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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時三刻前後,待趙弘潤睜開朦胧的雙眼時,就看到蘇姑娘正手托香腮側躺在身邊,恬然地看着他。
“怎麽了?”趙弘潤有些憂心地問道,此時他仍記得,昨晚蘇姑娘趴在他胸膛上,無聲啜泣、淚水染濕了他的單衣。
蘇姑娘搖了搖頭,語氣輕柔地感慨道:“隻是想到了過去,那時候,奴家亦是這般看着你……”
忽然,她噗嗤一笑,打趣道:“那麽多年過去了,「姜公子」的睡相還是那樣差。”
趙弘潤愣了愣,着實有些意外。
沒想到一晚上過去,蘇姑娘的心情似乎改善了許多,居然還有閑情逸緻與他開玩笑。
嘿嘿一笑,趙弘潤一把将蘇姑娘攬到懷中,調笑道:“那是當時的睡相更差,還是昨晚的睡相更差呢?”
被趙弘潤摟在懷中無法動彈,蘇姑娘羞澀不已。
當年的年少公子,在經過七年光景長大成人後,在某些方面變得愈發霸道,明明她年長他許多,可在他面前,她卻毫無招架之力。
“不回答?唔?難道還惦記着那什麽「姜公子」麽?”趙弘潤故作吃味地假意質問道。
蘇姑娘抿嘴嗤笑了一聲,也不回答。
事實上,她的确很懷念曾經的那位「姜公子」,畢竟姜公子是屬于她一人的姜公子,而肅王趙潤,卻并非隻屬于她一人。
更何況,姜公子是平日裏空閑無事、能時常陪伴着她的富家纨绔,可肅王趙潤呢,卻是身系着整個魏國的王族棟梁,有時候,蘇姑娘實在很難将這兩者聯系到一起。
“怎麽不說話了?”
趙弘潤用手指輕柔地刮着蘇姑娘的細長挺直的鼻梁,這親昵的舉動,讓後者不禁呼吸略顯急促。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愛郎的手,懇求道:“不要,潤郎,你還在守孝期内……”
“放心。”趙弘潤笑呵呵地說道:“我把持得住。”
“可是……奴家會動情的……”蘇姑娘面色紅撲撲的,弱不可聞地說道。
她那幽怨的眼神,仿佛在無聲地控訴:撩起人家的心火,又不負責到底,怎麽能這麽可惡?
仿佛是看懂了蘇姑娘那幽怨眸光的蘊意,趙弘潤亦不禁有些尴尬,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那……時辰也不早了,索性就起來吧,母妃那邊還等着咱們呢。”
蘇姑娘聞言眸光一黯,不過并未多說什麽,強撐笑容道:“嗯,不可讓淑妃娘娘久等了……”
說着,她下了床榻,去拿趙弘潤昨晚脫下的外衫。
然而她那一瞬間的黯然,并未逃過趙弘潤的眼睛,隻不過目前暫時爲止,他也沒有什麽能哄其開心的好法子。
忽然,趙弘潤心中微微一動,暗自責怪道:诶,我怎麽把這件事給忘了!
“怎麽了,潤郎?”取來了趙弘潤的外衫,見愛郎坐在床榻旁若有所思,蘇姑娘好奇地問道。
“不,沒什麽。”趙弘潤微笑着,起身接過蘇姑娘遞來的外衫披上,然後看着她細心地爲扣系着衣帶。
待等到二人走下閣樓時,趙弘潤頗感意外地看到雀兒正坐在閣樓外庭院内的石凳上,似乎已等候了許久的樣子。
“少君呢?”趙弘潤詢問雀兒道。
“已去主屋了。”雀兒簡潔地回答道。
趙弘潤随口應了一聲,也沒多問什麽,遂帶着蘇姑娘與雀兒前往主屋側廳。
待等趙弘潤與蘇姑娘、雀兒三人來到主屋正殿時,趙弘潤看到宗衛高括、周樸、穆青等人正圍在一起,也不知在做什麽。
忽然,宗衛種招瞥見了趙弘潤一行人,急呼一聲“殿下來了”,驚地衆宗衛們連忙站成一排。
“幹嘛呢?”趙弘潤好奇地詢問道,但宗衛們卻沒有一人回答,隻是尴尬地笑着。
這時,趙弘潤瞥見穆青好似故意将手放在背後,遂走上前去,将他刻意藏在背後的手拽了出來。
這時趙弘潤這才發現,穆青手上攥着一張紙,紙張兩端各寫着兩個字,一個「赢」、一個「芈」,在集合衆宗衛們那尴尬的表情,趙弘潤頓時就明白了,沒好氣地罵道:“就這麽閑是吧?啊?既然這麽閑,你們幾個去給我把府上的馬棚打掃一遍!”
于是乎,待等片刻後宗衛長衛驕與前宗衛長沈彧說說笑笑地走向主屋時,他倆驚愕地看到高括、周樸、穆青等人一臉尴尬、急急匆匆地離開,問他們去做什麽也不說。
“不是說好今日一同去凝香宮麽?”不解地嘀咕着,衛驕與沈彧二人邁步走到主屋内,就看到自家殿下正一臉憤慨地将一張紙撕成碎片,口中仍不解恨地咒罵:“這幫混蛋,不想着替我分憂,居然私底下拿這事賭錢,果然是對這幫混蛋太客氣了!”
