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再一次承認,他父皇在某些方面的手腕,比他厲害的不止一星半點。
告辭了魏天子,趙弘潤帶着沈彧與衛驕二人返回凝香宮。
與離開時的憂心忡忡不同,待趙弘潤回來的時候,顯得精神奕奕,這難免讓秦少君、芈姜二女有些緊張——她倆都不是傻子,一看趙弘潤的神色,就猜到這位日後的夫君可能已經做出了決定。
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天時間内,二女都顯得頗爲乖順,不敢再做什麽。
在凝香宮用完晚膳,趙弘潤領着諸女向沈淑妃告辭。
期間,沈彧向沈淑妃表達了他即将離開大梁前往商水擔任軍職的決定,得到了沈淑妃的耳提面命般的一番勉勵。
待回到肅王府後,衛驕自去召集宗衛們,打算爲即将前赴商水的沈彧擺酒送别,今夜大概是要一醉方休。
而趙弘潤呢,則讓衛驕等人前去準備,而他自己則将秦少君與芈姜喚到了書房,關上房門,希望與這兩位未來的妻子好好談談。
别說,仿佛是預感到了什麽,秦少君與芈姜都有些緊張,畢竟這次交談,或将決定她們在肅王府的名份。
“坐。”
來到書房的内室,趙弘潤示意秦少君與芈姜在一張案幾旁坐下,而他則坐在二女的對面,坦誠地表達了對二女今日種種行爲感到非常不滿的意思:“今日母妃邀請你二人到凝香宮用飯,本意是讓你二人熟絡起來,但在宮内,你二人卻屢次讓本王下不了台……”
别說秦少君面色讪讪,就連芈姜亦低下了頭,畢竟她們也明白,她倆在婆婆面前的明争暗鬥,實則最感到尴尬的,還是眼前這位即将成爲她們夫婿的男人。
也得虧趙弘潤對待自己的女人頗爲寬容,且沈淑妃也并非是一位強勢的婆婆,否則,以二女今日的行爲,肯定是要受到教訓的。
在這個「夫即是天」的年代,似二女這般讓自己丈夫感到尴尬、難堪的女人,誰會待見?
看着面有羞愧之色的二女,趙弘潤心中亦有所猶豫。
平心而論,他本來并不打算這麽快就與二女攤牌,但魏天子卻建議他「快刀斬亂麻」,否則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就像這兩日,倘若他趙弘潤早早就強勢地決定了「肅王妃」的人選,秦少君與芈姜還會因爲這個而多次暗鬥麽?
不過話說回來,如何婉轉地說出心中的決定,這就需要好生斟酌一番。
一邊在腦海中思忖着,趙弘潤一邊裝出餘怒未消的模樣,皺着眉頭斥道:“争争争,有什麽好争的?什麽正室、側室,這不過是給外人看的,在我眼裏,府裏的女人一視同仁,哪怕日後你們當中有誰成爲了正室,看到蘇姑娘依舊得叫姐姐!”
“……”見趙弘潤面有怒色,秦少君與芈姜仿佛有些萎,低着頭不敢說話。
趁着這股氣勢,趙弘潤首先拿芈姜開刀:“先說你,芈姜,你争「肅王妃」做什麽?你在府裏住了那麽多年,管過事麽?府裏有多少人,每季吃用開支又是多少,這些你都去詢問麽?啊?正室并非隻是口頭上說說,得管好府裏上上下下的人和事,不是說你每日捧着一杯茶在小苑裏一坐,這就完事了,那你這個肅王妃有什麽意義?……你想當肅王妃是吧?行,明日我就讓杏兒将府裏的事移交給你。”
這一番話,說得芈姜眼眸中不禁流露幾絲惶恐不安之色。
也難怪,畢竟趙弘潤所提出的這些事,繁瑣麻煩的事、陌生的人,這些都是她非常排斥與抵觸的。
今日得知想要成爲肅王妃,就必須去管理那些麻煩的瑣事,接觸不熟悉的陌生人,芈姜就感覺煩擾不已。
此時,趙弘潤已将目光投向秦少君,沒好氣地說道:“再說你,你也湊熱鬧争什麽肅王妃,你做的了麽?别忘了你在秦國依舊還是儲君的身份,你能在大梁住多久?……你要當正室是吧,行啊,抛下秦國嫁到我大魏來,我給你正室的名份。”
聽了這話,赢璎不禁懵住了,她忽然想起,她對外仍然是秦少君的身份,根本沒辦法真正嫁到肅王府當什麽肅王妃。
畢竟那是肅王妃,隻需要跟随丈夫抛頭露面的,可一旦被外人看到了模樣,他還如何裝扮秦少君?
總不能終日在王府裏裝病吧?這當上肅王妃又有什麽意義?
