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今日受邀前來的賓客實在太多了,還真應了這座宮殿那「英傑彙聚」的喻義。
早在申時前後,雍王弘譽便來到了集英殿,視察筵席的準備情況——作爲有實無名的儲君,他亦是這場筵席的招待方,負責統籌安排這次筵席。
臨近酉時,朝中百官陸續抵達集英殿,在入殿後紛紛向雍王弘譽行禮問候。
随後不久,原東宮太子趙弘禮亦領着心腹幕僚提早來到,讓雍王弘譽微微有些驚訝。
在相互見禮之後,雍王弘譽略帶意外地對趙弘禮說道:“我以爲長皇兄會遲些與小九一同赴宴。”
趙弘禮淡然一笑,搖頭說道:“愚兄已多次對外說過,北一軍的軍主是小九,與我再無半點關系。”
雍王弘譽看了一眼趙弘禮,表面上随意地笑了笑,可内心呢,卻毫不相信趙弘禮的話:北一軍如今由他們最年幼的弟弟桓王趙弘宣統領,趙弘禮亦從未再插手幹涉,這一些固然不假,但誰都知道,小九是廢太子趙弘禮的支持者——原太子趙弘禮雖看似敗落,實際上不過是在韬光養晦,靜待時機。
至少,雍王弘譽從趙弘禮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對方已放棄了争取大位的意思。
這也是敵人!
不過暫時,彼此是政治上的聯盟。
『今日的敵人隻有一個。』
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趙弘禮與雍王弘譽頗有默契地笑了笑。
待等到酉時前後,朝中百官已在殿内西側的長桌旁陸續就坐,而殿内東側的長桌,則是今日的尊位,即隻有在這場仗中立下功勳的有功之士,才能入座的「功勳席」。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一聲谒者的通報:“慶王殿下到!”
『來了!』
雍王弘譽與趙弘禮暗自吸了口氣,與殿内朝中百官一同,不約而同地瞧向大殿入口。
随即,殿外的谒者,用幾乎沒有停頓的語速,迅速通報那一名名聯袂而來的賓客。
“南梁王到!”
“襄王殿下到!”
“姜鄙将軍到!”
“魏罃到!”
“戶牖侯到!”
“苑陵侯到!”
“萬隆侯到!”
“高陽侯到!”
“平城侯到!”
“曲梁侯到!”
“匡城侯到!”
随着殿外谒者一聲聲幾乎沒有停頓的通報,一大票人現身于集英殿外,一同邁步走入殿内。
“看來本王是第一個。”
掃了一眼殿内的坐席擺設,慶王弘信笑呵呵地說道。
殿内的朝中百官,配合般地賠笑了兩聲,旋即目不轉睛地盯着慶王弘信身背後的那些人——慶王黨!
遠遠瞧着故意駐足于大殿門口的慶王黨衆人,殿内鴉雀無聲,縱使是雍王弘譽,亦感覺壓力劇增。
不能否認,慶王弘信如今的勢力非常龐大,有朝中官員支持、有軍方統帥支持、還有來自國内貴族圈子裏的支持,比全盛時期的「東宮黨」還要強大,若非目前由雍王弘譽監國,否則,縱使是雍王黨,也難以招架來自慶王黨的逼迫。
尤其是此番攜南梁王趙元佐、将軍姜鄙的勝勢,使得慶王黨的聲勢比以往更爲浩大,以至于光是那些人站在大殿門口,就讓殿内的百官心情緊張、暗咽唾沫。
事實上,殿内朝中百官亦是心知肚明,此次筵席,除了封賞有功之士外,其實也是諸皇子彰顯勢力的最佳時機——當然,更主要的,還是雍王弘譽與慶王弘信的交鋒。
見殿内衆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自己,雍王弘譽也不退縮,站起身來笑着恭迎道:“三伯、五弟,還有列位,快請速速入席吧。”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太監從殿旁疾步走來,似乎是準備給慶王弘信等人指座,但雍王弘譽卻擺擺手遣退了那名太監,笑吟吟地看着慶王弘信等人,那表情仿佛是在說:随便坐,随便坐。
可問題是,能随便坐麽?
