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半響,趙弘禮實在是忍不住了,有些失态地問道。
盡管對于此事多少有些預料,但當王皇後當真勸說他放棄争奪皇位時,他仍感覺無法接受——他母後,居然當真不打算幫他?!
看着兒子那一副驚駭至難以置信的面孔,王皇後歎息着說道:“弘禮,并非爲娘不幫你,而是你……縱使爲娘出面幫你,你難道就鬥得過雍王麽?”
“爲何就鬥不過?”趙弘禮急聲說道:“雍王不過是孤家寡人,而孩兒這邊,卻有小九相助。”
“桓王趙宣……”王皇後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倘若你說的是桓王趙宣的兄長、肅王趙潤,爲娘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但趙宣……他在朝中毫無根基,隻不過是從你手中接掌了「北一軍」,說到底,他也是地方王侯……縱使手中有些兵将又怎樣?難道你敢逼宮作亂不成?”
“我……”趙弘禮頓時語塞。
的确,雖然桓王趙弘宣手中十萬編制的「北一軍」,确實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但這股力量在皇子争位這場鬥争中,能起到的作用其實很小——奪位,主要看的還是廟堂,以及國内貴族、世家的支持。
就像王皇後所說的,就算趙弘禮這邊有十萬軍隊又怎麽樣?難道還敢逼宮作亂不成?真當這十萬編制的北一軍就無可匹敵?
毫不誇張地說,要是趙弘禮膽敢這麽做,并且趙弘宣亦幫助他逼宮作亂,那麽,大梁這邊立馬就會調來浚水軍、鎮反軍平亂,甚至于,到時候連肅王趙潤的鄢陵軍、商水軍、遊馬軍都有可能被調來平亂。
因此,這條路是注定走不通的,換而言之,桓王趙弘宣的十萬北一軍,其實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很小。
不得不說,王皇後這一針見血的說法,仿佛一盆涼水澆在趙弘禮心頭,澆滅了後者那顆那因爲得到了桓王趙弘宣的鼎力支持而變得火熱的心。
足足沉默了半響,趙弘禮幽幽說道:“其實母後是覺得,孩兒不及雍王吧?”
“……”王皇後嘴唇微啓,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她什麽都沒有說。
見此,趙弘禮心灰意冷,拱手說道:“孩兒就不打攪母後了……”
說罷,他站起身,離開了禅室。
此時禅室内,才響起王皇後那一聲輕歎。
片刻後,大太監馮盧走入了禅室,低聲說道:“皇後娘娘,大殿下離去了。”
王皇後聞言又歎了一口氣,低聲問道:“馮盧,你說本宮……這些年來,可曾盡到了爲人母的職責?”
大太監馮盧低頭說道:“是的,娘娘。”
“唉……”
幽幽又歎了口氣,王皇後輕聲說道:“馮盧,你下去吧。”
“是。”
馮盧躬身而退。
與此同時,趙弘禮已渾渾噩噩地走出了鳳儀殿。
一瞧見自家殿下從殿内出來,駱瑸與宗衛長駱瑸便當即迎了上去。
瞧着自家殿下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倆也猜到自家殿下此行并未成功說服王皇後,心中也不禁有些失望。
待離開皇宮,坐上來時的馬車後,趙弘禮這才一臉自嘲地将方才王皇後與他的對話說了一遍,隻聽得駱瑸與宗衛長馮述面面相觑。
其實說實話,他倆覺得王皇後的那一番話也算中肯:既然明知道鬥不過雍王,何必再執着?反正有她(王皇後)護着,雍王也不至于敢對趙弘禮怎麽樣。
不過話說回來,還未交鋒就被王皇後斷定不會成功,這的确有些傷人,也難怪趙弘禮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見自家殿下看似有些心灰意冷,駱瑸在旁勸說道:“殿下切莫灰心,咱們還有機會。……現下,隻看桓王殿下那邊了,若是桓王殿下那邊能夠查到曲梁侯司馬頌乃雍王的暗棋,就算皇後娘娘不出面相助,咱們也有機會一舉扳倒雍王。”
聽聞此言,趙弘禮深吸一口氣,重新振作精神,使勁點了點頭說道:“嗯!……就看小九那邊了。”
而與此同時,趙弘禮與駱瑸口中的桓王趙弘宣,已從自己的桓王府離開,乘坐馬車前往肅王府拜訪他的兄長肅王趙弘潤。
跟拜訪長皇子趙弘禮的府邸時一樣,在肅王府,趙弘宣自然也不需要通報。
徑直來到兄長趙弘潤的書房,趙弘宣就看到兄長與府上的幕僚介子鸱正一臉凝重地對坐着。
見此,趙弘宣不禁有些困惑,連忙詢問站在一旁的宗衛長衛驕:“衛驕,幹嘛呢?”
