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弘潤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南梁王趙元佐很識相地借故離開了。
看着南梁王趙元佐離去的背影,趙弘潤冷哼一聲,低聲罵道:“又是一頭老狐狸。”
『又?』
魏天子的眉頭不由地跳了一下,感覺這個兒子把他這個老子也給罵進去了。
咳嗽一聲,魏天子岔開話題說道:“話不能那麽說,終歸南梁王昨晚站在了咱們這邊……”
“未見得。”趙弘潤冷笑說道。
“哦?”魏天子略有些納悶地看向趙弘潤,卻見趙弘潤淡然說道:“我在回來的途中,遇到了砀山軍。”
“……哦。”魏天子眨了眨眼睛。
“所以說,南梁王并不一定是站在父皇這邊,而是他猜到父皇除南燕軍外還調來了其他的軍隊,因此在衡量利弊後,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趙弘潤理智的分析道。
“……”魏天子眯着眼睛沒有說話,畢竟趙弘潤的分析,确實句句在理。
良久,他開口問道:“昨晚你帶着一行人騎馬離了行宮,是去抓元俼吧?你把他抓回來了?”
趙弘潤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向父親透露實情:“有些事,我想當面詢問六叔。……另外,是六叔主動跟我回來的。”
“唔。”魏天子點了點頭,随即低聲說道:“你也長大了,自己拿捏分寸。……回大梁以後,朕會下诏通緝元俼,你應該懂朕的意思。”
趙弘潤點了點頭,随即,他擡頭詢問魏天子道:“父皇,爲何瞞着兒臣?……昨日蕭逆的叛亂,相信父皇早有預料吧?否則,南燕軍、砀山軍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到這裏,可爲何不透露給兒臣?若昨夜有商水軍或鄢陵軍在,不至于那般兇險。”
聽到兒子略帶指責口吻的詢問,魏天子沉默了。
其實歸根到底,還是他的自尊心作祟,認爲老一輩的恩恩怨怨,不應該由小輩來幹涉。
然而事與願違,蕭逆隐藏得比他預想的還要深,居然連南燕軍的副将艾诃都是蕭逆的一員,因而害死了衛穆,更使得昨晚的叛亂規模更爲龐大——對此,魏天子還真是始料未及。
南燕軍尚如此,那麽成臯軍、砀山軍、汾陉軍、甚至是浚水軍這其他幾支駐軍六營的軍隊呢?
其中是否也潛伏有蕭氏餘孽呢?
『但願南燕軍隻是個例。』
魏天子憂心忡忡地想道。
見魏天子久久不說話,趙弘潤意識到他父皇并不想與他深入讨論有關于蕭逆的問題,也就識趣地告辭了。
辭别了魏天子,且向沈淑妃報了平安,趙弘潤帶着宗衛長衛驕返回震宮。
此時的震宮,外面到處是浚水軍的守衛,而宮内,則有肅王衛與青鴉衆值守,雙重保護,确保震宮的安全。
與守衛震宮的浚水軍士卒們點頭打了番招呼,趙弘潤邁步走入宮内,來到他自己的寝居。
在房間裏,怡王趙元俼與其宗衛長王琫正坐在屋内,等着趙弘潤的到來。
在看到趙弘潤時,王琫的心情時有些複雜的,因爲他好不容易才說服怡王趙元俼逃亡,然而在逃亡的途中,當碰到趙弘潤時,怡王趙元俼就立即改變了逃亡的主意,跟着趙弘潤回到了中陽行宮。
這意味着什麽,王琫心中非常清楚。
“你來了,弘潤?”
在看到趙弘潤邁步走入屋内後,怡王趙元俼微笑着打着招呼。
趙弘潤點了點頭,随即吩咐宗衛長衛驕道:“衛驕,你先出去罷。”
“是。”衛驕順從地離開了。
見此,怡王趙元俼亦吩咐宗衛長王琫離開了屋子。
“聽說莺兒、雀兒她們,也被關在這座震宮?”見趙弘潤坐在自己對面,怡王趙元俼輕笑着問道。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也不隐瞞,如實說道:“我讓芈姜與府衛看着她們。”
“哦……”趙元俼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而此時,趙弘潤伸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壺,一邊給趙元俼與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口中問道:“六叔,究竟是怎麽回事?”
