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梁王趙元佐的确鑿理由下,繇諸君趙勝無法說服前者,遂在二十幾名宗衛的保護下,渡河前往山陽、懷邑。
此時,懷邑早已被肅王趙弘潤統率的秦魏聯軍收複,目前駐守懷邑的,正是秦國的陽泉君赢镹。
三月初十,繇諸君趙勝入懷邑城後,面見了陽泉君赢镹,代表朝廷感謝秦軍的義助。随即,他馬不停蹄地奔往山陽,求見肅王趙弘潤。
十一日的上午,繇諸君趙勝抵達了山陽,見到了肅王趙弘潤、燕王趙弘疆以及秦軍中地位最高的人——秦少君,再次将這三位提出『援衛』之事。
當從繇諸君趙勝口中得知衛國的大半領土皆被韓将司馬尚攻陷時,趙弘潤與趙弘疆皆面色凝重。
雖然他們早就猜測軍力薄弱的衛國軍隊恐難以抵擋韓将司馬尚的進攻,卻也沒有想到,衛國竟然敗得這麽慘,在韓軍面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怎麽會這樣?”
聽了繇諸君趙勝的話後,趙弘潤吃驚地問道:“衛國的軍隊都敗了?『濮陽軍』、『檀淵軍』、『乘丘軍』,這幾支軍隊都戰敗了?”
由于魏國曆年來也向衛國出售軍器,因此,執掌冶造局的趙弘潤當然知道,衛國亦有幾支「不錯」的軍隊——這裏所說的「不錯」,指的是兵甲齊全、有一定戰鬥力的軍隊。
繇諸君趙勝搖了搖頭,解釋道:“據我所知,『檀淵軍』前一陣子調往了『平陽』,以防(韓)司馬尚從平陽渡河,『乘丘軍』未敢輕動,可能是衛人擔心叛将南宮垚的軍隊……殿下想必也聽說了,南宮垚正在攻打『定陶』。”
趙弘潤聞言皺了皺眉。
定陶,這是魏國覆滅宋國後,爲數不多由魏國朝廷直轄的城池之一,原因在于這座城池的富饒。
因此,趙弘潤倒也不奇怪叛将南宮垚會攻打定陶。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皺眉的舉動,繇諸君趙勝當即又說道:“殿下放心,浚水軍大将軍百裏跋,早已率軍入駐了定陶,叛将南宮想攻陷定陶,沒有那麽簡單。”
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
對于浚水軍大将軍百裏跋,他并不陌生,畢竟當初他趙弘潤迎擊犯勁楚軍的出征,就是百裏跋在旁輔佐,爲他查漏補缺。
雖然百裏跋的才能并不如司馬安,但趙弘潤相信,僅憑南宮垚的睢陽叛軍,是很難擊敗浚水軍的——除非有楚軍幫襯。
“濮陽軍呢?”趙弘潤問起了據說是衛國最精銳的軍隊的下落。
“趙某來時,聽說濮陽軍仍未有所動靜,大概衛王是想在濮陽迎擊韓軍。”繇諸君趙勝苦笑着說道。
“簡直愚蠢!”趙弘潤皺了皺眉頭。
他可以理解衛王這樣做的原因,無非就是畏懼韓軍攻陷濮陽而已,因此讓濮陽軍留守王城。
可這樣一來,豈不等同于放棄了衛國東部的衛人百姓?
作爲一國之君,衛王都消極作戰,衛國的軍隊何來鬥志應戰韓軍?
“咳,當代衛王,乃守成之主,魄力不足,退守蒲陽也是難免。”燕王趙弘疆咳嗽一聲,提醒八弟趙弘潤說話注意分寸,畢竟後者诽議的,亦是一國的國君。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在心底,燕王趙弘疆對當代衛王亦是很不屑,畢竟他和趙弘潤一樣,都無比看重魏國百姓的安危,是故在山陽遭到進攻時,甯可豁出性命戰死沙場,也絕不肯抛下山陽百姓逃到大河以南。
“衛國完了。”趙弘潤遺憾地搖了搖頭,心中不禁有些惋惜。
畢竟他的生母衛姬就是衛人,因此他對衛國,或多或少也存在着幾分感情。
而聽聞此言,繇諸君趙勝笑着說道:“那倒未見得。……雖然衛王畏懼而不敢派離濮陽軍,不過衛王之子,倒是勇敢非常,聽說他在濮陽、鄄(juan)城一帶,征募了兩萬餘人,親自率領迎擊司馬尚。據說,他還得到了一些『豪俠』的幫助……”
衛國的豪俠,與一般國家的遊俠并無多大區别,都是些自己不事生産,受雇于商人、豪紳,要麽是給人當保镖,要麽就是幹拿錢殺人的買賣。
不過與魏國絕大多數遊俠不同的是,衛國『仁俠之風』盛行,因此那些豪俠大多數都講究仁信、義氣,有時候爲了道義、誠信、知遇之恩,衛國豪俠不惜抛棄妻子、家破人亡也要報答恩主。
趙弘潤曾經就聽說過一則轶事:
曾有一名衛國豪俠因家貧不能養活妻兒,亦無錢爲病重的母親醫治,恰逢有一位恩主聽說此事,給了此人一袋錢。
後來這位恩主被一戶家大勢大的惡紳所害,這名豪俠在爲母親送終後,讓妻子帶着兒子改嫁,而他自己則提着一柄劍殺到那戶惡紳家中,怒殺幾十人,最終将那名惡紳殺死。
當然,這名豪俠最後自己也被那戶惡紳的家仆亂刀砍死。
似這等讓人尊敬的「蠢丈夫』,衛國豪俠中比比皆是。
“呵,衛王還不及他兒子又魄力。……對了,那位衛公子叫什麽名字?”趙弘潤好奇問道。
“瑜,衛公子瑜。”繇諸君趙勝回答道。