要知道今日會坐在西側席位中的某些位,脾氣可不大好,縱使是慶王弘信亦不想得罪。
而此時,南梁王趙元佐也看出雍王弘譽是故意刁難,遂出聲說道:“姜鄙,你跟我來,其餘人,跟着魏罃吧。”
說罷,他領着姜鄙邁步來到首張長桌,在靠西的那排座位坐了下來,而其餘那些參與此戰的慶王黨貴族們,則在魏罃的帶領下,随便挑了幾場長桌坐了下來。
朝中百官見此暗暗點頭:這樣的座次,倒不至于會激怒某位脾氣不好的肅王殿下。
見南梁王趙元佐出面替自己化解了來自雍王弘譽的刁難,慶王弘信暗自松了口氣,在嘲諷般瞥了一眼雍王弘譽後,便與襄王弘璟,到西側首張長桌的尊位入座——他與襄王弘璟皆不曾親身參與這場戰争,因此,此番其實也是作爲陪客而來。
不得不說,一開場就劍拔弩張的一幕,讓殿内的氣氛變得更加尴尬,此時殿内,鴉雀無聲,沒有人敢打破這股沉默。
不多久,宗府宗正趙元俨帶着如今接替已故的怡王趙元佐成爲宗府宗令的繇諸君趙勝,來到了集英殿,此時,殿内的氣氛這才稍稍緩和起來。
這得歸功于繇諸君趙勝,這位善于察言觀色、能說善道的君侯,可是辭令交涉的好手,見殿内的氣氛不對勁,不留痕迹地通過幾個小玩笑,就使殿内的氣氛逐漸回暖。
片刻後,伴随着殿外谒者的通報,桓王趙弘宣一行人亦來到了集英殿。
讓殿内衆人感到吃驚的是,禹王趙元佲與其麾下的韶虎、龍季、羿孤、趙豹四位大将,此番居然是與桓王趙弘宣一同前來。
『這是什麽意思?』
殿内百官對此不禁納悶。
要知道,與兄長肅王趙弘潤一樣,桓王趙弘宣亦同樣不曾表露過想要争奪皇位的意念,相比較皇位,這位桓王殿下似乎更執着于像其兄長那樣統帥一支軍隊南征北戰,取得一場場對外戰争的勝利。
然而,禹王趙元佲與其麾下韶虎、龍季、羿孤、趙豹四将,卻與桓王趙弘潤一同出場,這其中是否是有什麽特殊原因呢?
可能是注意到了殿内衆人的狐疑目光,禹王趙元佲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說道:“怎麽?我與弘宣一同前來赴宴,讓諸位感到困擾麽?我叔侄二人可是在雍丘比肩作戰的呀!”
聽聞此言,殿内衆人頓時恍然大悟:也對!
相比較方才對待慶王弘信那些人,此時雍王弘譽的态度可謂是熱情地多,主動上前施禮問候:“五王叔,弘宣,我來領你們入席吧。”
平心而論,桓王趙弘宣對雍王弘譽的印象非常差,但考慮到長皇兄趙弘禮目前與後者屬于政治上的同盟,他還是勉爲其難地打了聲招呼。
“不用勞煩了。”禹王趙元佲遠遠瞧見了東側頭一張桌子的南梁王趙元佐,笑呵呵地說道:“我跟弘宣自己去就行。”
說罷,他就拄着拐杖,徐徐走向東側頭一場桌子,在南梁王趙元佐的對面坐了下來。
說實話,對于方才雍王弘譽刁難慶王弘信一事,南梁王趙元佐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因爲在他看來,這種純粹就是小孩子把戲,可如今禹王趙元佲到場,他的情緒就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我赢你了,元佲。”
在禹王趙元佲入座之後,南梁王趙元佐率先開口說道。
“呵呵。”禹王趙元佲笑了兩聲,不動聲色地阻止想要出言反駁、甚至是譏諷的桓王趙弘宣,直視着南梁王趙元佐。
“你笑什麽?”南梁王趙元佐皺着眉頭問道,他這樣的舉動,讓坐在他身旁的将軍姜鄙感到有些詫異。
在姜鄙看來,南梁王趙元佐,那絕對稱得上是一位枭雄,但不知爲何,這位枭雄在面對禹王趙元佲時,往往會失去平日裏的冷靜。
就好比眼下,盡管禹王趙元佲隻是随意地笑了兩聲,但南梁王趙元佐卻仿佛感到了濃濃的嘲諷意味。
不過姜鄙并未幹涉,畢竟他多少也聽說過趙元佐、趙元佲二人的糾葛。
“你真的赢了麽?”面對着南梁王趙元佐的質問,禹王趙元佲淡淡說道:“我方一戰,掃平楚國百萬大軍,不使留有後患,而你呢?”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冷哼道:“若非大梁與韓國媾和,你以爲我會輕易從韓國撤兵?”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指的是衛國。”禹王趙元佲搖了搖頭打斷道。
“衛國?”南梁王趙元佐皺了皺眉。
見此,禹王趙元佲說道:“你真的不明白,韓軍在撤軍之前,爲何叫司馬尚進攻衛國麽?……你爲何不救?魏衛失和,後患無窮。”
『……』
南梁王趙元佐皺了皺眉頭,以他的才智與謀略,當然能明白其中利害,隻不過,他并未将這件事放在心上罷了——縱使衛國猜到他「禍水東引」的計策又怎樣?難道衛國真敢背棄他魏國,轉投韓國?
