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
當晚,商水軍有幾名不錯的将官,湊了豐鎬城西城門口的角落,吃了頓雪水煮羊肉。
期間,兩千人将陳燮笑稱羊肉都吃膩了,引起了衆人的哄笑。
不得不說,頓頓吃肉,而且吃的還是在魏國本土售價頗高的羊肉,這還真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
誰能想到,這些出征在外的商水軍士卒,每頓吃地比魏國國内的貴族還要好呢。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前段時間,魏軍繳獲了烏須、羯、羚三大部落那近百萬頭羊群,除了其中的羱羊被川雒聯盟的戰士用幾隻換一隻的方式交易走了之外,其餘的羊群,基本上都充當了魏軍的口糧——畢竟當時魏軍非常缺糧,以至于某位肅王殿下毫不猶豫地下令宰羊充饑。
當時那位肅王殿下說:人都要餓死了,還留着羊做什麽?
于是乎,幾十萬、近百萬頭羊遭到屠宰,這件事就連魏軍士卒自己都感到心疼,畢竟羊在魏國的售價還是頗高的。
拜此所賜,魏軍得到了充足的羊肉與羊皮。
尤其是羊肉,羊肉性溫,既能禦風寒還是補身體,以至于頓頓吃羊肉的魏軍們縱使是在臨近臘月的寒冷天氣,仍舊感覺渾身充滿了勁,沒有以往那種仿佛感覺陣陣寒意侵入人體的感覺。
唯一的尴尬,就是羊肉吃多了上火,再加上魏軍也弄不到什麽祛羊膻氣的香料,以至于吃多了之後難免感覺有點惡心反胃。
正因爲這樣,魏軍中傳開了幾個深受士卒推崇的玩笑,大抵就是嘲笑國内的貴族——盡管魏國的貴族相比較楚國貴族要好得多,但平民與貴族之間階級矛盾始終是存在的。而商水軍的士卒們,也不是沒碰到過張揚顯擺的貴族。
“……呃,再吃我真的要吐了。”
打着飽嗝,千人将項離粗着脖子将最後一口羊肉咽下,大口喘着氣。
他這話,引起了在旁諸将的共鳴。
由于天氣寒冷,再加上後方糧草運輸線因爲長途奔襲的關系自己斷了,以至于目前魏軍的口糧,就隻有羊肉與小米這兩種,哪怕是變着法子料理羊肉,魏軍基本上也快吃膩了。
這個時候,他們真心想念以往被他們诟病的腌鹹菜,哪怕是一口也好啊。
隻可惜,魏軍沒有。
“嘿,你們在這兒啊……”
随着一陣招呼,千人将冉滕從遠處走了過來,向這邊篝火旁的幾名将官打着招呼。
見此,兩千人将陳燮、千人将項離等人,紛紛邀請冉滕入席,然而冉滕在看了一眼鍋裏那冒着氣泡的羊湯,就趕忙擺了擺手,因爲他最近已經改吃烤羊肉了,主要是實在受不了那種膻味。
“我剛從南門(遲)将軍那邊過來。”
在幾名将官驚訝的目光下,千人将冉滕在篝火旁坐了下來,壓低聲音說道:“近兩日的弩矢消耗地頗爲厲害,已經不多了……”
事實上,随着魏國的弩具工藝越來越精良,大梁冶造局打造的弩具,射程與威力已逐漸趕超一般的弓,這就使得弓兵這個兵種,逐漸被弩兵所取代,至少在商水軍與鄢陵軍中,已幾乎看不到什麽弓兵。
這也難怪,畢竟弓兵的技藝要求更高,新兵入伍往往要訓練很久,才能成爲一名合格的弓兵,而弩兵的要求則相對低得多,隻要學會如何裝填弩矢、如何瞄準,就能在短時間内訓練成型——肅王軍中的弩兵,幾乎都是在實戰中磨砺出射擊方面技藝的。
當然,這樣做有利有弊,打個比方說,倘若遇到弩具在作戰期間出現故障,肅王軍的将士們自己可不會修理,畢竟修理弩具與修理長弓那可是截然不同的,這也正是肅王軍的弩兵除了弩具外,都會配備戰刀的原因。
“弩矢啊,這兩天的消耗是有點大……”
千人将項離點了點頭附和道,畢竟近兩日,在渭陽君嬴華的攻城戰中,魏軍擊斃了四萬餘名秦國黥面軍,哪怕這個數量中隻有兩三城是被魏軍的弩具射死,消耗的弩矢也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不過好在,魏軍的弩矢通體用鐵打造,它是可以回收的。
尤其是當面對輕甲的敵軍時,回收率最起碼高達八九成。『注:彎曲地太厲害的,或者箭簇嚴重變形的,那就不能用了。除此以外難免還會有一些遺失的。』
“等會,冉滕千人将,南門将軍不會是叫咱們這會兒出城回收弩矢吧?”一名商水軍将官讪讪地問道,他聽得清清楚楚,冉滕那可是剛剛從他們商水軍副将南門遲那邊過來的。
注意到附近幾名将官都用驚愕的表情看着自己,冉滕無奈地攤了攤手,說道:“那是南門将軍的意思,我也沒辦法,鬼知道那渭陽君明日會不會率領更多的黥面前來攻城?”
