來臨淄,向宮廷禀告了湖陵水軍的去向,讓齊王呂白與高傒、鮑叔、管重、連谌等人都頗爲意外——他們也沒料到,魏國湖陵水軍居然選擇偷襲韓國。
當日,齊王呂白在宮殿内召見諸臣,且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爲這次的商議奠定了基調:“我大齊與韓國、楚國建盟,共抗魏國,如今韓國都城遭遇魏軍襲擊,我大齊理當發兵援救……”
見此,右相田諱便提出了田耽的建議:派巨鹿水軍前往北海,爲韓國解圍。
齊王呂白想了想,覺得這個建議非常不錯,遂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安排的,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就見殿外匆匆走入一名内侍,躬身禀告道:“大王,武城守将田榮之子「田洹」,此刻在宮外求見大王。”
“……”齊王呂白很是驚訝,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殿内的田耽、田諱。
因爲田榮跟田耽、田諱,包括剛剛率軍返回臨淄的齊将田武等人一樣,皆是「臨淄田氏」的子弟,當年「楚齊戰争」之時,田骜、田武父子被調到南邊,當時,田骜就舉薦了族侄田榮出任武城守将,守衛整個平原邑。
見齊王呂白看向自己二人,田諱、田耽二人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二人并不清楚田榮爲何會派遣自己長子田洹前來。
見此,齊王呂白便點頭說道:“宣田洹。”
片刻之後,就見一名年輕的男子邁步走入宮内,向齊王呂白見禮:“臣田洹,拜見大王,拜見諸位大人。”
“免禮。”齊王呂白點點頭,随即問道:“田洹,你父遣你來臨淄,所爲何事?”
隻見田洹躬身施禮,沉聲說道:“啓禀大王,家父遣臣前來臨淄面見大王,隻因前兩日有魏軍襲擊高唐、武城……”
“什麽?”
殿内諸人聞言大爲震驚。
“哪支兵馬?”齊王呂白凝聲說道。
田洹低了低頭,如實說道:“乃魏國魏武軍!”
“……”
田耽驚愕地擡起頭了頭,皺着眉頭問道:“田洹,據某所知,魏将韶虎的魏武軍,可是在濟水南側的無鹽縣一帶……”
聽聞此言,田洹朝着田耽拱了拱手,說道:“叔父,話雖如此,但确确實實是魏武軍襲擊了高唐與我武城……家父與我瞧得真真切切。”
“武城的損失如何?”齊王呂白皺眉問道。
聽了這話,田洹有些遲疑地說道:“由于魏軍來的突然,我武城并無防備……”說罷,他見齊王呂白面色一沉,連忙又改口說道:“然而即便如此,家父亦死守城池,并未被魏軍攻陷。”
齊王呂白這才松了口氣。
然而這時,卻見田諱皺眉問道:“那水寨呢?”
田洹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才說了出來:“水寨遭遇魏軍偷襲,三成船隻,我武城奮力殺敵,但最終,還是難敵魏人,許多船隻皆被搶走……”
聽聞此言,殿内諸人面面相觑。
要知道,武城一帶水寨裏所駐紮的,正是齊國的巨鹿水軍,也正是齊王呂白原本打算派往韓國,去解薊城之危的巨鹿水軍。
不曾想,還未出行,就遭到了魏軍的偷襲。
“啪!”
齊王呂白愠怒地一拍桌案,但看在田耽、田諱的面子,并未當場發作,隻是忍着怒氣說道:“此事寡人知曉了,你退下吧。”
田洹連忙向齊王呂白拱手施禮,灰溜溜地離開了宮殿。
在片刻的寂靜過後,齊王呂白長歎一口氣,對殿内諸臣說道:“諸卿,眼下該如何是好?”
話音剛落,就見上卿高傒皺着眉頭說道:“大王且慢,救援韓國之事,暫且擱置,老臣不明白,據田耽将軍所言,魏将韶虎的魏武軍,此前駐紮在東郡無鹽?”
他直直地看着田耽。
見此,田耽點頭說道:“确實。當日韶虎從泰山撤退之後,便一路退到了無鹽。在我返回臨淄之前,我曾與楚國的項末,嘗試攻打無鹽……這不會有錯。”
上卿高傒聞言驚訝地說道:“既然如此,韶虎偷襲高唐、武城,必定是魏國君主的授意……隻是……”他搖了搖頭,頗感意外地說道:“我聽說,楚國的楚水君已率軍打到宋郡昌邑,這韶虎非但不南下馳援宋郡,反而北上……”
說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調:“不會也是襲韓國去了吧?”
