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曲梁司馬氏已家道中落,但事實上,這座坐落在封丘縣的曲梁侯府,看起來并非那樣破敗,府内上下,怎麽說也有幾百号人,可稱得上是家境殷富。
至于原因,不足爲外人道也。
來到府内北屋,隻見北屋外,有一幹府衛值守着。
站在門外駐足了片刻,曲梁侯司馬頌推門走入了他夫人周氏的卧室。
此時,他的周氏正在屋内卧榻上歇息。
他輕輕走上前,悄無聲息地坐在床榻旁,望向床榻上的女子,眼眸中浮現陣陣暖意。
可能是察覺到身邊有人,周氏幽幽轉醒,待看到丈夫坐在床榻旁時,俏臉頓時一寒,眼眸中更是浮現幾絲憎恨、迷茫、懊惱等複雜的神色。
“夫人,你醒了?”司馬頌親近地問候道,似乎伸手想去撫摸心愛女子的面容。
卻不料,他伸出的手卻被周氏一下子打掉。
“不要碰我!”
隻見周氏靠着床榻坐了起來,用複雜的神色死死看着司馬頌,良久,冷冷說道:“你并非我夫……”
曲梁侯司馬頌苦笑着說道:“夫人,你我同床共枕十幾年,還能有假?”
聽聞此言,周氏無動于衷。
想當年,她與司馬頌成婚時,其實并不受後者待見,成婚一年餘,同房次數寥寥無幾。
更多的時間,那位曲梁侯司馬頌都喜歡到外面尋花問柳。
對此,她并不感到意外。
畢竟當世貴族子弟,對于聯姻的正室,有一半以上都是持這種态度。
她隻能一次次地安慰自己:這就是命。
沒想到在十幾年前,司馬頌跟随父親司馬享、叔父司馬敦外出了一趟後,遭到賊人襲擊,兩位長輩皆死于非命,唯獨司馬頌僥幸逃回。
從那時起,司馬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往的種種惡習皆不複存在,與她也是恩愛有加。
起初她還以爲是丈夫遭到巨變後性格大變,因此雖然感覺有點對不起公公,但依舊有些慶幸這場變故使自己的丈夫學好了。
就這樣,夫婦二人幸福美滿地過了十幾年,她也爲他生下了兩個兒子。
可直到近一兩年,她逐漸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爲她驚恐地發現,如今躺在卧榻旁的她的丈夫司馬頌,可能并非是她真正的丈夫。
然而,卻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哪怕是她的兩個兒子都不相信,都認爲她是得了失心瘋。
終于有一日,她抓住機會,用一根簪子以死相逼,終于逼得她丈夫承認了這件事——他,的确并非司馬頌本人。
但是事後,司馬頌卻又矢口否認,還誣陷她病情加劇,還得她兩個兒子如今對她也是小心謹慎,生怕她忽然犯病、六親不認。
更可惡的是,她丈夫還命令府衛将她軟禁,不允許她接觸外人,縱使是她想見她兩個兒子,如今也變得非常困難。
“你究竟是誰?”周氏目不轉睛地看着司馬頌。
司馬頌默然不語,半響後低聲說道:“這事你不要再問了,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們母子三人就好……”
聽聞此言,周氏心中很是糾結。
雖然眼前的丈夫并非是她真正的丈夫,但不能否認,這十幾年下來,夫婦二人亦有着極深的感情。
否則,就算她以死相逼,司馬頌又豈會承認?
就在周氏仍想再些什麽的時候,忽聽屋外傳來了笃笃笃的叩門聲,随即,有府上的府衛在屋外禀道:“侯爺,宮先生求見。”
聽聞此言,曲梁侯司馬頌與夫人周氏,皆面色微變。
因爲在一年多以前,就在夫婦二人仍舊恩愛和睦的時候,就是這個自稱是司馬頌故交的「宮先生」前來拜訪,才讓周氏對丈夫産生了懷疑。
畢竟這十幾年前來,周氏從未聽說過丈夫的故交中有什麽宮先生,更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她丈夫在見到那個人時,似乎顯得極爲緊張,居然将那個宮先生請到府内的密室詳談。
當時,周氏感到十分困惑,遂命自己的侍女前去偷聽二人的談話。
結果,那名侍女就此下落不明。
她曾詢問過她的丈夫司馬頌,司馬頌隻說不知。
後來府裏有人說,那名侍女是回老家去了。
這種話也就騙騙三歲小兒,周氏怎麽可能會相信?——她與那名侍女的關系頗好,後者怎麽可能一聲不吭就回什麽老家?
很顯然,那名侍女是被人殺人滅口、毀屍滅迹了。
問題是,她隻是吩咐那名侍女去偷聽丈夫與那個陌生人的談話,爲何那名侍女會遭到這種事?究竟她丈夫隐瞞着什麽?爲此不惜殺人滅口?
“他是誰?”
