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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唰——”
以禮部尚書杜宥爲首,蔺玉陽、馮玉、徐貫、李粱總共五位垂拱殿内朝大臣,齊刷刷地來到太子趙弘潤躺着的躺椅旁,那嚴肅的陣仗,讓正在替趙弘潤揉捏雙肩的侍妾趙雀,都不由得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雀夫人貴安。”
杜宥等人先向趙雀拱手行了一禮,畢竟他們也知道,趙雀是太子趙潤頗爲寵愛的女人之一。
“諸位大人客氣了。”
趙雀亦盈盈還禮,眨眨眼睛問道:“幾位大人有什麽事麽?”
聽聞此言,杜宥不亢不卑地說道:“臣等此番前來,懇請太子殿下回垂拱殿,主持朝政!”說罷,他轉頭面朝趙弘潤,闆着臉正色說道:“太子殿下,民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臣杜宥懇請殿下即刻回垂拱殿主持大局!”
話音剛落,就聽蔺玉陽、馮玉、徐貫、李粱四人亦闆着臉,異口同聲地說道:“懇請太子殿下回垂拱殿主持大局!”
可能是被五雙眼睛齊刷刷地注視着,趙弘潤坐了起來,看着杜宥眨眨眼睛說道:“杜宥大人,本王一向是很尊敬杜大人的……”
他這話,并非是威脅,當然杜宥也從來不怕威脅,作爲禮部的長官,杜宥自然是一位極有風骨的官員。
因此,他對趙弘潤的話置若罔聞,将此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看着眼前這五位一本正經的内朝大臣,趙弘潤着實頭疼——比裁決崔詠與張啓功之間的矛盾還要頭疼十倍。
平心而論,趙弘潤這些日子雖然看上去好似在偷懶——好吧,實際上他就是在偷懶,但話說回來,他也把握着總的大局。
比如說宋郡那邊的事,哪怕相隔千裏,但趙弘潤還是非常清楚宋郡那邊發生的事。
再比如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臨洮君魏忌,這兩位正在積極備戰的魏國名将,其麾下軍隊的狀況,以及籌備的糧草等食物,都會陸續上禀趙弘潤。
趙弘潤唯一懈怠的,就是沒有坐在垂拱殿,與内朝大臣批閱那些奏章——他認爲,他欽點的内朝班底,足以應付那些奏章,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掌握好魏國這艘戰船的船舵。
但遺憾的是,他這種處理朝政的方式,臣子們卻無法接受。
這也難怪,畢竟縱觀魏國曆代,從來沒有一位君王或者儲君是以這種方式處理朝政的。
至于整個中原,倒是有一位,那就是前幾年過世的齊王呂僖。
齊王呂僖也是一位很不正經的君王,甚至于,他有時候的行爲,簡直就是荒誕而讓人難以接受,然而難以置信的是,這樣一來嗜酒好色、懈怠荒唐的君王,卻是齊國迄今爲止最傑出的君王,帶領着齊國從中原各國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爲中原霸主,縱使是北方的韓國、南方的楚國,亦不得不在齊王呂僖面前低下頭顱。
原因就在于,齊王呂僖玩樂歸玩樂,但從未松懈過對時局的掌控。
而如今,趙弘潤亦是如此,别看他每日躺在躺椅上沐浴日光,但事實上,他卻暗暗關注着外界的變局,并在腦海中籌劃着他魏國的發展戰略——隻不過這些事,外人看不見摸不着,是故誤以爲這位太子殿下單純偷懶懈怠罷了。
“杜宥大人,本王是真心不喜歡垂拱殿那個狹隘的一隅之地,本王在這邊,亦能處理國事嘛,何必非要強人所難呢?”
聽到趙弘潤的話,杜宥就差一口血噴出來——身爲太子殿下,在垂拱殿處理朝政,這居然是強人所難?
可能是見杜宥面色難看,趙弘潤咳嗽一聲,話風一轉又問道:“更何況,垂拱殿有像杜大人等朝中棟梁……諸位大人皆是本王欽點的内朝大臣,本王亦知道,諸位大人皆是國家的鼎柱,有諸位大人在垂拱殿處理國事、政務,又何需本王?”
前半段聽到趙弘潤的稱贊,杜宥的面色稍稍好看了幾分,畢竟這可是太子殿下的贊譽,縱觀整個魏國,又有幾人能夠得到這等殊榮?這當他聽到後半段,他便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什麽?感情是因爲我等内朝大臣,助漲了這位太子殿下偷懶的心思?
想到這裏,杜宥沉聲說道:“太子殿下,臣等皆是臣子,您才是垂拱殿的主人……”
“不,不是本王,父皇才是垂拱殿的主人。”趙弘潤突然嚴肅地打斷道。
杜宥被打斷了氣勢,有些羞惱地看着太子趙潤,盡管很清楚這位太子殿下是故意打诨裝傻,但也不能反駁,這位太子殿下說的确實是事實。
吐了口氣,杜宥鄭重地說道:“太子殿下,倘若是臣等,助漲了太子偷懶的心思,使太子殿下步上了歧途,那麽,臣等請辭内朝大臣之職,請太子殿下應允!”
