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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洪德二十六年,中原爆發了有史以來規模最龐大的混戰,這場混戰波及了魏、秦、韓、楚、衛、宋、魯、齊、越等整整九個國家,且在同一年内,前後開辟了「魏韓西河戰役」、「魏韓河内戰役」、「魏韓巨鹿戰役」、「衛齊東郡戰役」、「魏宋微山湖戰役」、「楚齊魯甯陽戰役」、「楚齊泗水戰役」、「楚齊東海戰役」「楚越會稽戰役」等将近十個戰場,毫不誇張地說,在這一年中,戰争乃是整個天下的主旋律,各個國家、各個勢力,皆爲了各自的利益打成一鍋粥。
在這些戰場中,刨除衛國因爲齊國忙着抵抗楚國而無暇顧忌東郡,因此被衛公子瑜麾下的軍隊連番攻陷國土外,其餘那些個戰場,戰況總得來說呈現膠着僵持局面,而在這些戰場中,唯獨「魏韓河内戰場」最爲詭異,并且,也最爲關鍵。
這也難怪,畢竟「魏韓河内戰役」直接關系到魏、韓兩國誰能踏着對方的屍體成爲中原霸主,縱使魏國太子趙潤與韓國的權臣釐侯韓武皆在「巨鹿戰場」,也無法改變這件事。
說起「魏韓河内戰場」,這片戰場的戰事起初并不激烈,縱使韓國對魏國搞突然襲擊,但事實上,韓國的驟然襲擊魏國太子趙潤以及諸多魏國将領早已預料,雖然說在戰争的一開始,河内戰場這邊的确是魏國稍顯劣勢,但說到底,魏國的劣勢隻不過是南梁王趙元佐爲了履行他魏國太子趙潤事先安排的戰略,采取有計劃的誘敵策略,希望能将韓國的主力軍吸引到河内,方便趙潤率領鄢陵軍與商水軍對韓國展開偷襲罷了。
但遺憾的是,這個事先安排的戰略,在當年的十月份就已宣告破産——由于韓國的雁門守李睦提前察覺到了魏國的種種不對勁,繼而通過這些不對勁之處猜到了魏國的意圖,以至于釐侯韓武能提早将樂弈、秦開、馬奢三位豪将率領的精銳邊軍從河内戰場撤離,破壞了魏國太子趙潤企圖率軍直搗黃龍的打算,并且将趙潤以及其麾下的魏軍圍在了巨鹿一帶——姑且算是包圍。
然而,由于消息傳遞不便,魏國這邊對此卻不知情,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起初也并未意識到他們魏國的戰略已經宣告失敗,仍在河内‘消極作戰’,企圖将韓國的主力軍牽制在這一帶。
但不得不說,南梁王趙元佐不愧是魏國目前統兵作戰才能與禹王趙元佲、太子趙潤不相上下的統帥,漸漸地,他亦察覺到了不對勁。
原因就在于,無論他怎麽盤算,都感覺河内郡境内的韓軍數量有點不對勁——原因就在于北燕守樂弈、上谷守馬奢、漁陽守秦開三位韓國豪将,皆将各自軍中的主力回撤到了國内,隻在河内戰場上留下少許兵力,作爲疑兵,用以叫南梁王趙元佐放松警惕。
可韓人忽略了一點,那即是,南梁王趙元佐本身就是一個謹慎而多疑的人,對面韓軍的種種異狀,讓他漸漸感覺這情況有點不對勁。
此時在魏國的河内郡,南梁王趙元佐親率的鎮反軍,已向上次魏韓戰役時一樣,撤到大河南邊的「南燕」,隻剩下燕王趙疆的山陽軍與南燕軍,分别駐守山陽與甯邑,擺出一副苦苦抵擋的架勢,此時,山陽、甯邑以東,包括「汲縣」、「共地」、「臨慮」等城池,皆已被韓軍所攻陷。
當然,這次南梁王趙元佐退守大河以南,并不像上次那樣純粹将燕王趙疆麾下的軍隊當做棄子,他是經過燕王趙疆同意的——爲了全面貫徹太子趙潤的誘敵之計,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故意表現出不敵韓軍的樣子,以便誘使韓國的主力深入河内郡。
而燕王趙疆,則充當這個誘餌。
但當這場戰役進行到十月中旬時,南梁王趙元佐就感覺情況不太對勁。
他感覺,河内郡境内的韓軍,不知爲何進攻欲望被大大削弱,不再像這場國仗剛剛打響時那樣步步緊逼。
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這是非常反常的。
要知道,雖說這場國仗是他們魏國的太子趙潤有意促成的,但不能否認,韓國企圖擊敗、甚至覆亡魏國的心也非常迫切,因此在戰鬥剛剛打響的最初幾個月,韓軍的攻勢非常兇猛。
可是最近呢,大河北岸的韓軍在前後攻陷汲縣、輝縣、共地等幾座城池後,竟變得不再熱衷于繼續攻略魏國的城池,更多時候反而采取了守勢,仿佛韓軍也希望将這場仗拖延下去。
對此,南梁王趙元佐在帳内與諸将商議軍情時,皺着眉頭說道:“三歲小兒都曉得,兩國交鋒若久久僵持不下,隻能白白空耗國力,難道韓人就不知麽?……韓人突然放緩攻勢,其中必有蹊跷!”