聽聞此言,殿内諸人默然不語。
他們也覺得高傒的判斷很有道理:既然魏國的湖陵水軍從北海直奔韓國而去,魏武軍又爲何不能調去攻打韓國呢?
此時,士大夫管重面色凝重地說道:“此前,魏将屈塍的鄢陵軍,被韓國将領紀括擋在大河,無法南下協助當時的韶虎攻打我大齊,現如今,韶虎揮軍北上,我怕紀括腹背受敵,難以招架……”
聽聞此言,田耽亦是面色凝重,立刻對齊王呂白說道:“大王,臣懇請立刻率軍前往武城,打探河北的情況。”
齊王呂白亦意識到問題嚴峻,當即應允。
當日,田耽馬不停蹄地返回了博興縣,并于次日,也就是六月初七,率軍前往平原邑的武城。
從臨淄向西前往武城,大概有五百裏左右的路程,且期間還得搭建浮橋渡過濟水,縱使田耽下令士卒加快行軍速度,亦花了整整十日的工夫。
六月十七日,田耽率軍抵達平原邑的武城,與武城守将田榮相見。
當問起這一帶的韓軍将領紀括時,田榮苦笑着說道:“數日前,紀括軍遭到鄢陵軍、魏武軍的前後夾擊,已被擊潰……”
聽聞此言,田耽心中大怒,質問道:“你爲何不派兵援助?”
田榮苦笑着說道:“魏武軍有整整五萬人,三萬圍住武城,兩萬渡河攻打紀括,我縱使想援助紀括,也有心無力啊。”
這一番話,說得田耽啞口無言。
畢竟他也跟魏武軍交過手,很清楚這支魏國精銳的實力。
想了想,田耽問道:“紀括戰敗後退向何處,你可知曉?”
田榮點點頭說道:“聽說是撤往「鬲縣(德州)」了。”
“鬲縣?”田耽皺了皺眉,又問道:“魏軍呢?”
“好似亦直奔鬲縣而去。”田榮回答道。
“……”田耽張了張嘴,旋即眉頭緊皺。
『韓國的紀括,乃是樂弈的副将,深受其信任,此刻樂弈就在巨鹿,然而紀括兵敗之後,卻不返回巨鹿而是直奔鬲縣……莫非是他判斷出,魏軍會直奔鬲縣?等等!湖陵水軍、鄢陵軍、魏武軍……這樣算下來,已有三支魏國精銳被調往攻打韓國,并且,韓國在邯鄲郡布置的「武安--柏人--巨鹿防線」,亦被魏軍繞了過去……不妙啊,不妙啊。』
田耽擡頭遙望邯鄲方向,心下喃喃自語。
在他看來,前後湖陵魏軍逼近薊城,後有鄢陵軍、魏武軍直逼上谷郡,韓國那道花了兩年打造的防線,徹底被魏軍繞了過去。
他甚至可以猜到樂弈後續的行動:縱使再不情願放棄那道防線,但迫于魏軍已逼近國内腹地,他也必須得放棄。
而在韓軍大面積放棄正面戰場的情況下,魏國會止步不前麽?當然是趁勝追擊了!
『完了,韓國完了……』
隐隐猜到了魏國的戰略,田耽咽了咽唾沫。
他沒有心情去抨擊那個狡猾的魏國君主再一次欺騙了全中原,隻感覺後背泛起陣陣涼意。
就在楚國的楚水君迫于齊、魯兩國軍隊并未按期彙合,而不得已放緩了對魏國的攻勢時,魏國對韓國發動了有史以來最兇猛的進攻,仿佛要通過這一戰徹底打垮韓國,甚至使其覆亡。
倘若韓國當真因此覆亡,待幾十萬高奏凱歌的魏軍調轉頭來……
下一個遭殃的,又會是誰呢?
當晚,田耽親筆寫了一封信,連夜派人送往宋郡,交給楚國的楚水君。
在他看來,眼下唯有楚水君能夠挽救韓國,阻止魏國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