『……好家夥,來真的?』
趙弘潤眼皮子跳了跳,他有預感,這幾位大臣多半是當真用辭官來進谏。
尤其是杜宥,作爲禮部尚書,倘若他趙弘潤果真順勢同意了這位硬骨頭的朝臣,搞不好這位杜大人會改辭官進谏爲死谏,一頭撞死在旁邊的假山上,或者跳入面前的池子裏。
想到這裏,趙弘潤的語氣放緩,笑着說道:“諸位大人,何必如此呢?有話咱們好好說嘛……雀兒,幾位大人倒杯茶。高力,搬幾把凳子來。”
“是,殿下。”趙雀與小太監高力應聲道。
雖然杜宥等人連連推辭,但趙雀卻不管他們,聽從自己男人的話,倒了幾杯涼茶,逐一遞給杜宥等人。
由于趙雀乃是太子趙潤的侍妾,明擺着是他日宮内的後妃,杜宥出于禮數,哪敢推辭,隻好再三感謝後接過——可一接這茶,他們那辭官進谏的氣勢,難免就受到了影響。
想想也是,端着一杯茶還不好随手放在一旁,哪還有先前的氣勢?
而此時,趙弘潤這才和顔悅色地說道:“諸位大人,并非是本王有心偷懶,隻不過,本王身爲太子儲君,總不至于要事必躬親吧?……當然,本王不是說事必躬親不好,隻不過,縱使窮盡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解決舉國上下萬萬千千的事務呢?所以呢,垂拱殿就交給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若是碰到什麽無法通過商量來解決的難題呢,再來通知本王,這樣的話,本王也能清閑……不,也能趁着空閑,再次自我提高。終究本王也才二十三歲,年紀尚輕,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對不對?”
『……』
杜宥等内朝大臣看了趙弘潤屁股底下的躺椅、身後的遮陽羅傘、旁邊那張擺滿了糕點、果幹的案幾,最後,又看了一眼嬌豔可人的趙雀,随即,他們對這位太子殿下投以相當不信任的眼神。
“咳。”
注意到眼前幾位内朝大臣的目光,趙弘潤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正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但有時候,親眼所見,也未必就是真相……就比如本王,看似本王躺在這裏,但事實上,本王是在磨砺心性……”
『隻是躺在這裏,這算哪門子的磨砺心性?!』
諸臣抽了抽嘴角。
而此時,趙弘潤仍在繼續說着:“這可是父皇留給本王的功課,父皇說我性子急躁,需加以磨砺,遂推薦我垂釣,以此磨砺心性。”
“垂釣?”
杜宥等大臣四下看了看,卻根本沒有看到有什麽釣竿之類的東西。
見此,杜宥表情古怪地說道:“古有直鈎垂釣、願者上鈎,太子倒好,釣竿、釣線、釣餌全省了……微臣愚昧,鬥膽請問,太子殿下用的是何法?”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着說道:“杜大人這話就錯了,以垂釣磨砺心性,重在鍛煉心性,豈是在于那幾尾上鈎的魚?既然不在于上鈎的魚,又何需釣竿、釣線、釣餌?垂釣,在于一個意境。”
“意境……言之有理。”馮玉喃喃說道。
然而話音剛落,他便發現杜宥、蔺玉陽、徐貫、李粱四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狠狠地瞪着他,吓得他當即縮了縮腦袋,不敢再随意開口。
『……有理個屁!』
狠狠瞪着馮玉,縱使是杜宥這等謙謙君子,此刻在心中亦氣地爆了粗口:這明擺着就是強詞奪理、信口雌黃,虧你馮玉居然會相信!
吸了口氣,杜宥平複了一下心神,随即,正色說道:“太子殿下所言‘妙法’,恕臣聞所未聞,臣以爲,若太子殿下要磨砺心性,還需實際,莫要……空想。”
他說得很婉轉。
聽聞此言,趙弘潤好似受教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随即點點頭說道:“杜大人所言極是,空想,怕是當真難以磨砺心性……本王受教了。”
說罷,他吩咐小太監高力道:“高和,替本王取一副釣竿來。”
『诶?』
杜宥愣了愣。
片刻後,看着太子趙潤手持魚竿坐在池子旁,杜宥張了張嘴,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這、這不對啊!
爲什麽弄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一炷香後,杜宥一行人懷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垂拱殿。
“如何?”虞子啓擡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
隻見杜宥、蔺玉陽、徐貫、李粱、馮玉五人的面皮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馮玉歎息說道:“太子殿下……技高一籌,讓杜大人不慎中了計。”
虞子啓、溫崎、介子鸱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前者笑着說道:“杜大人,放棄吧,以太子殿下的才智,怎麽可能叫他乖乖就範?”
杜宥瞪了一眼虞子啓,皺眉說道:“身爲臣子,理當規勸君上……這次是我失策,下次、下次……”
看着他暗自下定決心的模樣,虞子啓無語地搖了搖頭。
在其樂融融的君臣交鋒中,就這樣度過了兩個月,迎入了積極備戰的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