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揮手示意宗衛高括退下,趙弘潤起身将弟弟趙弘宣迎入了書房的内室。
待瞧見弟弟那深沉的面孔時,趙弘潤心中便已對這位弟弟的來意多少猜到了幾分。
果不其然,在兄弟倆坐定之後,桓王趙弘宣憤懑地說道:“哥,曲梁侯司馬頌死了,你可知曉?”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宣又問道:“哥,我記得你曾派青鴉監視曲梁侯司馬頌吧,青鴉那邊對此有什麽消息麽?”
聽弟弟問到這件事,趙弘潤心中不禁也有些郁悶,已經派往封丘監視曲梁侯府的鴉五等一行人,在兩日前就斷了音訊,别說趙弘潤根本不知道曲梁侯府究竟是被誰襲擊,就連鴉五等人是死是活都不知情,隻能等待大梁的青鴉衆派人前往打探偵查。
而就在這時,就聽趙弘宣忍不住搶先問道:“哥,你說會不會是雍王派人下的手?”
趙弘潤聞言不由地看了一眼趙弘宣,暗暗心道:弟弟對雍王還真是厭惡至深,什麽屎盆子都往前者身上扣。
不過他還是好言勸解道:“小宣,雍王與曲梁侯司馬頌無冤無仇,他殺曲梁侯做什麽?”
“當然是因爲曲梁侯司馬頌乃是雍王安插在慶王身邊的暗棋!”趙弘宣毫不思索地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暗暗稱奇。
要知道,他起初還是看到南梁王趙元佐将曲梁侯司馬頌拉到一旁秘密談話,質問後者是否是雍王的人,這才對曲梁侯司馬頌的政治立場産生了懷疑,可眼前這個弟弟,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難道是駱瑸或者周昪也瞧出來了?』
趙弘潤暗暗思忖道。
見趙弘潤不說話,趙弘宣誤以爲兄長不信,壓低聲音透露道:“哥,你别不信,曲梁侯司馬頌,果真就是雍王安插在慶王身邊的暗棋!……前兩日,長皇兄府上收到了一封密信,密信中詳細記載了雍王的人私下會見曲梁侯司馬頌的具體日期與大緻談話内容,這些雍王的人中,還有雍王的幕僚張啓功。”
“……”趙弘潤聞言一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弟弟,随即皺眉問道:“密信?什麽密信?在哪?讓我看看。”
趙弘宣臉上露出幾許尴尬之色,解釋道:“前兩日長皇兄入宮尋求王皇後出面相助時帶走了,王皇後據說會考慮考慮,那封密信也留在了鳳儀殿……”說罷,他怕趙弘潤不相信,信誓旦旦地說道:“哥,這是真事,長皇兄、駱瑸、周昪他們幾人都能作證。”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
雖然眼前這位弟弟已逐漸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見,不再像年幼時那樣黏着他,但從小到大,這個弟弟從未撒謊騙他,既然弟弟這麽說,那麽這件事肯定是真實的。
問題是那封密信的來曆。
究竟是什麽人向長皇子府投遞了那封密信呢?
趙弘潤微閉雙目,在心中逐一排除嫌疑對象。
但正如襄王趙弘璟當日思索這件事時一樣,排除到最後,趙弘潤居然找不出衆兄弟當中,誰有能力做出這件事。——甚至于,居然是他自己的嫌疑最大。
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因爲這件事,主要針對的是慶王與雍王,這就說明,這是一場針對皇位的陰謀。
換而言之,會做出這種事的人,肯定是有某種明确的政治目的的——否則對方設計扳倒慶王與雍王做什麽?
『難道是慶王的苦肉計?』
趙弘潤表情有些古怪,他也覺得這個猜測着實有些勉強。
不能否認,慶王弘信的确也有可能借這件事來一招苦肉計,先黯然退場博取同情,随後在倒打一耙扳倒雍王弘譽,一舉奪下皇位。
可問題是這樣不是多餘麽?——因爲這招的風險太大,搞不好就會将所有的優勢全部葬送,趙弘潤實在不認爲慶王弘信會是這種大魄力的人,敢用這種方式來賭。
見趙弘潤久久不說話,趙弘宣有些着急地追問道:“哥,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雍王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
被打斷了思緒,趙弘潤搖了搖頭,說道:“絕無可能!”
見兄長說得這般斬釘截鐵,趙弘宣心中有些不快,不服氣般問道:“爲何絕無可能?”
隻見趙弘潤看了一眼趙弘宣,正色說道:“小宣,你說你們收到了一封密信,我信。但僅僅隻憑這封密信,想要扳倒雍王,這遠遠不夠。……那封密信來曆不明,你們根本說不清究竟是哪裏所得,雍王完全可以反誣是你們僞造。不要不服氣,雍王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私下會見時,有人證麽?單憑這樣一封無法證明來曆的密信,怎麽可能對雍王造成什麽實際影響?既然無法造成實際影響,雍王爲何要殺曲梁侯司馬頌?這不是不打自招麽?”