想到這裏,秦少君亦像芈姜那樣低下了頭,一聲不吭。
『果然,「先聲奪人」有奇效……』
看着二女的表情,趙弘潤在心中暗贊自己的機智,可臉上卻不露絲毫異色,故作不悅地說道:“怎麽了,怎麽都不說話了?”
“……”秦少君與芈姜低着頭一聲不吭。
見此,趙弘潤亦不說話,主要是有些話他自己不好開口。
足足等了好一會,芈姜這才面無表情地說道:“姬潤,正室的名份,就給赢家妹妹吧,正像你說的,我不喜歡管事、也不想跟不相識的人打交道,王府上上下下,我怕是無法妥善安頓……赢家妹妹自幼被當成秦國儲君教導,相信她能夠幫上你許多忙……”
聽了這話,趙弘潤也不忙着表态,隻是轉頭看着秦少君。
看得出來,秦少君對于正室的名份仍戀戀不舍,但正如趙弘潤一針見血所指出的,她暫時還無法抛舍「少君」的對外身份嫁到魏國,總不能讓一位「根本不存在」的秦國公主成爲肅王妃吧?這一點别說夫家方面不會接受,就連她自己都過意不去。
而這,讓她愈發埋怨自己那「秦國少君」的假身份。
在微微歎了口氣後,她輕聲說道:“正室的名份,還是給芈姐姐吧,不會打理府内上上下下,這可以學,但我……我若幹年内,恐怕無法抛舍「少君」的身份。”
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芈姜,心下暗暗思忖。
其實在冷靜下來之後,她感覺讓芈姜成爲肅王妃也不是不能接受,因爲從芈姜素來不管事,就能看出此女并非是喜歡争奪權力的女人,按理日後也不至于用正室大婦的身份打壓她們——更何況趙弘潤有言在先,對府裏的女人一視同仁,就算芈姜想這樣做也未見得能得逞。
這樣想想,她或芈姜無論是誰成爲肅王妃,于她倆本人而言,其實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瞧瞧那位蘇姑娘就知道了,盡管出身不好,無緣肅王妃之位,但卻是肅王趙潤最寵愛的一個女人。
想到這裏,秦少君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說道:“姬潤,肅王妃的正室名份,我不與芈姐姐争,但「世子」,我希望到時候另做商議……”
芈姜聞言看了一眼秦少君,她知道,這是秦少君的「底線」。
而就在這時,就聽趙弘潤直白地說道:“關于這事,也不需要到時候另做商議,誰先誕下子嗣,該子就封爲「世子」,次子繼承「商君」之爵。……你二人所生之子,皆算嫡子。”
這一番直白的話,聽得秦少君與芈姜皆面紅耳赤、芳心怦怦直跳,畢竟她們與趙弘潤尚未有過圓房,這會兒就提什麽生兒誕女的事,實在有點早。
但不可否認,這一番話也打消了秦少君與芈姜最後的顧慮,此時她倆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魏王賜封「商君」之爵,原來是早有安排。
至于日後誰的兒子繼承世子、誰的兒子繼承商君,那就看她們二人的肚子誰比較争氣咯。
想到這裏,秦少君與芈姜二女面龐微微泛紅,皆低着頭不說話。
見此,趙弘潤又問道:“還有什麽想說的麽?”
秦少君與芈姜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很好!”
趙弘潤暗自松了口氣,正色說道:“不出意外的話,婚娶之事我打算安排在今年的九月、十月前後,在我滿了爲六王叔守孝一年的期限之後……先跟你們打聲招呼。”
秦少君與芈姜都知道趙弘潤要爲怡王趙元俼守孝一年,因此也不意外,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畢竟她倆目前隻能算是趙弘潤的婚娶對象,未婚妻,可再過幾個月,她們就将正式嫁入肅王府成爲人婦,這個身份的轉變,對于兩位尚未經過人事的女人而言,自然是十分緊張的。
此後,趙弘潤又叮囑了秦少君與芈姜幾句,這才起身,打發二女回府上各自的閣樓。
不得不說,在打發走秦少君與芈姜二女後,趙弘潤也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正如魏天子所猜測的那樣,秦少君與芈姜二女因爲「肅王妃」一事的争執,在趙弘潤眼裏比目前在城内傳得沸沸揚揚的『肅王争位』謠言,更讓他感到頭疼。
好在,在經過魏天子的點撥與建議後,這件事總算是得以解決。
這讓趙弘潤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向偏廳,準備赴衛驕等宗衛爲沈彧送别所設的酒席筵。
而與此同時,在雍王府,雍王弘譽負背雙手站在書房的窗口,微皺着眉頭看着夜空中的月色,喃喃說道:“距集英殿之事後,那則謠言傳遍大梁已經過了三日,弘潤仍是沒有出面澄清……”
話音剛落,就聽書房内有幕僚張啓功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幹等也不是辦法,不如就讓在下前往肅王府,試探試探。”
雍王弘譽沉思了片刻,最終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