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童信盛氣凜然的模樣,監牢内一幹獄卒們面面相觑,或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請問您是?”
童信瞪了那名獄卒一眼,随即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懸示于衆獄卒跟前,令牌上分明刻着『禁衛軍指揮使童信』若幹個字。
或許有人會感到納悶,童信不是拱衛司右指揮使麽,爲何會持有禁衛軍的令牌?
很簡單,因爲拱衛司作爲魏天子新組建的監察密使機構,它的存在被魏天子與内侍監刻意掩蓋,唯有一小部分才知道、或隐約聽聞拱衛司的存在。
另外,除了禁衛軍的令牌外,拱衛司還有兵衛、郎衛以及内侍監的令牌,甚至于,隻要拱衛司需要,内侍監名下的内造局還會配給拱衛司各種用來證明身份的令牌,以保證拱衛司的禦衛們在任何一個場所皆暢行無阻。
“原來是禁衛統領大人。”
在看到童信那塊令牌後,那些獄卒們變得愈發恭順起來。
别看禁衛在某些知情者眼裏,其實在魏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但是在不明究竟的人眼中,用禁衛的身份來唬人,依舊是屢試不爽。
“少廢話!帶本統領去見郗绛!”童信沉聲喝道。
“遵、遵命。”那幾名獄卒連忙應下,帶領着童信與其身後幾名禦衛,前往深處的監牢。
『禁衛軍?』
看着童信等人離去的方向,孫叞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就在孫叞懷疑童信等人的來曆時,童信一行人已在那幾名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大理寺監牢深處的牢房,在深處的其中一間牢房内,已被免職看押的原吏部左侍郎郗绛正坐在牢房内一張案幾後,閉目養神,也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忽然,一陣腳步聲引起了郗绛的注意,他擡起頭,正好看到幾名獄卒打開了牢門,随即,有一名禁衛打扮的男人(童信)邁步走了進來。
『又怎麽了?』
郗绛暗自歎了口氣,眼眸中閃過幾絲苦澀與無奈。
“你就是原吏部左侍郎郗绛?”童信在上下打量了郗绛幾眼後,沉聲問道。
郗绛用困惑的眼神看了童信幾眼,點點頭,小心地說道:“正是罪人,不知這位大人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童信一揮手,沉聲說道:“帶到拷刑房,我要親自問話!”
話音剛落,童信身後那幾名禦衛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将郗绛架了起來。
見對方這架勢,郗绛不禁有些慌了,一邊掙紮一邊叫道:“你等是何人?你等無權濫用私刑!”
但最終郗绛還是被童信一行人來到了監牢盡頭的拷刑房,即對人犯嚴刑逼供的地方。
這時,童信遣散了那幾名獄卒,勒令他們不得靠近,随即吩咐一名禦衛在外看守,囑咐道:“童虎,看着這裏,任何人不得靠近!”
“族兄您放心。”那名禦衛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
童信這才邁步走入拷刑房,将房門關上。
而此時,已被兩名禦衛架上房内的原吏部左侍郎郗绛,眼中又驚又怒,用既憤怒又畏懼的眼神看着童信,低聲說道:“你們……莫非是雍王派來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童信輕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疊紙,拍在郗绛胸口。
随即,他揮了揮手,示意兩名禦衛将郗绛放開。
郗绛驚疑地看了一眼童信,雙手接過那一疊紙,皺着眉頭低頭翻閱,沒想到越看越心驚,驚地甚至連額頭都冒出了一層冷汗。
原來,那一疊紙上,竟是他郗绛迄今爲止的履曆,包括家中有多少人丁,各叫什麽,今年多少歲,就連他的生辰八字都清楚寫在上面,就差把他郗绛的祖宗給刨出來了。
見此,郗绛眼中閃過濃濃的警惕,憤慨而驚怒地質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而看着郗绛警惕的眼神,童信卻異常平靜,淡淡說道:“郗大人,你不必猜測童某的身份,童某問你什麽,你隻需如實回答,就相安無事。”
然而,郗绛依舊用警惕的眼神看着童信,冷冷說道:“我沒有什麽好說的!”
見此,童信微微皺了皺眉,在沉思了片刻後,從懷中又取出一塊赤紅色的令牌,懸示于郗绛面前。
『垂拱殿禦庭衛右指揮使童信?……咦?莫非就是那個「拱衛司」?』
郗绛眼中閃過濃濃驚疑之色,作爲原吏部左侍郎,他當然聽說過宮内有這個地位超然的監察司,隻不過魏天子與内侍監一直以來都否認有拱衛司的存在,因此,似郗绛這些道聽途說的人,也不敢肆意談論罷了。
『原來是陛下的人……』
虛驚一場,郗绛苦笑着搖了搖頭,面朝童信半開玩笑地問道:“統領大人是要暗訪麽?也罷,統領大人請問,罪人知無不言。”
童信點了點頭,随即正色問道:“郗大人,你那個友人,你對他了解多少?”