“衛瑜?”趙弘潤聞言一愣,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
因爲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他生母的姐姐的兒子,也就是他的表兄。
『于公于私,我都應當支援衛國啊……』
趙弘潤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與南梁王趙元佐那種『我隻管魏國、管衛人死活?』的想法不同,趙弘潤是傾向于支援衛國的,但麻煩的是,前一陣子,韓将李睦、樂弈、暴鸢三位韓軍上将率兵入駐『甯邑』,擋住了趙弘潤的去路。
除非趙弘潤派遣一支軍隊橫渡大河,繼而穿過原陽、南燕,支援衛國,否則,他很難突破甯邑韓軍的阻遏。
可問題是他此刻麾下的秦魏聯軍,其實也隻有六七萬,更多的軍隊仍然河東郡一帶,倘若他分兵渡河、設法援助衛國,他就沒有把握守住山陽,更别說牽制甯邑、汲縣一帶的韓軍。
想了想,趙弘潤問繇諸君趙勝道:“趙勝大人,北一軍還在大梁麽?”
繇諸君趙勝搖了搖頭,說道:“月初的時候,禹王趙佲大人,便領着北一軍前赴雍丘了,您也知道,開春之後,楚壽陵君景舍麾下的楚軍,就将進攻梁郡了……”
說着,他好似想到了什麽,又說道:“話說回來,趙某來時,兵部曾推薦『陽武軍』支援魏國,由『魏罃』大人擔任主帥、『侯聃』擔任副将……”
“陽武軍?”皺了皺眉,趙弘潤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原因很簡單,因爲『陽武軍』正是被蕭氏餘孽的首領蕭鸾利用,于中陽行宮皇狩期間發動叛亂,亦是間接造成六王叔趙元俼引咎自盡的幫兇之一。
在這一點上,趙弘潤對『陽武軍』的反感,猶在秦人之上——因爲若沒有陽武軍那幫被利用的蠢材發動叛亂,六王叔趙元俼當日的逼宮,事實上并不會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
可能事後魏天子就是發布一道禁口令,再關趙元俼一陣子,然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想到這裏,趙弘潤面色陰沉地說道:“我以爲『陽武軍』已經被撤掉軍隊番号了……”
“呃,本來是這樣。”見趙弘潤表情有異,繇諸君趙勝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但兵部尚書徐貫、徐大人認爲,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因此決定暫留『陽武軍』番号,令其整改,以待不時之需。”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殿下放心,兵部已撤銷了陽武軍全部将領的職務,從我宗府抽調宗衛出任将尉,底層士将亦重新篩選,斷然不會複有中陽之禍。”
“……”趙弘潤沉默了片刻,最終興意闌珊地點了點頭。
半響後,他沉聲說道:“趙勝大人的來意我了解了,我會盡量……設法盡早擊敗韓軍,增援衛國。”
話是這麽說,可擊敗韓軍談何容易?
想想駐紮在甯邑的韓将究竟是誰,那可是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韓國唯二至今仍有一場敗績的名将,雖說雙方兵力相差無幾,且趙弘潤這邊亦有陽泉君赢镹幫襯,但平心而論,趙弘潤并沒有太大把握。
主要是他這邊的戰前準備太不充分了,既沒有連弩車、龜甲車這種征戰利器,也沒有足夠的水泥能夠重演當初『百裏平原戰場時的魏軍攻勢』,這意味着,他麾下秦魏聯軍,必須與李睦、樂弈的軍隊正面交鋒,無法投機取巧。
秦魏聯軍是猛虎不假,可李睦與樂弈麾下的韓軍亦非庸手,所謂兩虎相争,很多時候并非是『必有一傷』,而是『兩敗俱傷』,爲了增援衛國,貿然進兵與李睦、樂弈交手,這真的是明智的選擇麽?
當晚,趙弘潤雙手枕着腦袋躺在卧室的床榻上沉思着,見他這幅模樣,雀兒都沒敢吹滅燭火。
話說回來,這幾日來,有件事趙弘潤總感覺很奇怪,那就是李睦、樂弈二人駐軍甯邑,卻并未派兵攻打山陽、懷邑的這件事。
這兩位韓軍上将駐守甯邑,這不難理解,畢竟他『魏公子潤』在韓國也算是名聲赫赫,得知他率軍抵達山陽,韓軍總帥康公韓虎自然會派出麾下最擅戰的兩位上将。
但是,李睦與樂弈爲何不出兵呢?
『……難道,李睦與樂弈二人,是有意拖延我軍,讓我軍無法及時支援衛國,方便司馬尚攻滅衛國?』
“不太對勁,唔,不太對勁……”
翻身坐了起來,趙弘潤喃喃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