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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骜将軍目前駐軍在彭城,而田武将軍則率領三萬軍隊及時支援了東海郡,這就是目前的狀況。”
在臨淄宮内,在得到齊王呂白的示意後,齊國右相田諱率先闡述了目前他齊國所面臨的困境。
其實鑒于此前的戰況,田諱曾想過是否要将駐軍在甯陽的田耽調回齊國本土,最起碼也要調回幾支在國外的本國軍隊,畢竟在楚國大舉進攻他齊國的期間,他齊國尚有「琅琊軍」、「北海軍」、「即墨軍」這三支軍隊留駐在魯國。
可問題是,魯國的甯陽如今已被楚國上将項末率領十萬楚軍占據,若輕易調回田耽,調回琅琊、北海、即墨三支齊軍,楚國上将項末或有可能對魯國發動進攻,畢竟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楚國對魯國的工藝向來是垂涎三分。
因此在被齊王呂白問及時,右相田諱率先講述了自己的觀點:“大王,臣不建議于此時調回田耽以及調回琅琊、北海、即墨三支軍隊,如今楚國的将軍項末占據甯陽,對魯國虎視眈眈,這足以證明楚國對魯國有垂涎之心。在臣看來,單憑魯國一己之力,怕是不能抵擋楚國的攻勢……若魯因楚而亡,必将擴大我大齊與楚國接壤的土地,到時候楚國借助其兵馬衆多的優勢逼我大齊多面作戰,我大齊必将陷入首尾難顧的被動。”
田諱的觀點很直白、很明确,因此聽着他滔滔不絕地陳述其中的利害,縱使是年輕氣盛、考慮事情仍不全面的齊王呂白,此時亦能清楚得知其中的利害。
但前提是,在不調回琅琊軍、北海軍、即墨軍這三支軍隊的情況下,就目前齊國本土的兵力,擋得住楚軍麽?
想到這裏,齊王呂白問道:“若不調回田耽将軍與琅琊、北海、即墨三支軍隊,不知如何招架來勢洶洶的楚國?”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在正皺着眉頭若有所思的趙昭,問道:“左相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趙昭當然會支持田耽的觀點,正所謂唇亡齒寒,以他的智略,又如何會坐視楚國吞并掉魯國,然後調轉槍頭又來攻打他齊國。
但平心而論,就目前而言,趙昭心中也沒有什麽禦敵良策——他曾經是有的,即在楚公子暘城君熊拓率領的楚軍主力仍駐軍于符離塞一帶,僅僅隻有楚壽陵君景雲率領十幾萬良莠不齊的楚軍攻打東海郡的情況下,他便曾提出建議,希望調動「飛熊軍」與「東萊軍」這兩支齊國精銳,在楚壽陵君景雲還未在東海郡站穩腳跟時,将他以及他麾下的楚軍擊潰。
不可否認,在得知楚壽陵君景雲戰敗的情況下,暘城君熊拓必定還會派遣其他人率軍攻打東海郡,但這沒有關系,因爲在符離塞尚未陷落的情況下,暘城君熊拓肯定是不敢将麾下主力全部移到東海郡的,否則,鎮守符離塞的田骜、田武出兵截斷他的歸路,這幾十萬楚國軍隊,就要陷入糧道被斷、兩面被包夾的處境。
從戰略上來說,這最起碼能拖延楚軍三個月的戰争節奏,甚至更久,一直拖過今年,拖到來年的開春。
但遺憾的是,由于士大夫連谌以及臨淄城内許多富紳、大貴族們太過于保守——說得好聽是保守,說得難聽點就是膽怯——以至于飛熊軍這支齊國最精銳的軍隊,始終還是沒能調動,最終隻是讓東萊軍帶着幾支尋常縣兵支援了東海郡,使齊國失去了先發制人的可能性,若非田武及時率軍支援郯城,搞不好郯城已然被楚軍攻破。
當然,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已沒有意義,且趙昭方才也隻是在思考,如何在楚軍的猛烈攻勢下,兼顧齊魯兩國。
而在這件事上,如今駐軍在彭城的老将田骜,給趙昭提供了一個戰略思路。
于是在被齊王呂白問起時,趙昭在略微思忖了片刻後,正色說道:“大王,臣這裏有個想法,還請大王與在座諸位斧正。”說着,他嚴肅了神色,皺着眉頭說道:“鑒于目前楚軍已突破符離塞、且在東海郡亦取得了許多優勢,臣以爲,我大齊若想在此時出兵擊敗楚軍,不是說不能,但相信會很艱難。……因此,臣建議不妨改變策略。臣的策略可分爲兩個階段,首先第一個階段,即盡可能地拖延楚軍的進展。在臣看來,以目前的局勢來說,雖然我大齊如今仿佛是如履薄冰,但仔細想想,其實暫時倒也未曾有太大的劣勢,眼下東海郡有田武将軍坐鎮,彭城一帶則有田骜老大人阻擋楚軍,田骜老大人與田武将軍,皆是我大齊赫赫的擅戰之将,且麾下兵力并不少,臣認爲未必就不能撐過今年,也就是說,我大齊無需急着将田耽将軍以及琅琊、北海、即墨三支兵馬撤回國内。”
