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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羚部落的戰士與羯角騎兵在羊腸狹谷内的葫蘆谷地段東側拼死厮殺時,悄然潛近羯部落所在雒南盆谷的魏将司馬安,則已對麾下騎兵們下達了屠戳的命令。
隻見在朦胧月色之下,千餘羯角騎兵吆喝着聽不懂的呼聲,揮舞着彎刀,沖向了羯部落的營地栅欄。
羯部落的這些栅欄,初衷隻是爲了防止莵和山的野獸下山吞噬羊群,如何擋得住羯角騎兵,以至于頃刻間,這些栅欄就被羯角騎兵或砍斷、或撞毀,變得千瘡百孔。
或有些值夜放哨的羯部落戰士察覺到了敵襲,驚慌失措地吹響了預警的号角,但也爲時已晚,根本無法阻擋羯角騎兵沖入部落。
“啊哈——”
“喲呼——”
嘴裏吆喝着亢奮的呼聲,羯角騎兵們提着彎刀殺入羯部落的駐紮地,将一名名衣衫不整、剛剛從氈帳内跑出來的羯部落男人殺死,可憐那些羯部落的男人,根本不知部落内究竟發生了什麽變故,他們隻是聽到預警的号角聲,出來查看情況,卻因此遭到了殺戳。
慘叫聲、女人的悲哭聲,頓時響徹整個部落營地。
“怎麽回事?!”
羯部落大族長欽點的下任大族長人選,該部落的頭領雅克哈,顧不得安撫自己的妻兒,披着羊皮襖便鑽出了氈帳,神色不定地看着部落的東邊方向,聽着那裏傳來的厮殺聲與悲哭聲。
“是魏軍!”
一名騎馬而來的羯部落戰士,在遠處下馬後連跑帶走來到雅克哈面前,行禮後着急地說道:“雅克哈頭領,魏軍殺入部落了!”
“什麽?!”雅克哈聞言大爲震驚。
要知道,他們羯部落的大族長巴圖魯在率軍出擊時,雅克哈還親自相送,算算時辰,此刻巴圖魯應該正率領本族戰士與葫蘆谷一帶的魏軍厮殺啊,怎麽可能魏軍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說大族長已經戰敗了?』
雅克哈聞言心神有些動搖,畢竟巴圖魯可是帶走了數千名羯部落的戰士,倘若這些戰士果真已被魏軍擊敗,那魏軍,那些羯角騎兵,究竟該悍勇到什麽地步?
片刻之後,部落内的頭領們聞訊而來,圍在雅克哈身邊一臉肅穆的争論着。
倒不是争論派人抵擋魏軍夜襲的事,因爲雅克哈早已傳下命令,讓部落内的千夫長勇士率領族人抗擊魏軍的入侵,諸頭領在争議的,是『是否立刻使族人遷移』這件事。
按照大族長巴圖魯原本制定的計劃,待等到明日,羯部落才會讓一些戰士護送着婦孺老小向南遷移,越過熊耳山,沿着丹水前往川南,也就是宛庸之地。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魏軍今夜竟然就殺到部落,而且還是在大族長巴圖魯率領數千部落戰士前往襲擊魏軍卻下落不明的情況下。
看着諸頭領們的争執,雅克哈亦急地滿頭是汗。
他知道,今日魏軍不知什麽情況突然殺到了他們羯部落,這是一個極其不好的訊息,他甚至開始懷疑,葫蘆谷一帶的詭異火光,很有可能是魏軍自導自演,爲了引誘他們羯部落進攻。
『必須立刻使族人遷移!』
雅克哈心頭閃過一絲明悟,因爲他意識到,可能現在襲擊部落的魏軍人數還不算多,但接下來,必定會有源源不斷的魏軍襲向部落,此時再不使族人遷移,那麽,他羯部落就會步上烏須王庭的後塵,被魏軍屠殺殆盡。
可是往哪裏遷移呢?
其實此刻雅克哈有兩個選擇,其一是向西跨越秦嶺,退到秦國境内;其二,則是跨越熊耳山,前往川南。
回想起大族長巴圖魯臨行前對自己的叮囑,雅克哈咬咬牙,做出了決定:向川南遷移!
想到這裏,他打斷了諸頭領們争執,用不容反駁的語氣下令道:“速速讓族人們向熊耳山撤離,我羯部落從今日撤向川南!”