聽聞此言,鎮反軍主将龐煥猜測道:“莫不是冬季将近,韓軍忙着準備過冬,故而不得不放緩攻勢?”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沉思了片刻,雖然他覺得龐煥的猜測确有道理,但心底還是隐隐感覺有點不對勁。
自古以來,戰争到了冬季便進入了冬歇期,這并不奇怪,但反過來說,冬季也未必就不能用兵,至少在初冬時節,在天氣并不是非常寒冷的時候,戰争依舊可以持續,一直到氣溫驟降、天降大雪,戰争才會真正進入冬歇期。
而如今才是十月中旬,韓軍在這會兒就進入冬歇狀态,這未免有點早了吧?
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戰争完全可以再持續将近一個月左右嘛!
以韓人那種恨不得盡快擊敗他魏國的心态來說,居然舍得浪費這一個月的時間,将希望寄托于明天開春——若當真如此,那南梁王趙元佐隻能認爲,對面的韓軍主帥絕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
可仔細想想,在這些日子教過手的諸韓國将領中,無論是北燕守樂弈、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抑或是暴鸢、靳黈等韓将,無論個人能力如何,但不能否認皆是身經百戰的将領,按理來說不至于會做出消極怠戰這種事——與其毫無理由地将希望寄托于明年開春,何不趕在今年年末前重創他魏國,盡可能地對明年開春的戰事争取優勢呢?
想來想去,南梁王趙元佐隻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韓軍的兵力可能出現了變化。
隻有在己方兵力出于劣勢的情況下,韓人才有可能見好就收、轉攻攻轉變爲守勢。
那麽問題就來了:倘若進犯河内郡的韓國軍隊兵力出現了變化,那麽,這些消失的兵力究竟去哪了呢?
『……真該死!』
在細細一想後,南梁王趙元佐便感覺有些頭疼地伸手揉了揉眉骨。
在他看來,倘若河内郡境内的韓軍果真被悄然調走,那麽,這些韓軍的目标恐怕隻有一個,那就是企圖率領鄢陵、商水兩支魏軍偷襲韓國腹地的他魏國的太子趙潤——除此之外,南梁王趙元佐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的理由,會值得韓國從這個關鍵的「河内戰場」悄悄撤軍。
想到這裏,他當機立斷,吩咐麾下将領道:“龐煥,你明日率軍到汲縣搦戰,看看韓軍是否敢出城應戰。”
龐煥感覺莫名其妙,因爲根據他們鎮反軍與燕王趙疆達成的默契,近階段應該是由後者麾下的軍隊擔負繼續引誘韓軍深入河内郡的任務,而他鎮反軍,隻要負責守在大河南岸,免得假戲真演、當真被韓軍突破了大河天塹,攻到了他魏國的梁郡京畿之地。
怎麽突然就要到汲縣搦戰了?