“噓。”趙弘潤的宗衛長衛驕做出了一個小聲的手勢,随即忍不住笑意地說道:“殿下正與介子先生下棋呢。”
“下棋?”趙弘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趙弘潤與介子鸱面前,卻奇怪地發現,這兩人面前的案幾上,确實擺着一副棋盤。
可問題是,棋盤上根本沒有一顆棋子。
就在趙弘宣暗自納悶之際,就瞧見他兄長趙弘潤舉起手指,在棋盤上的一處格子内點了一下,随即擡頭看向介子鸱。
見此,介子鸱笑着說道:“殿下可不許耍賴,這個格子内,明明有在下的棋子。”
“诶?”趙弘潤聞言故作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讪讪說道:“記錯了記錯了。”
看着他這幅模樣,介子鸱頓時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而在旁看好戲的衛驕,更是忍不住笑了出聲。
能走馬觀碑、過目不忘的肅王殿下,居然也會記錯?拜托你耍賴也找個好點的借口啊。
無奈地搖了搖頭,介子鸱伸手在棋盤上一點,随即似笑非笑地說道:“下在這裏的話,十步之内,殿下您可就要落後在下至少五目了……”
“你唬我吧?”趙弘潤看了一眼介子鸱,随即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塊空棋盤。
看他表情,介子鸱所言應該不虛。
就在這時,趙弘潤瞥見了已站在書房内的趙弘宣,故作驚訝地問道:“弘宣,你幾時來的?”
說着,他就要站起身來,卻沒想到,被搶先一步的趙弘宣按住了雙肩,硬生生又坐了回去:“先下完這盤棋再說。”
說着,趙弘宣轉頭看向介子鸱,笑着解釋道:“小時候,哥他騙我這般下棋,欺負我記不住棋局,總是設法坑我,先生可要替我報仇。”
聽聞此言,介子鸱與衛驕皆忍俊不禁。
見此,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好好好,我認輸我認輸。”
說罷,他仍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棋盤。
這種下棋的方式,曾經是趙弘潤用來坑弟弟趙弘宣的招數之一,曆來是屢試不爽,今日閑着無聊,趙弘潤想起了曾經的往事,便提議與介子鸱下棋。
可沒想到,介子鸱亦擁有過目不忘的才能,如此一來,趙弘潤就沒什麽優勢了。因爲他除了超強的記憶力外,其實棋藝也一般,弈棋這種修身養性的娛樂活動,怎麽也不适合這位「暴躁的肅王」嘛。
見兄長主動認輸,趙弘宣哈哈大笑,心中頗有些痛快,畢竟從小到大,他不知被兄長欺負過多少回,簡直就快變成了噩夢,如今看到兄長受挫,心情着實好。
在介子鸱收拾棋盤的時候,趙弘潤将趙弘宣請到了書房内室,問道:“昨日回來的?”
趙弘宣知道大梁有青鴉衆的人,也不隐瞞,點了點頭說道:“昨日回來後,去長皇兄府上走了一趟。”
“哦。”趙弘潤看了一眼弟弟,随口應了一聲,也沒有細問。
畢竟在這件事上,兄弟二人态度各異,趙弘潤看好雍王,而趙弘宣看好趙弘禮,聊多了兄弟倆肯定會起争執,還不如當沒聽到。
反正在趙弘潤看來,雍王如今已成大勢,縱使長皇子趙弘禮複出,想要擊敗雍王也是十分困難。
想到這裏,趙弘潤便主動岔開了話題:“對了,昨日我把你回大梁的事跟母妃說了,母妃讓你到凝香宮坐坐。”
一聽這話,趙弘宣就頓時變成了苦瓜臉,畢竟凝香宮内,如今可住着那位來自韓國的公主,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現在知道頭疼了?晚了!”趙弘潤瞥了一眼趙弘宣,沒好氣地說道。
确實,想當初,趙弘宣與那位韓國公主的婚事還未确定下來,趙弘潤還能從中周旋一下,哪怕這樣做會得罪韓國;而眼下,他倆的母妃沈淑妃,已經在跟那位日後的兒媳婦聯絡感情了,這時候再想悔婚,沈淑妃那關就過不了。
見趙弘宣滿臉苦色,衛驕在旁說道:“其實也不打緊,就算不喜歡那位韓國公主,日後宣殿下還可以迎娶别的心愛女子嘛。”
趙弘潤聞言翻了翻白眼。
不過話說回來,衛驕這話确實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當世飽受聯姻之苦的王公貴族男兒,幾乎都是這麽做的。
閑聊幾句後,趙弘潤便留弟弟在府上用飯。
趁着用飯前這段空閑,趙弘宣找到了宗衛高括,請他幫忙派人追查曲梁侯司馬頌的底細。
高括當然不會拒絕桓王趙弘宣的囑托,當即拍着胸口答應下來。
但正如趙弘宣所預料的那樣,當晚待他離開了肅王府後,宗衛高括轉身就來到了趙弘潤的書房,将這件事禀告了自家殿下。
“殿下,方才宣殿下托我請青鴉衆調查曲梁侯司馬頌的底細。”
聽聞此言,正打算與介子鸱再下幾盤挽回敗績的趙弘潤,當即皺起了眉頭。
不用問,肯定是駱瑸、周昪二人,對曲梁侯司馬頌這個「金鄉屠民」事件的關鍵人物産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