聽到冉滕變相承認的話語,諸将忍不住哀嚎起來,畢竟在大冬天的深更半夜,出城刨屍,從一具具敵軍的屍體上回收弩矢,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
不過哀嚎歸哀嚎,既然将令下達,他們身爲将官就必須去執行。
“這裏就交給你們了,我還要去北城傳令。”與諸将官打了聲招呼,冉滕離開了。
片刻後,豐鎬的西城門轟隆隆地敞開,一隊隊商水軍士卒舉着火把來到城外,開始從城外那些遍地的黥面軍屍體上回收弩矢。
期間,千人将項離搓着雙手,喃喃說道:“真冷啊……”
其實主要是裸露在外的面部以及雙手感到寒冷,其他倒也還好。
這也難怪,因爲魏軍在宰殺近百萬隻羊的時候,得到了相應的羊皮,在某位肅王殿下的授意下,魏軍将這些羊皮塞在冰冷的铠甲内部,塞在靴子裏,很好地起到了保溫的作用。
甚至于有些聰明的魏兵,還會将羊皮裹在脖子處,防止寒風從铠甲的領口倒灌進去。
這也正是魏軍敢在寒冬的半夜出城的原因,否則,他們哪敢出來,臨近十二月的寒冬,深夜的寒風那可是會吹死的,尤其是在幾乎沒有醫療條件的軍中,隻要染上風寒就注定死亡。
任何一支軍隊皆是如此。
“你說那渭陽君是什麽想的呢?”
兩千人将陳燮看了一眼項離,說道:“近兩日的攻城,他最起碼折了四萬餘人吧?可搞不好他明日還會來攻城……我真有些懷疑,咱們是不是在跟楚軍打仗。”
“楚軍哪有秦人這麽兇?”項離翻了翻白眼說道,他仿佛是忽略了他們皆是楚人出身。
不過他這話說得也沒錯,楚國的『糧募兵』,即用糧食征募的平民兵,事實上士氣與鬥志是非常低的,這一點,項離等『糧募兵』出身的将領,那是最清楚不過了。
這也是楚國将領時常縱容麾下軍隊在敵國城池搶掠的原因:激發糧募兵的鬥志。
不可否認,楚國的戰争,往往就是打一個人數上的優勢,即所謂的人海戰術。倘若能打赢的話,那麽『糧募兵』可能會比正規軍還要兇猛,可倒是己方落入劣勢嘛,那就是兵敗如山倒,幾乎沒有扭轉敗局的可能。
相比較之下,秦軍無論正規軍亦或是黥面軍,仿佛個個悍不畏死,以至于縱使是商水軍,在看到仿佛虎狼惡獸一般氣勢的秦軍時,心底其實也有一些發虛。
而就在商水軍的将士們一邊閑聊,一邊從黥面軍的屍體上回收箭矢時,渭陽君正率領着三千騎兵,悄悄摸向豐鎬。
當他看到,遠處夜空下的豐鎬城外,到處都是點點的火把光亮時,渭陽君嬴華心中泛起幾絲冷笑。
“上!”
随着渭陽君嬴華一聲令下,三千渭陽秦騎奔跑起來,朝着豐鎬城下直沖過去。
戰馬奔馳的動靜,引起了豐鎬城門附近千人将項離的警惕。
“唔?”
項離臉上露出幾許狐疑之色,盡管寒風凜冽,但他隐隐感覺風聲中參雜着一些異樣的聲響。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的夜幕下,傳來了一陣尖銳的角笛聲,那是青鴉衆用來向他們預警的聲音。
“敵襲!”項離下意識喊了一句,讓城外那些正在刨屍回收箭矢的商水軍士卒大感驚愕。
敵襲?
秦人夜襲豐鎬?
還沒等他們反映過來,就見遠處的夜幕下竄出不知數量的秦國騎兵,揮舞着騎矛殺了過來。
見此,縱使是身經百戰的商水軍士卒們,亦不禁有些驚慌,因爲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今日白晝再次得到了一場慘敗的秦軍,居然會在夜裏偷襲他們。
更要命的是,由于城外的商水軍士卒出城是爲了回收弩矢,以至于他們并沒有帶上全部的作戰武器,刀盾兵沒有帶盾,弩兵連弩都沒有帶。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如何與來犯的秦國騎兵敵軍作戰。
“退!退入城内!”
千人将項離大聲喊道,招呼着城外的商水軍迅速退入城内。
而此時,兩千人将陳燮,早已連滾帶爬奔入城内,竭盡全力大聲嘶喊“敵襲”,提醒城内的同澤。
頃刻間,豐鎬城内警鍾大響。
而在陣陣警鍾之響中,渭陽君嬴華揮舞着戰矛,率領三千騎兵徑直通過魏軍來不及關閉的城門,殺入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