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釐侯韓武想得很好,待魏公子潤率領十萬魏軍攻到館陶時,他派漁陽、上谷、北燕三支軍隊截斷魏軍的歸路,然後在正面戰場釋放司馬尚的五萬重騎,他相信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是魏公子潤率領的十萬魏軍,也得步上那十幾萬東胡騎兵的後塵,慘死在他五萬重騎兵的鐵蹄下。
可沒想到是,魏公子潤卻使詐偷襲了巨鹿,這就全盤打亂了釐侯韓武最初制定的戰術。
不過好在魏公子潤這隻煮熟的肥鴨還未徹底脫離他韓國的掌握,他還有機會挽回局面,重創魏公子潤麾下的魏軍,将其生擒。
話說回來,重騎兵的行軍速度确實是個問題。
别看重騎兵好歹也沾着「騎兵」兩字,可這支兵種的正常行軍速度,其實并不會比步卒快到哪裏去。
畢竟每一名重騎兵,其基本裝備是一套人甲、一套馬甲,還有用于作戰的長兵器、短兵器以及遠距離兵器,再加上幹糧什麽的,負累何止幾百斤,就算是一名重騎兵配置兩匹戰馬,托運的重物對戰馬的負擔也是非常大。
因此,重騎兵的最佳配置其實是三匹坐騎、一名扈從,前者三匹坐騎可以輪換馱物,保證始終有一匹戰馬處于精力充沛的狀态,以應對突發變故,至于後者,純粹就是幫重騎兵打下手,在重騎兵臨陣時,幫助穿戴盔甲、照看戰馬等等。
但遺憾的是,韓國勉勉強強湊了七八萬匹戰馬,連一名騎兵兩匹戰馬也難以達成,協助重騎兵的扈從甚至隻能徒步跟随,實在是沒有餘力達到一名騎兵三匹坐騎的程度——這要奢侈到什麽地步?
毫不誇張地說,就司馬尚麾下這其實還達不到最佳配置标準的五萬重騎兵,其花費完全可以用來打造七八萬輕騎兵,外加最起碼十萬的步卒,再加上爲了保證戰馬的體力,馬飼料皆選用上乘的大豆(黃豆),簡直吃地比這個時代的人還要多,總而言之這些亂七八糟的花費通通算下來,打造且養活這樣一支五萬人的重騎兵,韓國完全可以武裝二十幾萬的軍隊。
不能否認,重騎兵是平原地帶的王者,但同樣的,這是一支需要喂金子的軍隊,當年釐侯韓武雄心勃勃,欲打造五萬重騎兵時,根本沒有想到,這支軍隊居然是這樣一個無底洞。
要不是魏國的商水遊馬重騎屢次在中原揚名,要不是韓國這五萬重騎兵的初戰便一舉全殲了東胡十幾萬騎兵,釐侯韓武甚至忍不住就想放棄了。
因爲就算他韓國能打造地起這樣一支軍隊,他也養活不起。
不過五萬重騎初戰就全殲了十幾萬東胡騎兵的輝煌戰績,讓釐侯韓武堅定了信心:縱使是砸鍋賣鐵,也要養活這支戰鬥力驚世駭俗的兵種。
而此番,無論是對魏國宣戰,亦或是眼下圍剿魏公子潤的十萬魏軍,釐侯韓武皆将司馬尚這五萬重騎兵,視爲最大的王牌。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率先打造出重騎兵的魏公子潤,在看到他韓國擁有十倍于魏國商水遊馬重騎的重騎兵後,将會是一個什麽樣的表情。
震撼?亦或是驚恐?
九月末,代郡守司馬尚率領五萬重騎兵,抵達了巨鹿郡,在漁陽軍軍營南邊大概五裏的位置安營紮寨。
而與此同時在漁陽軍的帥帳内,釐侯韓武、蕩陰侯韓陽,以及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北燕守樂弈三人,正針對「如何将魏公子潤誘出城外」一事而商議着。
起初釐侯韓武以爲,漁陽軍前幾日攻城未果,折損兵力不說還損失一員勇将,這或許能讓魏公子潤改變戰術,選擇主動出擊,畢竟中原傳聞,魏公子潤是一個進攻欲望很強烈的統帥,若不是情非得已,絕不會被動采取守勢。
可沒想到是,時隔數日,駐紮在巨鹿城的商水軍依舊是按兵不動,與其說是他們将魏公子潤包圍在巨鹿一帶,倒不如說是他們反過來被對方給牽制了。
畢竟據說最新的消息,前幾日還駐紮在巨鹿澤一帶的鄢陵軍副将孫叔轲,于兩日前亦襲擊了「柏縣」,而占據「邢台」、「沙丘」的鄢陵軍将領屈塍、晏墨,亦有迹象出兵輻射周邊縣城。
鄢陵軍的目的很明确:一是爲了收刮糧草,二是爲了攪亂這一帶。
拜其所賜,至今爲止已有數萬平民被迫離開故鄉,投奔邯鄲,若長此以往,邯鄲的糧食儲備必定會成爲問題,這将直接影響到前線河内戰場的軍隊。
然而,釐侯韓武偏偏還不敢放任魏公子潤所率領的五萬商水軍,轉而去阻擊鄢陵軍,因爲這股軍勢的威脅太大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釐侯韓武唯有通令邯鄲郡、巨鹿郡境内的縣城,讓本地駐守的縣兵嚴加提防,雖然他不認爲那些縣兵能夠擋得住鄢陵軍,但怎麽說也能對鄢陵軍造成一些阻礙。
而他這邊,則聚集力量一舉殲滅商水軍。
在他看來,這是目前他韓國唯一能挽回局勢、且奠定勝利基礎的策略。
大概半個時辰後,還沒等釐侯韓武幾人商量出一個結論,新晉的北原十豪、代郡守司馬尚便來到了漁陽軍的軍營,來到帥帳與諸人相見。
當得知釐侯韓武等人所面臨的難題時,司馬尚想了想,建議道:“不若放出謠言,謊稱河内戰場魏軍已敗,以此逼迫魏公子潤?”