『原來如此……』
衛驕與沈彧對視一眼,皆有些哭笑不得。
“殿下,卑職已在府外備好了馬車,随時可以出發前往皇宮。”向趙弘潤抱了抱拳,衛驕正色說道。
趙弘潤點點頭,随即轉頭看向沈彧,方才還有些氣憤的臉上露出幾許微笑,問道:“你是來向本王辭行的麽,沈彧?”
原來,『雍丘之戰』之後,沈彧雖然已回到了趙弘潤麾下,但是并未回到宗衛的行列中,畢竟沈彧在肅王趙元佲身邊學習兵法,深得禹王趙元佲的贊賞,隻要經過磨砺就能成爲坐鎮一方的大将——把這等将才拴在身邊,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因此,趙弘潤決定将沈彧放到商水去,讓他統領商水軍預備役。
至于磨砺的機會,待今年秋收之後,相信朝廷就會發動對叛将南宮垚的征讨,若到時候朝廷将『出兵征讨』委任于他,他便會将這件事交給沈彧,讓沈彧帶着商水軍或鄢陵軍中的其中一支,前往宋地,征讨南宮垚,順便正式将宋郡收歸朝廷。
這件事趙弘潤在戰争結束時就跟沈彧商量過,當時沈彧因爲不想讓衛驕爲難,決定嘗試去成爲一位統領軍隊的将軍,向百裏跋、司馬安等宗衛前輩的榜樣邁進。
“容卑職再在府上多留幾日吧。”聽了趙弘潤的話,沈彧有些留戀地說道:“待過幾日,卑職再前往商水。……今日前來,是我想與跟淑妃娘娘告别。”
“嗯,理當。”趙弘潤點了點頭。
也是,衆宗衛們跟了他十幾年,雖然對于沈彧、衛驕等年長的幾人來說,沈淑妃其實比他們大不了十幾歲,但長久以來,宗衛們在沈淑妃面前也跟半子無異,該訓斥的時候,沈彧、衛驕等人那是絕不敢頂嘴的。
帶着沈彧、衛驕、蘇姑娘、雀兒幾人,趙弘潤走入了側廳。
如他所料,此時偏廳内仿佛彌漫着一股緊張、拘束的氣氛,其原因就在于屋内默不作聲的秦少君與芈姜二人。
看着這兩位自顧自地想着自己心事的姐姐,在旁,羊舌杏與烏娜亦不好貿然插嘴,畢竟,就算是與她們生活了許久的芈姜都談不上太過于熟絡,更何況是僅僅隻吃了一頓飯的秦少君?
“都起來了?既然這樣,咱們就直接到凝香宮去用飯吧。”趙弘潤招呼道。
衆女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畢竟就算是刨除秦少君與芈姜這兩位,其餘幾女得知今日要前往凝香宮,那也是早早就起來,畢竟沈淑妃可是她們的婆婆,一句話或能決定她們的命運,豈可不謹慎對待?
在準備出發的空檔,趙弘潤不動聲色地将雀兒拉到了角落,詢問她道:“雀兒,你姐姐還在大梁麽?”
雀兒的姐姐,即是那位狐媚可人、富于心計的莺兒,趙莺,如今「夜莺」的首領,在趙弘潤的默許下,奪占了怡王趙元俼在自刎謝罪前留贈于趙弘潤的龐大家業「一方水榭」,目前正通過她自己的方式,竭盡全力搜查着蕭氏餘黨首領蕭鸾的蹤迹,希望有朝一日殺掉蕭鸾,爲她們的義父怡王趙元俼報仇。
可能是沒想到趙弘潤會問起她姐姐,雀兒愣了愣,搖頭說道:“奴婢不知,「夜莺」與奴婢許久以前就已斷了聯系了。”
“這樣啊……那如果我想找她,你有辦法聯系到她麽?”趙弘潤問道。
聽聞此言,雀兒不解地問道:“青鴉衆聯系不到莺兒姐?”
“莺兒一心想要證明她的才能不遜色于我,若派青鴉衆去聯絡夜莺,莺兒肯定不會露面的……最好由你出面。”趙弘潤搖了搖頭解釋道。
“奴婢明白了。”雀兒點點頭,說道:“那今日奴婢就到一方水榭試試,我想王都這邊肯定會有「夜莺」的聯絡人,至于莺兒姐會不會赴約,奴婢不敢保證。”
“無妨,你隻要放出消息即可。”趙弘潤笑着說道。
“嗯。”雀兒點了點頭。
對于趙莺在收到消息後會不會親自赴約,趙弘潤毫不擔心,畢竟二人終歸是有過一段夫妻關系,更何況,他倆之間的矛盾,根本不在于什麽蕭鸾,更不在于一方水榭那龐大的家産,而是在于六王叔趙元俼曾将她們姐妹像貨物一般送給了趙弘潤,而趙莺、趙雀姐妹倆礙于養父的恩情,又不敢違背,正是這讓心高氣傲的趙莺引以爲恥,以至于當怡王趙元俼過世後,她對趙弘潤的複雜恨意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但這不是問題,畢竟聰慧如趙莺,她應該明白,她之所以能繼承怡王趙元俼這些年來的基業,那是因爲有趙弘潤在暗中庇護她,若沒有「肅王趙潤」庇護,恐怕一方水榭早已被朝廷或者國内的貴族分食,豈會落在一個女流之輩手中?
所以,隻要趙弘潤有要求,趙莺必定會親自赴約。
隻不過,态度肯定不會好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