“啊?”郗绛不禁愣住了,因爲他完全沒有想到童信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想了想後,他如實說道:“許吉與我,皆是襄邑縣棗莊的人,互爲鄉鄰,當時我家貧困潦倒,他曾仗義資助……”說着,他擡起頭看向童信,困惑的表情似乎在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童信沉默了片刻,随即正色說道:“我懷疑,那許吉登門拜訪郗大人托郗大人爲他兒子謀官這件事,或許仍有玄機……總之,我需要郗大人你的配合。”
郗绛想了想,問道:“如何配合?”
隻見童信思忖了一下,低聲說道:“許吉父子亦在此監牢,待會我提審許吉,請郗绛配合我詐他,我認爲這件事……有些蹊跷。”
『……』
郗绛看了一眼童信,将信将疑,畢竟他并不認爲許吉托他幫忙會有什麽另外的不純動機。
不過既然童信已将話說到這份上了,郗绛也唯有應允,畢竟,倘若童信果真是魏天子的人,那麽,他郗绛全力配合的行爲,或能讓他免除牢獄之災。
見郗绛點頭同意,童信遂吩咐那兩名禦衛道:“你二人去将許吉提來審問。”
“是!”兩名禦衛抱拳領命而去,不多大工夫,便架着一名目測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回到了拷刑房。
而此時,童信已将郗绛鎖在了拷刑專用的木架上。
“你就是許吉?”童信沉着臉喝問道。
很顯然,那許吉見過的世面遠不如郗绛,被童信滿臉陰沉地恐吓了一句,竟吓得雙腿發軟,面色發白。
而待他看到被鎖在拷刑架子上的郗绛時,他的面色更加難看,額頭汗水直冒,嘴裏喃喃自語着『怎麽會這樣?』、『爲何會這樣?』之類的句子。
瞥了一眼許吉,郗绛長歎一口氣,苦澀說道:“許吉,我真是被你給害死了……”
聽聞此言,許吉扭過頭看向郗绛,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因爲在許吉看來,他的知交郗绛那可是刑部左侍郎,稍微照顧一下他的兒子,這才多大點的事?爲什麽會弄到這種地步?要知道據許吉所知,以往吏部内部最是多這種徇私薦官的事,爲何那些人都沒事,到他和郗绛這裏,卻偏偏壞事了呢?
而此時,童信已燃起了火盆,将一塊烙鐵翻了翻去,而另外兩名禦衛,則從放置刑具的架子上拿出了兩根粗鞭,這一幕看得許吉是心驚膽戰。
“你、你們是什麽人?濫、濫用私刑,還有王法麽?!”他色厲内荏地呵斥道。
“哼!”童信冷哼一聲,罵道:“死到臨頭還要嘴硬!我告訴你,你們這次攤上大事了!”
『我隻是讓多年的知交幫個小忙,這……這就攤上大事了?』
許吉不明就裏。
而此時,郗绛則歎息着說道:“許吉,他們要找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提醒你來找我幫忙的人。”
“……”許吉張着嘴愣住了。
見此,郗绛眼中閃過幾絲驚色:果真有人在背後挑唆?
他當即使了一個眼色給童信。
童信會意,冷笑着說道:“那是一群企圖颠覆我大魏的叛黨,你等與其勾結,就是萬惡不赦的大罪!……你們不招沒有關系,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們開口。”
話音剛落,那兩名禦衛便提着粗鞭走了上來,而就在這時,就見許吉驚叫道:“我招我招,是王虎,是王虎。”
『這就招了?』
童信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許吉。
而此時,郗绛一臉不可思議地問許吉道:“王虎?襄邑縣的縣尉?許吉,這到底怎麽回事?!”
扭頭看了一眼郗绛的慘狀,許吉苦澀地歎了口氣,說道:“郗兄,我對不住你……王虎前些年在縣裏開了幾間賭坊,我有一次路過時,就去耍了耍,結果讓我赢了幾十兩銀子……”
郗绛搖了搖頭,他知道,許吉小有家财,而賭坊對于這類有錢的主顧,曆來都是放長線釣大魚的——先給你嘗點甜頭,倘若你因爲貪婪而一頭栽進去了,那麽最終,就是被賭坊宰地傾家蕩産。
果不其然,在郗绛的搖頭歎息聲中,許吉苦澀地說道:“前幾回,時而還能赢個十幾兩,不過後來,十次裏九次輸,待我回過神時,我已欠下了王虎萬餘兩銀子……”
“萬餘?”郗绛愣了愣,臉上露出幾許怒其不争的表情,畢竟萬餘兩銀子,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萬餘兩銀子的欠錢,我賣了田地屋舍,也不夠數。……後來王虎跟我說,他說,「你不是有個知交在大梁做高官麽?你兒子讀了許多年書,也算聰明伶俐,何不讓他去參加會試呢?」,他又說,如果我兒子當了官,他就免了我的欠錢,還說會他小女兒嫁給我兒子……”許吉羞愧地說道。
聽聞此言,郗绛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