聽聞雅克哈的話,在場諸頭領們無不面露震驚之色。
畢竟按理來說,就目前的局勢而言,留守部落的羯部落戰士未必無法擊退那些魏軍,畢竟部落内仍有近萬的戰士,甚至于,還有近十萬的奴隸,短時間内,這個營地不見得會全盤淪陷。
這不,有一名頭領就提出了異議,他認爲,此刻應該組織人手擊退魏軍的進攻,而不是使族人向南遷移。
但是,雅克哈卻搖了搖頭,堅決否定了那名頭領的提議。
因爲他有預感,倘若他羯部落不趁魏軍還未大肆進攻的這會兒盡可能地遷走族人,那麽,保不定天亮之後,待等魏軍開始對雒南盆谷展開猛攻時,他羯部落就會步上烏須部落的後塵。
到那時見情況不對再讓族人們遷移,那可就爲時已晚了。
最終,雅克哈憑着他被巴圖魯欽點的『大族長候選』的特殊身份,說服了那些頭目們。
在他的領導下,一部分羯部落戰士被迅速召集起來,帶領着本族的奴隸與入侵的魏軍交戰;至于另外一部分羯部落的戰士,則保護着部落内的族人——優先是女人與小孩,向熊耳山撤離。
而此時在羊腸狹谷,僅剩下一隻手的羯部落大族長巴圖魯正忍着痛楚,伏身在馬背上,盡可能地催馬快奔,因爲他已經聽到了雒南盆谷内傳來的喊殺聲與悲喊聲。
忽然,巴圖魯隐隐聽到身背後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他緊張地回頭瞅了一眼,心中大感駭然。
要知道在片刻之前,爲了防止博西勒所率領的羯角騎兵一路跟随他們殺到部落,巴圖魯忍痛讓當時身邊僅剩的數百騎兵留下斷後,盡可能地拖延時間,而他則帶着幾名心腹護衛騎,向部落所在地飛奔——當時的他,尚不知曉魏将司馬安早已領着一支騎兵殺入了雒南盆谷,誤以爲博西勒是想趁勝追擊,因此,他要盡可能地拖延博西勒這邊的魏軍騎兵,以便他提前一步返回部落,讓族人們做好應戰的準備。
隻是沒想到,随着越來越靠近雒南盆谷,聽到了那邊傳來的喊殺聲,巴圖魯這才驚恐無措:原來魏軍早已殺入了他的羯部落。
近了,更近了……
在離峽谷出口僅隻有幾十丈遠的時候,巴圖魯注意到了傳到峽谷内的火光。
『火?』
面色大變的他,用僅剩的一隻手死死攥住缰繩,再次提高戰馬的速度,一下子就沖出了峽谷。
而此時,眼前的景色,讓他呆若木雞。
隻見在他面前遠處,那是一片仿佛無邊無際的火海,在火海中,羯部落的氈帳正在熊熊燃燒。
“不……不……”
巴圖魯嘴裏喃喃念叨,眼眸中浮現幾分惶恐與懊悔。
“噗——”
“噗噗噗——”
幾支利箭,從巴圖魯的後背射出,洞穿了他的胸膛。
巴魯圖毫無反應,木然地中箭,木然地跌落馬下。
他所倒下的泥土,不再是曾經散發着濃郁草味的泥土,而仿佛是帶着一股被火焰烘烤的焦臭味。
他面前一朵很普通的野花,似乎也被遠處火海的熱浪烤地有些萎縮。
不過,仍有幾分讓巴圖魯感到懷念的氣息。
突然,一隻馬蹄重重落下,将那顆野花踐踏在鐵蹄下,戰馬的主人,羯角騎兵的大督統博西勒,俯視了一眼倒在胯下戰馬馬蹄旁的巴圖魯,随即,擡頭望向面前那仿佛無邊無際的火海。
“從兩邊繞過去。”博西勒擡起手指向前方,沉聲喝道:“現下,由我等援護司馬大将軍!”
随着他一聲令下,源源不斷的羯角騎兵從峽谷中奔馬而出,繞過火海,殺入雒南盆谷。
而此時,由于羯部落的拼死反擊,司馬安所率領的千餘騎兵,其攻勢一度被遏制,無法繼續擴大戰果,直到博西勒率領援軍抵達。
抛開在葫蘆谷正與羚部落厮殺的『赫查哈契』與『努哈爾』兩位羯角軍萬夫長所率領的數千騎兵,羊腸狹谷内司馬安麾下的騎兵,陸續殺到羯部落所在的雒南盆谷,盡管羯部落用本族的戰士與奴隸們拼死防守,但可以預見,羯部落的敗亡已距離不遠。
這一場夜襲,一直持續到次日天明,待等朝陽的光輝再次照拂雒南盆谷時,羯部落曾經那不亞于魏國城池般規模的部落營地,已幾近成爲一片廢墟,幸存的羯部落人,不忍心回頭看本族那些無法及時逃離的族人被羯角騎兵屠殺殆盡,不忍心回頭看那些本族的女人哭泣着被羯角騎兵擄走,他們隻能壓抑心中的憤怒,保護着一部分族人,撇下部落的财富、羊群與一些奴隸,向熊耳山撤離。
“要追麽?”
博西勒來到了司馬安身邊,目視着熊耳山的方向問道。
司馬安瞥了一眼正在餘殘餘頑抗分子——幾乎都是羯部落抛棄的奴隸——鏖戰的羯角騎兵,搖了搖頭,說道:“鏖戰一宿,兵卒們已經困乏了,追之無益。”
說罷,他微皺着眉頭看向了熊耳山上那些正在遷移的羯部落族人。
這一仗,他原以爲羯部落會不惜代價死守雒南盆谷,而如此一來,他魏軍便能将羯部落屠戳殆盡,但沒想到,羯部落卻做出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在昨晚夜襲之初,便開始組織人手将年輕女人與小孩送離部落,以至于司馬安并未能完成預期的目标。
“巴圖魯死了麽?”
司馬安突然問道。
“死于弓矢之下。”博西勒有些納悶地問道:“怎麽了?”
司馬安搖了搖頭,隻是默默地看着熊耳山的方向。
他知道,巴圖魯雖死,但并不意味着羯部落已成一片散沙,這個部落,仍然有一位出色的統領者,否則,羯部落昨晚的應對,不會如此冷靜而明知。
不過眼下,他無暇顧及那些羯部落的殘存勢力,畢竟對方明擺着已退出了這場戰争。
『……該是時候拿回澗北軍營了。』
目光投向東方,司馬安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