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此期間,肅王趙弘潤的口訊,已由那兩名青鴉衆,傳達到了坐鎮雒南盆谷的司馬安大将軍耳中:“……司馬(安)大将軍,肅王殿下命您即刻整頓兵馬,設法橫穿秦嶺,進攻秦國境内!殿下又有令,期間一切事務,皆由大将軍自主裁決。”
聽聞此言,司馬安眼眸中綻放一絲精光,因爲趙弘潤的話,給予了他最高程度上的授權。
想了想,司馬安詢問那兩名青鴉衆道:“肅王殿下那邊進展不利麽?”
那兩名青鴉衆也沒有隐瞞的意思,遂将『秦軍拒不出戰、怯戰而退』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司馬安,聽得後者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雖然早已有所預料,但司馬安還真沒想到,秦軍此次的戰術居然是如此“醜陋”,以至于某位肅王殿下的武略與其麾下精銳士卒竟無用武之地。
然而他并未因此輕視秦軍的主帥武信侯公孫起,反而對此人愈加重視,畢竟他也明白,身爲将軍統帥,最關鍵的事是赢得勝利,至于勝地漂亮或難看,其實并不是太重要——正所謂成王敗寇嘛。
當然,那位肅王殿下的覺悟,司馬安亦看在眼裏。
在他眼中,肅王趙弘潤是一位非常有原則的人,這從以往肅王軍對外戰争中從未傷害過他國平民這件事就能看出,然而此番,這位肅王殿下爲了國家利益,違心地違背了自己的原則,這讓越來越看好這位殿下的司馬安感到憤怒,仿佛心中憋着一股怒火。
因爲他知道,那位肅王殿下是爲了國家才做出的妥協。
『肅王殿下是我大魏當之無愧的英雄,秦人……不該用他們醜陋的戰術來侮辱英雄。』
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意,司馬安沖着那兩名青鴉衆抱了抱拳,沉聲說道:“請兩位回禀肅王殿下,司馬安接令。”
那兩名青鴉衆點頭行禮,随即告辭離開。
待等那兩名青鴉衆離開後,司馬安遂将麾下的部将召集到帥帳,與他們商議反攻秦國境内的事宜。
不得不說,當司馬安提出要反攻秦國境内時,縱使是博西勒等羯角軍的将領們,臉上都露出了驚詫之色。
要知道,秦國那可是一個并不遜色魏國多少的大國,倘若他們使戰火波及到秦國本土,這是否意味着魏秦兩國将開啓全面戰争?
“将軍,這件事,是否應該禀報于大梁?”砀山軍獵營騎的将領季鄢忍不住問道。
作爲司馬安的心腹部将,季鄢很少像這樣委婉地反對司馬安,隻是這件事關系太大,是前線将領們所不能擅做主張的,尤其是當反攻秦國的主将還是司馬安的時候。
“那是肅王殿下應該考慮的事,而不是我等。”司馬安環視了一眼帳内的衆将,沉聲說道:“我等隻需接受肅王殿下下達的命令。”
其實司馬安也很清楚,在『反攻秦國本土』這件事上,肅王趙弘潤将承受多麽巨大的壓力。
畢竟,『魏西戰場』的根本,在于打痛秦國,讓後者在考慮到利害之後,撤出『五方伐魏陣營』,而不是與秦國徹底結成死仇,這樣對魏國沒有任何好處。
秦國,作爲一個國家實力并不遜色魏國多少的大國,當不顧一切發動全面戰争時,難道就真的隻可征用二三十萬軍隊麽?
要知道就算是魏國,在完全不考慮日後的前提下,亦可以湊出相近百萬的軍隊——當然,這樣做的下場就是,魏國即便能僥幸逃過這次的國難,亦得蒙受巨大的經濟損失,由于青壯年大量投入戰場,而導緻整個國家的經濟體制徹底崩壞;若戰損嚴重,可能二三十年都無法恢複元氣。
總得來說,魏軍需要做的隻是打痛秦國,而不是與秦國成爲不死不休的死敵,開啓全面戰争。因爲魏秦兩國若因此陷入全面戰争的泥潭,那麽,秦國固然會因此衰敗,而魏國,恐怕也再沒有餘力能逃過這次的浩劫。
因此,魏軍若過分地激怒秦國,這好比是讓韓、楚兩國坐收漁利,并不是明智的行爲。
是故,司馬安在心底亦暗暗爲肅王趙弘潤感到擔心,畢竟若秦國被徹底激怒的話,那麽,他魏國很有可能會加促覆亡,而那位殿下,也将成爲國家的罪人。
不過正像司馬安所說的,那是作爲主帥的肅王趙弘潤應當去考慮的問題,作爲協助那位殿下的副将,他司馬安隻需要履行前者下達的命令。
“……總之,諸位且做好準備,待等我砀山軍兩個步兵營抵達此地,便開始『秦土戰略』。”
司馬安似總結性地說道。
由于砀山軍是司馬安所掌的軍隊,而羯角軍如今又以肅王趙弘潤馬首是瞻,因此,這兩支軍隊的将領們皆無反對之意,哪怕期間有小小的疑慮與擔心,但最終,仍然是一緻通過。