聽聞此言,秦開、馬奢眼睛一亮,但旋即卻又苦笑着搖了搖頭。
原因很簡單,因爲魏軍已經驅逐了巨鹿城内的韓國百姓,他們哪有可能釋放什麽謠言?退一步說,就算魏軍并未驅逐當地百姓,他們也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聯系到巨鹿城内的百姓,以謠言的方式動搖魏軍。
而此時,釐侯韓武在思忖了片刻後,點頭說道:“司馬将軍所言,本侯以爲是個不錯的辦法,我們可以這樣,寫一封信送到魏公子潤手中,告訴他在河内戰場魏軍已經戰敗的消息……”
“魏公子潤未必會信。”北燕守樂弈淡淡說道。
看了一眼樂弈,釐侯韓武笃定地說道:“哪怕他不信,此舉亦能增加他的疑慮。……我不信魏公子潤在巨鹿,卻還能清楚掌握河内戰場的事。”
聽聞此言,秦開、馬奢、司馬尚等人微微點了點頭,反正好歹是個辦法,嘗試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見此,樂弈索性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于是乎,釐侯韓武特地叫人僞造了一份戰報,且在當晚親筆寫了一封書信,于次日派人送到了巨鹿。
次日辰時,當魏國太子趙弘潤打着哈欠從卧室裏出來時,一名東宮衛便将釐侯韓武的書信送到了前者手中。
“韓釐侯韓武?”
念着信封上的落款,趙弘潤不禁有些意外,畢竟他一來沒有在近幾日的韓軍陣列中看到釐侯韓武的身影,更沒想到後者居然會給他寫信。
在侍妾趙雀泡茶的工夫,趙弘潤坐在城守府的大堂上,拆開了信件,取出了内中一份戰報,以及一封釐侯韓武的親筆書信。
那份戰報,是釐侯韓武叫人以韓将暴鸢的視角僞造的,其中清清楚楚地列舉了近段時間河内戰場的局勢,其中内容半真半假——九月以前的皆是事實,但九月之後,就開始胡編亂造。
當然,就算胡編亂造,釐侯韓武也不敢編得太過于離譜,寫出什麽類似「韓軍已攻破大梁」這種完全不可能的事,他隻敢寫魏國在河内戰場稍微處于劣勢,并且,這個劣勢還在持續擴大。
遺憾的是,這份釐侯韓武花費了許多精力僞造的戰報,趙弘潤隻是随便掃了兩眼,就将其當成廢紙丢到了一旁。
開什麽玩笑,暴鸢、靳黈那種将領,能夠力挫南梁王趙元佐?
倒并不是輕視暴鸢、靳黈,事實上在趙弘潤看來,暴鸢、靳黈亦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将才,問題是他們的對手南梁王趙元佐,那可是他魏國首屈一指的統帥,除了趙弘潤本人以及禹王趙元佲外,縱觀整個魏國,有能力對付南梁王趙元佐的人,簡直不做第三人想。
也正是這個原因,就算趙弘潤對這個三伯非常厭惡,但還是忍着厭惡,重用後者。
而如今這份戰報卻說,暴鸢、靳黈等幾名韓将力挫南梁王趙元佐,趙弘潤怎麽可能相信?
别說他不信,就連在旁的宗衛長呂牧都絲毫未曾相信。
随即,趙弘潤攤開了釐侯韓武親筆所寫的書信,在粗略掃了一眼後,皺着眉頭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釐侯韓武在信中表示,如今魏國在河内戰場敗迹已露,隻要他趙潤承認韓國的霸主地位、且交還巨鹿,韓魏兩國仍可以維持此前的和平,願意放他趙潤安然無恙返回魏國雲雲。
而這在趙弘潤看來,完全就是毫無營養的廢話:魏韓兩國這場仗,除非兩敗俱傷,彼此皆無力繼續,否則,豈有可能輕言結束?
而趙弘潤之所以将這通篇的廢話反複仔細觀看,隻是爲了判斷釐侯韓武的目的,畢竟後者總不可能吃飽了撐着僞造一份戰報,派人送到他手中吧?
『……他僞造這份戰報的目的,想來是爲了令我焦慮,讓我因憂心河内戰場而不敢繼續在此拖延,逼我主動出擊,也就是說,他希望誘我出擊……嘿,看來,韓國的五萬重騎已經抵達這一帶了。』
想到這裏,趙弘潤放下手中的信件,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幾許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眼下軍中缺少一些必要器械與道具的情況下,他當然沒辦法重創韓國那五萬重騎,但這并不表示他就沒有辦法使那支重騎兵折損一些人數。
“呵,姑且陪你耍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