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宋地叛軍、北亳軍首領宋雲拒絕魏國朝廷招安的這則消息傳遍大梁,傳到肅王趙弘潤耳中時,趙弘潤亦頗感震驚。
要知道,最近的魏國攜「以一敵五」擊敗秦、楚、韓、南宮、三川五方的勝勢,勢頭那可是相當猛的,很難想象宋雲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與魏國作對。
倘若魏國虧待了他,趙弘潤倒是還能理解,可據他所知,朝廷對于宋雲的待遇非常優厚,比較當年的南宮垚,無非就是少了一個「代治宋郡」的權利罷了,在這種情況下,宋雲居然拒絕,這讓趙弘潤實在難以置信。
“難道對朝廷給予的條件,宋雲仍不滿意?……這可有點得寸進尺了。”
趙弘潤皺了皺眉頭,心中對宋雲難免産生了幾許負面評價。
從旁,宗衛穆青聽到趙弘潤的嘀咕,調侃道:“殿下,那宋雲是否得寸進尺,自有朝廷論斷,您着什麽急啊?我看殿下您啊,還是趕緊把這些請帖抄完……可莫要誤了婚期。”
說着這話,他指了指在趙弘潤面前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婚帖,一臉壞笑。
聽聞此言,趙弘潤面色發苦。
以他的身份與地位,對于籌備婚事當然不用事必躬親,交給宗衛們,以及宗府與還有肅王府的人去籌辦即可,但有一件事,是必須由趙弘潤親自去做的,那就是親筆抄寫要送遞出去的請帖,表示對來賓的尊重與作爲主人的誠意。
看了一眼桌上那份邀請賓客的名冊,趙弘潤的面色就難免有些發黑。
也難怪,畢竟需要邀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單單府上女眷的親屬,就需要趙弘潤抄寫一摞的請帖,比如已經内定爲「肅王妃」的芈姜的兩位堂兄,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羊舌杏的娘家、商水羊舌一門,烏娜的娘家、三川雒城的青羊部落,還有秦少君赢璎的娘家、秦國高陽赢氏的人,等等等等。
但凡是與女方有絲毫親屬關系的,趙弘潤都要将帖子送到,這是禮數!——無論對方到時候是否按約受邀前來。
而趙弘潤這邊,他要邀請的人那就更多了,姬趙氏的叔伯兄弟暫且不提,還有臨洮君魏忌、繇諸君趙勝、安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高賢侯呂歆、呂潭侯公孫徹、留光侯趙康、南席侯趙咨、陳曹侯趙宓、南曹侯趙咎等與他一方的貴族,還有百裏跋、司馬安、朱亥、徐殷、韶虎、龍季等軍方大将。
關系錯綜複雜的人,他都要一一邀請到位,派人送上請帖,不得有絲毫疏忽,因爲很容易樹敵。
打個比方說,倘若魏國國内有一個人明明有資格得到肅王府的邀請書函,但是因爲肅王府的疏漏被遺忘了,那麽,那個人顔面何存?會不會惱羞成怒,視肅王趙弘潤爲仇寇?
所以說,隻要是夠資格的,肅王府都要一一點到,稍有疏忽很有可能就會平白無故豎立敵人。
而反過來說,這也是彰顯「肅王一系」人脈的絕佳機會,那些受邀前來的賓客,會在無形中增強肅王黨的「勢」,因此隻要謹慎一些、莫要出現疏忽,總的來說,趙弘潤會因爲他這次的婚娶之事,使他的威望在魏國再上升一個台階。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一來,趙弘潤就必須盡心盡力地親筆抄寫書桌上那堆積如山的請帖。
而對于趙弘潤來說,重複做某件事,是他最最不喜的。
“啊……”
長長吐了口氣,趙弘潤将手中的筆一丢,整個人好似被抽去了骨頭般,癱在椅子上。
見此,宗衛呂牧瞄了一眼趙弘潤面前的書桌,笑着說道:“殿下,這才抄了十來份而已……”
其實在趙弘潤忙着抄寫請帖的時候,宗衛呂牧、高括、種招、周樸、穆青幾人,也在幫忙抄寫請帖,因爲趙弘潤抄寫的請帖主要針對那些身份崇高的人,而身份的賓客,就得由宗衛們代勞,否則要是全部的請帖都讓趙弘潤去抄,可能後者會愈發絕望。
盡管呂牧一個勁的催促,但趙弘潤始終不爲所動,從書桌上拾起一份請帖抱怨道:“我真不明白,幹嘛還要給秦王送一封請帖?秦王明擺着不可能丢下秦國跑到大梁來……”
呂牧憋着笑說道:“殿下,秦王好歹是您的嶽丈,哪怕那位陛下來不了,你也不可失了禮數,倘若殿下您成婚,居然不曾送請帖給老丈人,這傳出去,可不好聽。”
“……”趙弘潤看了一眼呂牧,氣悶悶地不說話。
其實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隻不過是發發牢騷而已。
就比如說,他剛剛抄完的、準備送給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戬等秦國将領的請帖,事實上,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戬等人,前些日子才帶着秦國的軍隊啓程返回秦國,又怎麽可能會在九月、十月前後趕回大梁呢?——真當秦國周邊就沒有威脅麽?