趙弘宣被說得啞口無言,半響後這才諾諾說道:“可……可那封密信記載詳細,未必就不是真的啊……”
“你還是沒有明白。”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解釋道:“就算那封密信内記載的東西全部屬實,但這封密信來曆不明,是不足以作爲把柄的。……哪怕真有此事,難道就憑這封密信,就能唬地雍王與曲梁侯自亂陣腳?”頓了頓,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即便曲梁侯司馬頌果真是雍王的暗棋,但殺死此人的人,也絕不會是雍王。”
趙弘宣不服氣地說道:“難道就沒可能是雍王來了一招虛虛實實麽?明知殺害曲梁侯司馬頌後他嫌疑最大,但卻偏偏這樣做了,混淆衆人視聽。”
趙弘潤聞言樂了,搖頭說道:“你這個想法是不錯,但關鍵在于,你們根本未曾将雍王逼到絕路,他怎麽可能會兵行險招?……萬一朝廷的人個個都像你這樣,那他豈不是自食惡果,白白葬送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趙弘宣啞口無言,幾番欲言又止,但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因爲他根本找不出反駁的話。
就在這時,宗衛穆青從書房外走入進來,抱拳說道:“殿下。”
說罷,他走到趙弘潤身邊,附耳對後者說道:“殿下,王皇後派大太監馮盧送來了賀喜之禮。”
『唔?』
趙弘潤微微一愣,心下有些意外。
因爲他的婚期在三日後,按照常理,王皇後就算要送禮也應該是在三日後他成婚的當日。
當然,常理歸常理,這事也沒有什麽絕對,說不定那位王皇後就樂意在婚期前送上賀禮呢。
想了想,他對趙弘宣說道:“小宣,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這邊還有點事。”
“……”趙弘宣悶悶不樂地點了點頭。
看得出來,他對兄長趙弘潤方才斬釘截鐵斷定此事與雍王無關的說法,仍有些不能接受。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什麽辦法,畢竟弟弟趙弘宣就是這麽一個耿直的人——隻要是他看得入眼的人,那就會相信對方是好人;反之,若是有人做了什麽事讓他産生了厭惡,那麽,那個人這輩子都很難扭轉他對他的看法。
往好聽了說,這叫嫉惡如仇,往難聽了說,這就叫愣頭青。
『還是欠缺磨砺啊……』
搖搖頭,趙弘潤邁步離開了書房。
看着弟弟,他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他。
以前的他也是這種性格,當初看曾經還是東宮太子的趙弘禮不爽,無論後者做什麽他都不領情,再比如在對待國内那些貴族的問題上,他一開始也是這樣。
隻不過這些年下來,他陸陸續續碰到了許多事,也見到了許多事,也逐漸學會了包容。
說白了,他長大了,而他的弟弟,還未長大。
暗自歎了口氣,趙弘潤在宗衛穆青的指引下,來到了府邸的前院。
遠遠地,他便瞧見宗衛呂牧正與一名頭發花白的白面老太監說話,并口稱對方「馮公公」。
想來,此人就是王皇後身邊的大太監,馮盧。
可能是瞧見了趙弘潤朝着這邊走來,大太監馮盧趕忙迎上前,拱手作揖:“肅王殿下。”
“馮公公。”趙弘潤微笑着拱手還了禮。
他與馮盧并不是很熟悉,或者幹脆說以往很少打過交道,但盡管如此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馮盧,正是皇宮内唯二的兩名大太監——另外一人則是他父皇身邊的童憲。
童憲、馮盧,這兩位宮内唯二的大太監,好比就是皇宮的家令,執掌着内侍監這個龐然大物。
“肅王殿下多禮了。”
馮盧遜謝了趙弘潤的還禮,随即從袖口内取出一份禮單,恭敬地遞給趙弘潤,口中笑着說道:“得知肅王殿下即将成婚,皇後娘娘特地命老奴送上賀禮。……這是禮單,請肅王殿下過目。”
“皇後娘娘實在是太客氣了。”
趙弘潤笑吟吟地接過,在看罷禮單後,亦不由地雙眉一挑。
『不愧是王皇後,出手果然闊氣!……收了如此豐厚的厚禮,看來今明兩日我得去一趟鳳儀殿,當面……唔?』
想到這裏,趙弘潤忽然微微一愣。
他忽然想起方才弟弟趙弘宣所言,那封記載了雍王的人與曲梁侯司馬頌暗下接觸的密信,曾被長皇子趙弘禮帶到鳳儀殿,給那位王皇後過目。
在此之後,曲梁侯司馬頌就死了,死于一夥敢在封丘縣制造屠殺的兇手手中。
而今日,王皇後不知爲何又故意在他婚期前就送上賀禮。
『……不會吧?』
看着面前的馮盧,趙弘潤臉上露出幾許古怪之色。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表情,馮盧疑惑問道:“肅王殿下,這份禮單有什麽不對麽?”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皺着眉頭,忽然他試探道:“馮公公,這兩日,本王遺失了幾隻鳥兒,不知馮公公可曾見到?”
“……”
聽到趙弘潤的暗示,縱使馮盧竭力掩飾,但仍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而見到他這幅表情,趙弘潤心中震驚地無以複加。
『殺曲梁侯司馬頌滿門的人,竟然是王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