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理位置的關系,慶王黨占領的「乘氏」、「钜野」、「昌邑」、「東缗」這幾個縣,宋郡義軍的暴動愈發頻繁。
相比較之下,占領了「成武」的雍王黨貴族私軍,以及占領了「己氏」、「虞縣」、「單父」、「下邑」等地的肅王黨貴族私軍,亦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北亳軍的反擊。
宋郡的叛軍「北亳軍」,不同于天底下絕大多數的叛亂軍,它并非是一支窩在老巢内的叛軍,它在宋郡有着非常根深蒂固的民衆基礎,仿佛大部分的宋郡人都願意給北亳軍打掩護。
而北亳軍的戰鬥方式,亦讓魏國貴族私軍吃盡了苦頭。
比如,若北亳軍決定襲擊金鄉,可能在短短一兩日内,金鄉縣境内就會聚集十幾支乃至幾十支人數不一的義軍,好似群狼戰術般對慶王黨貴族的私軍展開攻勢。可當慶王黨貴族從昌邑調來援兵後,這十幾支乃至幾十支義軍,就頃刻間一哄而散。
事後,若慶王黨貴族私軍的兵将仍欲追擊,那麽最好的可能,就是像曲梁侯司馬頌那樣,找到一窩北亳軍的據點,若是運氣差點,可能找到的隻是一個無辜的村落。
在「金鄉屠民」事件發生之後,貴族私軍對于這種不知是良民還是北亳軍據點的村落,可謂是退避三舍,誰也不敢再下令緝殺,生怕牽連責任。
而這就助長了北亳軍的氣焰,同時也使得幾路魏國貴族私軍被打得龜縮在占領的城池内不敢露頭——其實并不是他們無法戰勝北亳軍,而是他們生怕殺錯人,擔上責任。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什麽好辦法,畢竟他遠在大梁,根本不清楚宋郡那邊的狀況,總不可能丢下婚事跑到宋郡去對付北亳軍吧?
話說回來,鑒于宋郡的這種局面,朝廷已經初步拟定了派往宋郡的精銳軍隊,即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
也不曉得是不是「鎮反」兩字的番号,讓朝廷優先考慮了南梁王趙元佐;還是說,是雍王弘譽在支走慶王弘信後,有意将南梁王趙元佐這位支持慶王弘信的叔伯也支走,進一步削弱慶王黨在大梁的影響力。
而除了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外,大将軍韶虎亦可能率領一部分魏武軍,進駐宋郡。
當然,是主要負責平亂的南梁王趙元佐不同,大将軍韶虎的主要任務是确保「梁魯渠」的暢通,換而言之,韶虎麾下的魏武軍,主要負責驅趕宋郡北部、梁魯渠經過的一些宋地縣城,若無意外的話,并非是平亂的主力軍。
值得一提的是,令南梁王趙元佐與大将軍韶虎準備率軍前往宋郡的軍令,即不是出自「上将軍府」,也并非出自「兵部」,而是直接從垂拱殿下達的。
這也意味着,雍王弘譽已在逐步削弱「上将軍府」與「兵部」這對老冤家在朝中的職權,原因很簡單,因爲上将軍府的政治立場偏向長皇子趙弘禮,而兵部的政治立場偏向慶王弘信。
臨近九月中旬時,魏國襄邑縣境内,有幾處田地的稻谷被人故意放火焚毀。
待襄邑縣縣令驚恐地将這件事上報朝廷後,朝廷對此格外關注,當即下令梁郡、颍水郡各縣提高警惕,令當地縣令組織縣兵、鄉勇巡邏,防止有賊人破壞秋收。
趙弘潤在得知此事後,大搖其頭。
他也覺得這很有可能是宋郡的北亳軍潛到襄邑一帶縱火,企圖燒毀魏國今年的收成,盡可能地阻止魏國在秋收之後,有了足夠的軍糧派遣精銳軍隊前往宋郡。
但話說回來,這個辦法的确是有點蠢。
原因很簡單,因爲北亳軍根本沒辦法派太多的人手過來焚燒田地,各地的縣令又不是傻子,如果得知一大波人蜂蛹湧入梁郡與颍水郡,肯定會上報朝廷。
可若是派的人過于少,那燒得過來麽?
更要緊的是,在魏國得到了三川郡與上黨郡後,颍水郡已經不再是魏國最主要的産糧地,在三川郡、尤其是在上黨郡,魏國已開辟了無數的良田,怎麽可能會因爲一個北亳軍而影響了當年的收成?