周氏一把抓住了丈夫的袖子,壓低聲音問道。
司馬頌一邊小心地掙脫,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不該問的不要問。”
然而,周氏死死抓着他的衣袖,死活不讓他離開。
見此,司馬頌又氣又急,強行掙脫,畢竟眼前這位心愛的女子不知那個宮先生的身份,而他心中清楚,若是讓對方心生懷疑,後果不堪設想。
他自己倒不至于會怎樣,但眼前這位他心愛的女人,他恐怕就保不住了。
想到這裏,他一狠心推開周氏,頭也不回走了屋子。
在他離開的時候,周氏在屋内嚎嚎大哭,期間隐隐夾雜着唾罵司馬頌的話,而對此,守在屋外的府衛已司空見慣。
甚至于有人還關切地詢問:“夫人又犯病了?”
對此,司馬頌隻能報以苦澀的笑容。
待來到北屋的大廳,曲梁侯司馬頌便看到那位「宮先生」正負背雙手站在廳内,好似百無聊賴地打量着牆上的挂畫。
這位宮先生,曲梁侯司馬頌隻知道對方姓宮名正,至于這名字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或者說,也不感興趣。
他隻要知道,對方是那位「公子」的心腹,并且随時都可以緻周氏于死地就足夠了。
“宮先生。”
曲梁侯司馬頌上前打了聲招呼。
那位自稱宮正的儒士微微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司馬頌。
司馬頌會意,遂将宮正請到府内的密室,并吩咐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宮先生今日前來,不知有何指示?”
在密室内,曲梁侯司馬頌帶着幾分恭順問道,心中卻暗暗擔憂對方又有什麽指令交給他。
豈料,那位宮先生聞言搖了搖頭,說道:“此番,我并非受「公子」之命而來,而是……”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司馬頌,說道:“你回封丘的路上,有人跟了你一路,你可知曉?”
『果然那并非錯覺。』
司馬頌點了點頭,問道:“是南梁王的人麽?”
宮先生搖了搖頭,随即面色凝重地說道:“若是南梁王的人就好辦了……是肅王趙潤的青鴉。”
聽聞此言,司馬頌面色微變。
一般人不清楚「肅王趙潤的青鴉」究竟是什麽意思,但司馬頌卻通過某些渠道知曉那一夥人的厲害。
“肅王趙潤的青鴉,爲何會盯上我?”司馬頌有些驚疑地問道。
宮先生看了一眼司馬頌,搖了搖頭說道:“具體并不清楚,可能是什麽地方,讓肅王趙潤對你起了疑心。”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寬慰道:“不過,你也不必過于擔心,曲梁侯的招牌,還是有點用的,趙潤素來敬重對國家有功的功臣,隻要你這邊别自亂陣腳,青鴉衆不至于敢對你怎樣……”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司馬頌,皺着眉頭說道:“那個周氏,你還未想辦法除掉?……這個女人留不得。”
司馬頌聞言心中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宮先生放心,誰會去在意一個瘋婆子的話?”
“青鴉會在意的。”宮先生冷冷說道:“倘若是别的人,我倒是可以設法替你除掉他們,但青鴉衆……極難對付,若是被他們得知了周氏的異常……”說到這裏,他吐了一口氣,淡淡說道:“若是你不忍下手,我可以叫人代勞。”
聽聞此言,司馬頌幹笑道:“宮先生言重了,一個瘋婆子而已,無足輕重……”
“倘若我一定要你殺她呢?”宮先生忽然打斷道。
司馬頌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顔笑道:“對了,宮先生,上回你讓我籌集的錢款,我已籌集地差不多了,不過,如何交割呢?另外,我與匡城侯、平城侯等人占了金鄉的金礦,相信過不了多久,便會有産出……”
“……”宮先生深深看了一眼曲梁侯司馬頌,随即眯了眯眼睛,冷冷說道:“你是在威脅我?威脅公子?”
“并不敢。”司馬頌正色說道:“我隻是覺得,我這些年來對公子忠心耿耿,應當有所回報……”
“回報?哼!你當年一介兵卒,搖身一變成爲曲梁侯,這十幾年來享盡榮華,還敢提什麽回報?還是你以爲,公子就隻有你一顆暗棋?因而使這般,有恃無恐?”宮先生哂笑道。
“并不敢……”司馬頌直視着宮先生。
在深深看了一眼司馬頌後,宮先生站起身來,淡淡說道:“這件事,我會禀達公子,請公子定奪。……你,好自爲之。”
片刻之後,這位宮先生離開了曲梁侯府,坐上了來時的馬車。
此時在車内,還坐着一名男子,那名男子問道:“如何?”
“哼,自以爲是的蠢材。”宮先生冷哼一聲,随即吩咐道:“待等交割完這批錢款後,就讓大梁那邊的人行動吧。……哼,若是能順利連雍王都扳倒,一個曲梁侯,丢掉就丢掉了。”
“明白。”
那名男子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