不過過于對南梁王趙元佐的絕對信任與絕對忠誠,龐煥對此毫無異議,當場接了命令。
于是乎次日,魏将龐煥點了兩萬魏卒,搭建浮橋,渡過大河,前往了汲縣——他原以爲此行必定會遭到韓軍的阻擾,但沒想到,哪怕他率領軍隊重新踏足大河北岸,踏足那片如今已被韓軍所占據的勢力範圍,還是沒有瞧見韓軍有出面截擊的迹象。
甚至于,哪怕後來龐煥率軍來到汲縣城下,搦戰挑釁,城内的韓軍兵将對他們也是愛搭不理,絲毫沒有出城應戰的念頭。
此時,南梁王趙元佐就在軍中随行,清清楚楚看到了汲縣城内韓軍的反應,心下咯噔一下。
在求戰未果的情況下,南梁王趙元佐帶着麾下的軍隊,到「北燕軍」、「漁陽軍」、「上谷軍」這三支韓軍的營寨外溜達了一圈,期間,登高窺視這幾座韓營内動靜。
不出他所料,忽然這三座韓營内,兵帳數量依舊不少,但甚少有兵卒出沒,縱使龐煥在南梁王趙元佐的授意下,對這三座韓軍的營寨擺出了準備進攻的架勢,後者也隻在這三座軍營内,瞧見了寥寥無幾的軍隊,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千而已。
『……壞了。』
南梁王趙元佐心中暗叫不妙。
此時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韓人肯定是看破了他魏國太子趙潤企圖偷襲韓國後防的策略,故而悄然從河内戰場抽走了幾支軍隊,準備去圍殺後者。
倘若是在此之前,南梁王趙元佐肯定不會去管趙潤的死活,就像上次趙潤在上黨郡内被圍,他亦無動于衷一樣。
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眼下的情況與當年不同,如今的趙潤,已經是他魏國的太子儲君,并且這場仗又關乎他魏國與韓國誰能成爲中原霸主,倘若趙潤不慎中伏戰死于韓國,這對于他魏國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打擊。
就像前一陣對燕王趙疆所說的那樣,縱使南梁王趙元佐心中對魏天子趙元偲有多少怨恨,甚至于爲此遷怒到趙疆、趙潤、趙宣這些皇子身上,但骨子裏,南梁王趙元佐仍然是一名魏國姬趙氏王族子弟,依舊心系着國家的興旺與宗族的盛衰,斷然不會坐視好不容易能染指中原霸主的他魏國,敗于韓國手中,甚至于,且因爲太子趙潤的亡故,使他魏國一蹶不振。
『……倘若沒有料錯的話,趙潤孤軍深入韓國,想必此時已陷入韓軍的包圍,若放任不管,一旦趙潤被韓人所擒,我大魏必将陷入被動。……必須要改變策略了。』
在回到營寨後,南梁王趙元佐心中暗暗想道。
如果是出于他的态度,無論趙潤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甚至于,他還巴不得趙潤死在戰場上,但從他魏國的利益來說,趙潤這個侄子,那是肯定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想到這裏,南梁王趙元佐對全軍下達了命令:“通告全軍,即日準備反攻!”
同時,他還派人聯絡目前駐軍在山陽的燕王趙疆,要求後者在他出兵反攻時給予協助。
兩日後,身在山陽的燕王趙疆收到了來自南梁王趙元佐的消息,對此亦茫然不解。
畢竟按照太子趙潤最初制定的策略,真正的全面反擊差不多得等到來年開春前後才對——到那時候,相信太子趙潤所率領的魏軍,已将韓國攪得雞犬不甯,到時候他們發動全面反擊,對河内戰場上的韓軍發動突襲,這些韓人很有可能因爲憂心本國内的戰況而士氣大損。
可這南梁王,卻好端端地改變了策略,這讓燕王趙疆有些疑神疑鬼,生怕這個狡詐陰狠的三伯又耍出什麽花樣。
但一想到自己前一陣子已許下承諾,隻要南梁王趙元佐做出的決定不違背他的原則以及宗法,他燕王趙疆就要聽從後者的調遣,因此雖然心中驚疑,但燕王趙疆還是答應了下來,承諾會率領麾下山陽軍與南燕軍,配合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提前對韓軍反動反擊。
而與此同時在汲縣城内,韓将暴鸢亦與靳黈在帥所私下商議。
他倆又不是瞎子,又怎麽會沒看到明明已退至大河南岸的魏軍忽然突兀地現身于大河北岸,并且主動跑到他汲縣城下搦戰挑釁。
“南梁王趙佐,他可能是察覺到了。……魏公子潤陷于巨鹿這件事,怕是瞞不了魏人多久了。”
韓将暴鸢憂心忡忡地說道
爲何憂心忡忡,原因就在于釐侯韓武在館陶設下的圈套,非但沒有引誘魏公子潤上鈎,反而叫後者偷襲了巨鹿,以至于目前釐侯韓武親自率領的軍隊雖然包圍了巨鹿,但并沒有對魏公子潤率領的魏軍造成什麽實際上的威脅,更别說生擒或者誅殺。
聽聞此言,靳黈想了想,小聲說道:“既然瞞不了多久,索性就不瞞……”說着,他附耳對暴鸢低聲說了幾句。
“這……”
暴鸢聽得眼睛一亮,啧啧稱贊。
“這确實是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