十月中旬,砀山軍兩個步兵營穿過盧氏、橫澗以及百餘裏羊腸狹谷,來到了雒南盆谷。
此時,司馬安早已在此建造了一座軍營,即『雒南魏營』,作爲他率軍進攻秦國領土的後方堡壘。
三日後,司馬安正式下達橫穿秦嶺的命令。
他從砀山軍與羯角軍中挑選了一些精銳,湊了一支約萬人左右的軍隊,開始了橫穿秦嶺的旅程。
說是橫穿秦嶺,實際上司馬安部要橫穿的,其實隻是『熊耳山』的主體而已。『注:熊耳山也屬于是廣義的秦嶺山系,從鳥瞰看,山體走向像一隻長尾巴熊,東部是首,西部是尾,還真挺像的。』
不過即便如此,這段旅途亦有足足百裏直線距離,這還是距離最近的『雒南』與『藍田』兩點,而倘若是走其他路,暫不提山路更加坎坷,距離也遠遠不止百裏。
不得不說,這次旅途讓羯角軍的騎兵們怨聲載道,畢竟在這種人迹罕至的深山,光是人行走都極爲不便,還要想辦法讓戰馬通行,可想而知其中的艱難。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安下令砀山軍的兩個步兵營——『戰克營』與『攻拔營』開路,逢山開山、遇水搭橋,盡可能地爲羯角騎兵創造容易通行的道路。
看着砀山軍的步兵們在坎坷的山道上如履平地,不畏山中的豺狼虎豹與毒蟲,博西勒等羯角軍将領們歎爲觀止。
畢竟羯角騎兵們在剛剛踏入熊耳山主山山區,就已經出現了傷亡——有的是被猛獸襲擊而受傷,有的則是被毒蟲噬咬當場斃命。
這種死法,讓羯角騎兵們大爲惶恐,在心中暗暗祈禱高原天神的庇護。
這一次,魏軍兵将們倒是能夠理解羯角騎兵那種異于魏國的觀念,畢竟三川的戰士也好,中原的士卒也罷,但凡是一名合格的戰士,都甯可帶着榮耀戰死于沙場,而不是因山中的畜生蟲豸而喪命。
而另外一邊,在函谷一帶,函山上的火勢已經熄滅,曾經布滿山林植被的函山,如今灰秃秃的,除了草木燃盡後留下的灰燼,連綿十幾裏的山區已一無所剩。
此時,拿下函谷已不在話下,因爲秦軍根本就沒有前來阻擾的意思,任由魏軍搶占函山,然後保護着其餘魏軍,通過那條狹長的函山峽谷。
平心而論,函谷是三川西部最險峻的阻遏之地,隻要通過這裏,迎面就是被『熊耳山』與『大河』夾在當中的一場狹長的平原地形,一直通往『華陰』,有點類似魏韓交界的那個『百裏平原戰場』。
但趙弘潤卻高興不起來,因爲在函谷,他白白浪費了三日光景,雖然拿下了函谷,卻并未對秦軍造成什麽傷亡。
不得不說,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的戰術,讓趙弘潤有種舉拳打在棉花上的郁悶感——因爲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收複多少多少三川土地,而是要重創秦軍,遺憾的是,武信侯公孫起很清楚這一點,始終不給魏軍正面交手的機會,盡管一步步退讓,但卻讓趙弘潤的『速攻』成爲了空談。
在通過十幾裏狹長的函山峽谷後,迎面便是『桃林』,秦軍在這裏修築了一座堪稱堡壘般的營寨,又在營寨外設下了諸多的拒鹿、據點作爲路障,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座容易得手的營寨。
而讓趙弘潤感到憤懑的是,秦軍将『桃林秦營』附近的林木全部砍完,卻在魏軍的必經之路上,給魏軍留下了大片的樹林。
這仿佛是一個“善意”的訊号:來,你們先建造軍營,造完了咱們再接着打。
造完了再接着打?
怎麽可能!
待等魏軍造好營寨,秦軍多半立馬就放棄『桃林秦營』,繼續向西撤退。
可問題是,魏軍還必須建造營寨,否則,幾萬大軍豈不是暴露在秦軍眼皮底下?趙弘潤很清楚,采取『寓攻于守』戰術的武信侯公孫起,會死死盯着他們魏軍的舉動,不會放過趙弘潤任何一個疏漏與破綻。
在這種情況下,縱使趙弘潤很清楚武信侯公孫起是打算用一座秦營來交換魏軍建造一座軍營的時間,借此拖延魏軍的行程,亦不得不乖乖就範,畢竟魏軍确實需要一座軍營,而武信侯公孫起絕不可能讓趙弘潤将他們的秦營據爲已有。
而在趙弘潤心下郁悶地下令建造軍營時,他收到了一封戰報。
相信誰也不會想到,有着趙弘潤、趙元佐、趙元佲三位統帥的『魏西』、『河間』、『宋地』三方戰場,此刻仍陷于膠着的戰争,然而作爲新人統帥的『沈彧』,卻在『商水戰場』奠定了優勢。
當然,這其實并非全然是沈彧的功勞,有一個女人從中出了大力。
“芈姜……”
端詳着那份戰報,趙弘潤喃喃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