衛王難道看不出如今天下的局勢麽?他魏國的崛起,已勢不可擋!
倘若衛王果真做出如此不智的決定,魏國軍一日内即可兵臨濮陽城下。
“你這是要耍賴?”南梁王趙元佐不悅地說道。
“我隻是就事論事。”禹王趙元佲笑着回答道。
就在這時,集英殿外又傳來了一聲谒者的通報,吸引在殿内所有人的主意:“燕王殿下到!肅王殿下到!秦少君到!”
随着這一聲通報,燕王趙弘疆與肅王趙弘潤雙雙邁步走入大殿。
相比較燕王趙弘疆身背後隻跟着燕王妃孫氏與曹焱等幾位宗衛出身的山陽軍将領,肅王趙弘潤身後,可謂是将才彙聚。
“商水軍伍忌大将軍到!”
“鄢陵軍屈塍大将軍到!”
“臨洮君魏忌大人到!”
“蒲坂尉、聞續将軍到!”
“成陵王到!”
“安平侯到!”
“高賢侯到!”
“呂潭侯到!”
“留光侯到!”
随着此起彼伏般的通報聲一聲聲傳入耳中,肅王黨的将領們陸陸續續邁步走入殿内。
别看有資格得到谒者通報的肅王軍将軍并不多,還沒有去年投奔肅王趙弘潤的貴族多,但誰都知道,此刻跟随在肅王趙弘潤走入集英殿的将軍,那可是肅王軍的核心将領。
晏墨、孫叔轲、翟璜、南門遲、馬遊,這些鄢陵軍、商水軍、遊馬軍的将領們,此刻殿内諸人誰敢小瞧他們?
這是目前魏國最龐大的一支軍方勢力,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與姜鄙,禹王趙元佲與桓王趙弘宣,亦無法相提并論。
而更要緊的是,此番與肅王趙弘潤一同出場的,還有秦少君與秦國的将領們。
“武信侯公孫起大人到!”
“長信侯王戬大人到!”
“陽泉君赢镹大人到!”
“王龁大人……”
“王陵大人……”
看着肅王軍的将領們與秦國将領聯袂而來,此時仿佛有一股比先前任何一方勢力更迫人的氣勢,隐隐籠罩在集英殿内,讓殿内諸人喘不過氣來。
或有人感到納悶:秦人爲何會與肅王殿下一同出場?仿佛是爲了魏肅王殿下助威?
立刻,便有知情者私底下透露:笨啊,肅王殿下與秦國一位公主聯姻,秦國的将領,自然會跟肅王殿下一同出席。
在跟燕王趙弘疆、肅王趙弘潤打了聲招呼後,雍王弘譽不失禮儀地向秦少君拱手施禮。
“雍王兄就不必招呼我們了。”趙弘潤笑着與雍王弘譽打了聲招呼,随即,便領着燕王趙弘疆夫婦,還有秦少君、芈姜、莺兒幾人,直奔東側首張長桌。
而其餘諸人,則在臨洮君魏忌的引領下,在東側的長桌随意就坐。
不得不說,當魏忌、屈塍、伍忌、翟璜、晏墨、南門遲、馬遊,還有秦國的列位将軍入座之後,此前還有點趾高氣揚意思的戶牖侯孫牟、苑陵侯酆叔等慶王黨的貴族們,頓時就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他們如坐針氈。
尤其是跟屈塍、伍忌、魏忌、公孫起、王戬同席的戶牖侯孫牟與苑陵侯酆叔,看着這些肅王軍與秦軍的猛将們一個個環抱雙臂坐在對面,下意識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也難怪,畢竟他們充其量隻不過是率領私兵在衛國溜達了些許時日,哪比得上商水軍、鄢陵軍、遊馬軍這些真刀真槍拼殺出軍功的猛将們?
肅王黨,雖然在朝中的根基較淺,隻有工部、冶造總署與兵鑄局這些在政令上插不上手的邊緣府衙,但在軍方,沒有任何勢力能與肅王黨一較高下。
當燕王趙弘疆與肅王趙弘疆入座之後,衆人明顯感覺到,殿内的氣氛變得愈發詭谲——尤其是燕王趙弘疆,他看向南梁王趙元佐的眼神,仿佛是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剝。
『不會是要出事吧?』
一些膽怯的官員忍不住瑟瑟發抖,内心充滿了不安。
今日有那麽多各方将領在場,若打起來,那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