趙元俼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半響後,他惆怅地說道:“弘潤,還記得當初在成臯合狩前,你曾問過我有關于『她』的事。”
趙弘潤點了點頭,他知道,趙元俼口中的她,即是蕭淑嫒,也是這位六王叔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女人。
“……當初你問我,關于她最後悔的是什麽,我那時告訴你,我最後悔的,是當時我沒能鼓起勇氣與她說話……”
“……”趙弘潤微微一愣,随即頓時明白過來,六王叔所說的『未能鼓起勇氣對她說話』,即是六王叔講述的故事中,他并沒有開口詢問蕭淑嫒的閨蜜那件事。
畢竟根據一開始魏天子與趙元俼的玩笑賭約,倘若趙元俼鼓起勇氣詢問了蕭淑嫒的閨名,或許這個女人會變成怡王妃也說不定。
“……事實上不是的。”就在趙弘潤思忖之際,趙元俼搖了搖頭,随即歎息說道:“最令我後悔的,是我當初沒有阻止她。……那時她懇求我設法助趙元伷父子帶着那名男嬰逃離大梁,其實我猜到,這樣做隻會更加激怒四王兄,但是我實在……我無法拒絕。那是她唯一一次懇求……”
“她準備犧牲自己?”趙弘潤問道。
“不是的。”趙元俼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倘若她要犧牲自己的話,我會狠心阻止她的。甚至于,我會親手去殺了趙元伷以及那名男嬰,斷了她的念想。……但是她說,隻要我設法帶走趙元伷父子以及那名男嬰,她會設法勸說四王兄的……當時我信了,因爲四王兄對她真的很癡迷。”
“……”趙弘潤默不作聲地抿着茶水。
他父皇對蕭淑嫒的癡迷,趙弘潤多少也是感覺地到的,就好比那個容貌酷似蕭淑嫒的陳淑嫒,再好比那座與幽芷宮簡直一模一樣的廢宮,種種迹象都證明,縱使是今時今日,他父皇仍對蕭淑嫒念念不忘,以至于在蕭淑嫒死後,他父皇找到了陳淑嫒作爲代替,甚至于,還将蕭淑嫒曾經使用過的家具、物什,皆藏在皇宮内的廢宮,且讓禁衛軍把守,方便他時不時地睹物思人。
趙弘潤猜測,可能蕭淑嫒當時也沒料到他老爹的反應竟然會那麽大,可能她覺得,隻要當事人——即趙元伷父子以及那名男嬰不在皇宮了,她事後懇求一番,他老爹終究會心軟。
『愛之深、恨之切啊……』
趙弘潤暗暗歎了口氣。
在他看來,他老爹的确是深愛着蕭淑嫒,以至于當發現蕭淑嫒做出了背叛他的舉動時,他老爹勃然大怒,憤怒到連自己都無法控制,因此做出了追悔莫及的事——錯手将蕭淑嫒殺死。
倘若隻是一般可有可無的嫔妃,老頭子不顧天子的威儀、親手殺人?況且用的還是一把挂在牆上的裝飾劍?
趙弘潤是不信的。
他覺得,倘若他老爹果真要殺蕭淑嫒的話,有的是辦法,何必親自動手呢?隻要其一聲令下,宮内有的是人會代勞。
更何況,依着他老爹的性格,倘若他老爹當時還有理智在的話,倘若果真要懲戒蕭淑嫒的話,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派人追回趙元伷父子,然後當着蕭淑嫒的面将其處死——這樣才符合老頭子年輕時候的暴虐性格。
然而,老頭子當時卻殺了蕭淑嫒,這說明,老頭子當時的确是被憤怒沖昏頭腦了,也就是所謂的沖動殺人。
而待等憤怒過後,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是我親手殺了她,你知道麽,弘潤,是我親手殺了她。……倘若我當時阻止了她,拒絕幫她,縱使她會恨我,但她最終仍能活着……”雙手顫抖地捧着茶杯,趙元俼低聲說道。
良久,趙元俼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她死後,四王兄擔心南燕侯蕭博遠在得知此後會爲女兒報仇,扶持趙元伷,于是,四王兄設法陷害了蕭氏……她的死,是整件禍事的開端。倘若四王兄不曾錯手将她殺死,其實趙元伷是否逃離大魏,都無損于四王兄的位子,隻要她還在幽芷宮,南燕蕭氏就不可能反對四王兄。……我昨晚就說過,當時,蕭博遠驅逐了趙元伷,而蕭鸾,更是于當晚率領騎兵追上了趙元伷父子,将其誅殺,但就因爲她的死,使得四王兄對蕭氏起了殺心……而這,都是我的過錯。”
“……”抿着茶水,趙弘潤一言不發。
“我助蕭鸾逃離大理寺後,大概六七年後,他找到了我。我原以爲他是準備殺我,然而,他說我與蕭氏尚有幾分恩情,因此并沒有殺我的意思,他隻是要我轉告四王兄,這件事不會那麽簡單就結束,說他蕭鸾終有一日會回來,揭露當年『南燕侯蕭博遠謀反』一案的真相……他還說,他已網羅一批死士,準備行刺我姬趙氏王室子弟……我當時苦勸他收手,并承諾他,有朝一日一定會讓蕭氏沉冤得雪,但作爲條件,他不得做出危害我大魏的事……”
“然而,蕭鸾一直在騙你,對麽,六叔?”趙弘潤淡然問道。
趙元俼聞言苦澀一笑,他必須承認,蕭鸾從一開始就沒有将他的承諾放在心上,相比較使蕭氏沉冤得雪,蕭鸾更希望摧毀整個魏國,讓趙元偲成爲亡國之君。
“弘潤,回大梁吧,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蕭鸾會在大梁制造混亂。”
“大梁?”趙弘潤皺眉問道:“爲何?”
隻見趙元俼停頓了片刻,沉聲說道:“因爲,他一直懷疑當年那名男嬰仍然活着,也就是玉珑同父同母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