毫不誇張地說,除了那些被焚毀稻谷的地方貴族或平民會因此損失慘重外,這件事對于魏國而言,幾乎是不痛不癢的。
也可能是因爲想到了這一層,除了襄邑縣被人燒毀了一些田中稻谷之外,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多半是北亳軍的渠将們也意識到這個措施的确是有點蠢。
九月十一日,趙弘潤與弟弟桓王趙弘宣,諸宗衛與介子鸱、溫崎、周昪等人,以及雀兒等一幹夜莺,前往大梁東郊那一片連綿的山丘。
而在這些山丘中,在其中一座丘陵上,有着趙弘潤的六王叔怡王趙元俼的靈廟。
在去年的今日,六王叔趙元俼因被牽連到中陽叛亂,黯然服毒自盡,随後,趙弘潤爲這位從小待他如己出的六王叔守孝一年,到今日剛剛滿了期限。
值得一提的是,當趙弘潤一行人來到六王叔的靈廟時,怡王趙元俼的另外一位義女趙莺,已領着幾十名夜莺等候在那裏——由此可見,趙莺、趙雀姐妹對趙元俼這位養父,的确是有着極深的感情。
其實,怡王趙元俼這座靈廟,此時已經與衣冠冢無異,因爲這位六王叔的骸骨,在去年就已經被收入了王陵,即在這片連綿山丘中最大一座主山底下王陵,魏國曆代君王以及一些貴臣的骸骨,皆葬在此地。
不過也不曉得是不是爲了防止有人盜墓,竊取王陵内的陪葬物什,就連趙弘潤、趙弘宣這些姬趙氏的宗族子弟,也完全不知王陵的入口究竟在哪裏,據說隻有宗府才掌握着前往王陵的道路與開啓王陵的辦法。
在衆人準備祭祀的期間,禹王趙元佲在韶虎、龍季、羿孤、趙豹等幾位大将軍的陪伴下,登上了這座山丘。
“五王叔。”
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連忙朝禹王趙元佲行禮。
看得出來,禹王趙元佲今日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強顔歡笑般晃了晃手中那一小壺酒,對趙弘潤說道:“弘潤今日來悼念元俼,爲何不派人知會一聲五叔呀?”
趙弘潤報以歉意的笑容。
其實在今早前來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要不要通知禹王趙元佲一聲,但後來轉念一想,這位五叔素來身體不佳,平日裏多走兩步都咳嗽不斷,更何況是要走這樣的一段山路呢?
于是,趙弘潤就沒派人通知,卻不想,禹王趙元佲還是在韶虎等人的陪同下趕來了。
拄着拐杖,禹王趙元佲來到了兄弟趙元俼的靈位前,爲後者斟了三杯酒,随後就拉着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開始講述一些他們兄弟曾經的往事。
去年,禹王趙元佲預感到國内可能發生變故,趕到大梁時,怡王趙元俼已服毒自盡,兄弟倆終究沒能見到最後一面,這讓禹王趙元佲頗爲哀傷,隻不過當時魏國正面臨韓、楚、秦、川、南宮五方勢力的圍攻,無暇抒發内心的悲傷罷了。
“元俼……哎,這輩子爲情所傷,看似潇灑豁達,實則不然。若是當初……哎,罷了,事到如今再提此事也是枉然。”禹王趙元俼感歎地搖着頭。
對于這位五王叔的感歎,趙弘潤亦深以爲然。
一直以來,趙弘潤都認爲六王叔趙元俼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人,但在有些事上,亦難免有些幼稚。
比如說當年,由于蕭淑嫒的苦苦哀求,趙元俼答應了前者的囑托,将前太子趙元伷父子悄然帶離了大梁,這才導緻魏天子趙元偲暴怒之下錯手将蕭淑嫒殺死,從而引發了後來「南燕蕭氏」一門被誅之事。
再比如趙元俼輕信了蕭鸾,以爲後者隻是想替蕭淑嫒與南燕蕭氏沉冤昭雪,卻不想,蕭鸾早已不是他當年熟悉的那個蕭鸾,因此最終落得個服毒自盡的黯然下場。
有時候趙弘潤忍不住會想,倘若當年六王叔趙元俼鼓起勇氣向那位後來的蕭淑嫒表達愛意,後續的發展是否就截然不同呢?
當然,就像禹王趙元佲所說的,事到如今再想這些,已無濟于事。
待等臨近黃昏,在結束了對六王叔趙元俼的悼念後,禹王趙元佲意味深長地對趙弘潤說道:“弘潤,據五叔所知,你從小就以你六叔作爲榜樣,但事實上,他是因爲哀莫大于心死,縱使有許多才華,亦無法靜下心來……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樣,潇灑豁達。”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莫要學我。……依我對元俼的了解,這應該是他在最後,想對你說、但又抹不開面子對你提及的話。”
說完,他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拄着拐杖離開了。
看着禹王趙元佲一行人離開的背影,趙弘潤默然不語。
其實他早已經意識到,什麽「大魏第一纨绔」,那對于六王叔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反而是痛徹心扉的傷,也隻有當年啥也不懂的他,才會誤以爲六王叔是活得潇灑豁達。
趙弘潤不禁感覺有些迷茫,因爲他忽然發現,曾經憧憬的對象、追逐的目标,都逐漸變得模糊了。
而與此同時在大梁,有一夥人同時向長皇子府與襄王府,送遞了一封密信。
在拆開觀閱之後,長皇子趙弘禮與襄王趙弘璟,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相似的震驚表情,随即,他倆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