“拖延楚軍麽?”右相田諱聞言若有所思。
一旦戰争進入冬歇期,就要考驗戰争兩國的後勤力量了,他齊國富裕,在糧食方面當然不會存在什麽問題,别說養活目前國内的軍隊,就算是再翻個倍,對于他齊國而言其實也不是什麽太大壓力的事;但對面的楚軍就不好說了,此番楚公子暘城君熊拓出兵五六十萬,論兵力是齊國已動用兵力的三倍左右,那麽自然而然,在糧草方面的消耗與負擔,同樣也是齊國的三倍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戰争進入冬歇期,隻要他齊國這邊運用好豎壁清野的策略,說不定能将楚軍活生生拖死。
對此,鮑叔與管重亦是暗暗點頭。
而此時,趙昭則繼續說道:“……這樣做有一個好處,即給予了魯國更多的時間去準備這場戰争。相信隻要魯國積極備戰,待等明年開春之後,即便不能擊敗楚國上将項末,但至少能維持短期内的不敗。待等明年開春,也即是臣所說的第二階段,我大齊召回田耽将軍與琅琊、北海、即墨三支軍隊,與度過了一整個寒冬而變得虛弱的楚軍決戰,相信有很大機會能一舉擊潰楚軍。”
聽着趙昭條理分明地講述戰略,似田諱、鮑叔、管重三人,皆暗暗點頭,心中暗暗稱贊這位左相大人果然是俯觀時局、洞若觀火,考慮問題面面俱到,真不愧是先王(呂僖)不惜嫁出最疼愛的女兒嫆姬也要将其綁在他齊國的賢士。
就算是連谌,亦無法從趙昭的策略中挑出什麽毛病來,于是索性就選擇了閉嘴。
平心而論,若非趙昭有一個「魏國公子」的身份,事實上連谌倒也并不會太過于針對趙昭——想想也是,趙昭出身目前中原首屈一指的強國魏國,而且還是魏王之子,與名聲響徹中原的魏公子潤更是兄弟,而這樣一位魏國公子,跑到他齊國,非但在先王呂僖的撮合下娶了他們齊人的公主嫆姬,還位列齊國的左相,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怎麽想都讓連谌這些齊國本土人士感覺不舒服。
見在場諸人都對左相趙昭提出的建議并無反對意見,齊王呂白點點頭,當即做出了決定,即采取他姐夫趙昭的策略。
至于派何人作爲使臣造訪魯國,趙昭與田諱則推薦了他齊國的名仕「馮谖」——當年在四國伐楚戰役時期,就是馮谖造訪了越地,說服了越人首領少康,使少康最終決定投入齊國的懷抱,成爲當時「齊魯魏越四國同盟」中的一員。
次日,齊國名仕馮谖帶着齊國的國書,前往魯國王都曲阜,面呈魯王。
數日後,暘城君熊拓率領幾十萬楚軍抵達了彭城境内。
此時,駐守彭城的齊國老将田骜,已收到了來自臨淄的令信,在得知臨淄要求他盡可能地拖延楚軍進兵的行動時,田骜不由地眼睛一亮——因爲左相趙昭的決策,簡直與他不謀而合甚至于,比他想的還要周全、還要全面。
而另外一邊,齊國名仕馮谖,也堪堪抵達魯國王都曲阜,在于城内驿館沐浴更衣之後,便得到了魯王公輸磐的接見。
對于馮谖的到來,魯王公輸磐心中稍稍有些忐忑。
畢竟在這種時候,齊國派使臣前來他魯國,在他看來或許隻有一個可能:齊國準備撤離駐紮在他魯國的三支軍隊了。
而要命的是,魯國王都曲阜的西邊,在僅僅隻有幾十裏遠的地方,就盤踞着一頭猛虎——楚國上将項末。
一旦齊國從他魯國境内撤走援助的軍隊,魯王公輸磐還真沒把握擊退項末。
想到這裏,魯王神色凝重地詢問齊使馮谖道:“尊使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馮谖聞言也不藏掖,便将來意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魯王公輸磐,讓後者大松一口氣之餘,心中亦有些忐忑:雖然說齊國确實很仗義,在其本國遭受楚軍攻打的同時,還願意讓琅琊、北海、即墨三支兵馬駐守在他魯國境内,幫助魯國抵禦楚國,直到來年開春,可問題是,僅僅隻是一個冬季,他魯國縱使積極備戰,來年開春又如何招架地住楚國的軍隊呢?
但在無奈之下,魯王公輸磐還是頒布了征募軍隊的命令,号召魯人團結一緻、共渡難關。
很快地,魯王這則诏令便傳遍了整個魯國,甚至于,傳到了宋魯邊界的「沛縣」,傳到了大盜賊桓虎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