但問題就在于,無論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戬等人到時候會不會趕來賀喜,趙弘潤都必須送出這份請帖,因爲這是對武信侯公孫起與長信侯王戬等秦國将領的尊重,是符合其地位的必要尊重。
“殿下,快寫吧。”宗衛穆青不懷好意地調侃道:“從頭到尾,您也就隻有這點辛苦而已。”
“這點辛苦?”趙弘潤瞅了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請帖,咬牙切齒地說道:“要不你來?”
“這事卑職豈敢擅代?”穆青暗自竊笑着說道。
恨恨地瞪了一眼穆青,趙弘潤強忍着心中的焦躁,繼續抄寫請帖,結果還沒等抄到第六張,他就躁得狠狠将手中的毛筆一摔,讓看到這一幕的宗衛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我猜就會這樣」的表情。
見此,雀兒蹲下身将毛筆拾起,随即站到趙弘潤身後,雙手輕輕揉捏着他的雙肩。
隻見趙弘潤好似看待仇寇般盯着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請帖,心中不禁聯想到了他的父皇魏天子。
今日隻是這麽一點請帖,就讓他如此心躁,可他的父皇呢,卻是二十年如一日在垂拱殿兢兢業業批閱奏章,這份毅力、這份擔當,着實讓趙弘潤感到欽佩。
就在趙弘潤暗自感慨之際,芈姜罕見地來到了趙弘潤的書房。
見此,穆青眼睛一亮,站起身來,作怪似地行禮:“卑職拜見大夫人。”
其餘幾名宗衛們瞧見,亦紛紛起身行禮。
聽到那一聲聲「大夫人」的稱呼,縱使是素來面無表情的芈姜,此時亦不禁俏臉绯紅,頗感不适地小聲應了一聲:“嗯。”
“你怎麽來了?”趙弘潤有些驚訝,與自己未來的「正室夫人」打着招呼:“你不是在協助杏兒(羊舌杏)麽?”
“嗯……”芈姜好似有些莫名不安,顧左言他道:“請帖寫得如何了?”
“熊拓跟熊琥的請帖已寫好,今日就可以派人送出去……”
趙弘潤手中諸多請帖中抽出屬于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的那兩份,遞給了芈姜。
對于這兩人會不會親自前來賀喜,趙弘潤倒是并不懷疑,畢竟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非常重視芈姜這位堂妹,她的婚事,作爲堂兄的他倆是肯定會親自到場的。
對此趙弘潤惡意地揣測:幸虧因「肅王妃」一事而引起的争執終究還是解決了,最終「肅王妃」還是落到了芈姜身上,否則,以暘城君熊拓的性格,要是在前來慶賀時發現妹妹居然不是正室,說不定這家夥會氣地當場掀桌子。
不必懷疑,暘城君熊拓這種人,他做得出這種事。
看着請帖中,趙弘潤以「兄」稱呼暘城君熊拓,芈姜暗自好笑之餘,情緒亦稍稍有些起伏。
她是多麽希望她的父親、她的母親能親眼看着她嫁人,然而這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奢望。
好在她還有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兩位疼愛她、重視她的堂兄。
就在芈姜感慨之際,就聽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此時,屋内諸人難以置信地看到,素來冷漠穩重的芈姜,居然面色大變地躲到了趙弘潤身背後。
還沒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見羊舌杏與烏娜帶着幾名侍女闖入了書房,二女扶着門框氣喘籲籲地看着芈姜:“芈姐姐,終于被我們逮到了吧?”
說罷,随着烏娜一揮手,那幾名侍女湧上來,抓住芈姜的胳膊與手臂,仿佛要生生将其拖走。
可能是見屋内諸人呆若木雞,羊舌杏小心翼翼地解釋道:“芈姐姐應當置備幾身嫁衣,可在量體裁衣時,芈姐姐就是不配合我等……”
屋内諸人這才恍然大悟:芈姜素來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又何況是衆女團團圍着她轉。
不過對此,趙弘潤也幫不上芈姜什麽,好笑地看着這位劍術精湛的夫人被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硬生生拉走。
『災難啊,簡直是災難……』
看着芈姜等人離去的背影,再看看堆積在書桌上的諸多請帖,趙弘潤暗自搖頭。
而此時在肅王府的前院,因爲『宋雲一事』前來拜訪的禮部右侍郎何昱,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肅王府内的下人們,爲了籌辦婚事弄個雞飛狗跳,一片亂糟糟的局面。
『尚書大人有意請肅王殿下到禮部,商議宋雲一事,可這……』
眼瞅着府内來來往往忙碌不停的下人與肅王衛們,何昱頗有些躊躇。
不過最終,他還是硬着頭皮走入了府内。
沒辦法,宋地之事牽扯巨大,有些事,自然要事先與這位肅王殿下打好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