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趙弘潤微皺眉頭,目不轉睛地盯着苑陵侯酆叔,好似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大梁府府正褚書禮遂一拍驚堂木,借此讓趙弘潤回神。
畢竟在堂上,他也不好做出偏袒趙弘潤的舉動。
這一拍驚堂木的聲音,總算使趙弘潤回過神來,再次将目光投向褚書禮。
見此,褚書禮正色問道:“肅王殿下,苑陵侯言,殿下曾在慶王府上那場筵席上,當着諸人的面威脅他,說要派麾下部卒在苑陵侯名下的鋪子、産業使壞,做壞苑陵侯的買賣,可有此事?”
趙弘潤點了點頭,如實說道:“回禀褚大人,本王的确這樣說過。”
話音剛落,就聽戶牖侯孫牟在旁冷笑道:“事情已經很明了了。”
見此,褚書禮皺了皺眉,拍了一下驚堂木斥道:“本府審訊之時,還請旁聽的幾位莫要随意開口,否則,别怪本府以擾亂公堂的名義将你等逐出!”
聽聞此言,戶牖侯孫牟面色怏怏,連連向褚書禮拱手表示歉意。
見此,褚書禮這才将目光再次投向趙弘潤,正色問道:“十一月初二日,肅王殿下曾說過這話,而月半之時,苑陵侯在苑陵縣的家業果真遭到襲害,對此,肅王殿下作何解釋?”
趙弘潤聞言曬笑道:“三位大人明鑒,此事與本王無關。”
聽聞此言,苑陵侯酆叔怒聲罵道:“趙潤,你敢做卻不敢當?!”
趙弘潤瞥了一眼苑陵侯酆叔,曬笑道:“本王素來光明磊落,隻要是本王下的令,哪怕手底下人做得過火了,放火燒了你的侯邸,本王照樣會認。……但這件事,與本王無關。”
話音剛落,就聽萬隆侯趙建在旁陰測測地問道:“既然如此,敢問肅王殿下,當日肅王殿下在慶王府上那一番話,又作何解釋?”
褚書禮皺了皺眉,正準備拍驚堂木呵斥萬隆侯趙建,但随即,他手中的動作一頓,看樣子也是想聽聽趙弘潤的解釋。
畢竟這兩件事太巧了——半個月這位肅王才說過要毀了苑陵侯一門在苑陵縣的買賣,結果半月後,苑陵侯在苑陵縣的許多家店鋪還真被人給砸了,要說這兩者全無關聯,實在難以服衆。
而此時,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萬隆侯趙建,撇了撇嘴淡淡說道:“哦,那句話啊,那句話本王隻是随口說的,當不得真……”
萬隆侯趙建冷笑着說道:“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一句『随口所言』,就能當日那一番話當成戲言?……據我所知,肅王殿下一向是言出必踐的吧?”
“……”
趙弘潤搖了搖頭,淡淡說道:“言出必踐,指的是本王許出的承諾。當日在趙五府上,本王可曾承諾要打砸了苑陵侯的家業?……本王以往說的話多了,有些隻不過是一時應景的話,未必能夠當真,就好比此刻本王開口,說我是你『萬隆侯趙建』的爹,你總不至于就相信了這話,磕頭認本王爲父吧?……你若單憑當日那一番話來狀告本王,本王是不認這個理的。”
“你……”萬隆侯趙建氣得面色通紅,咬牙切齒地說道:“素聞肅王殿下善于詭辯,本侯領教了。……但無論如何,肅王殿下當日是說了那番話的,當時有百餘賓客可以作證,縱使今日肅王殿下矢口否認,假稱當日那一番話隻是戲言,相信亦難服衆。……哼,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聽聞此言,趙弘潤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天底下,當然不會有這麽巧的事。……不過誰能保證,此事并非你等合謀,讓苑陵侯監主自盜、賊喊做賊,故意做壞本王的聲譽呢?”
話音剛落,就見苑陵侯氣得滿臉漲紅,渾身顫抖地指着趙弘潤,低聲罵道:“趙潤!你這豎子安敢……”
“放肆!”宗衛長衛驕在旁厲聲喝道:“苑陵侯請自重!”
而此時,大梁府府正褚書禮亦拍了驚堂木,喝止了堂下,随即,他看着趙弘潤稍作猶豫,低聲說道:“肅王殿下,可能有件事殿下不知。……本府無法判斷是否是苑陵侯自己所爲、構陷殿下,但是,在這件事當中,苑陵侯年僅六歲的嫡孫酆順,曾于混亂中被推攘,不慎将頭磕碰在店鋪門前的石階上,如今仍昏迷未醒……”
『……』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平心而論,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懷疑苑陵侯酆叔本身的。
因爲雙方彼此都清楚,他趙弘潤在得到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的支持後,必定會開始設法打壓苑陵侯酆叔等一些被他堆到對立面的國内大貴族。
在這種情況下,苑陵侯酆叔等人抓住他趙弘潤當日在慶王府上那句話作爲漏洞,自毀家業、賊喊捉賊,故意做壞他趙弘潤的聲譽,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話說回來,爲了誣陷他趙弘潤而搭上親孫子,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要知道,就算苑陵侯這些人成功誣陷了他趙弘潤,也頂多就是讓他趙弘潤當衆認個錯、賠個禮,然後被罰到宗府關一陣禁閉。
硬要說苑陵侯酆叔等人得到了什麽好處,充其量就是短時間内趙弘潤沒辦法打壓他們了,僅此而已。
對此,苑陵侯酆叔付出的犧牲真的值得麽?
毀了大半家産,搭上自己親孫子,冒着構陷皇子的重罪,來陷害他的趙弘潤,換來的,隻是趙弘潤暫時沒辦法對付他們。
『不太對勁……确實不太對勁。』
趙弘潤扭頭看向同樣在一旁旁聽的成陵王趙燊與安平王趙郯二人,發現後兩人的眉頭亦是深皺。
想了想,趙弘潤轉頭對苑陵侯酆叔說道:“苑陵侯,雖然本王當日的确說了那樣的話,但那話隻是恐吓你而已,本王做事,素來光明磊落。……不可否認,本王的确正準備對付你,用你殺雞儆猴,但本王用的是正當的手段。也不怕告訴你,本王已暗中叫人收集了你苑陵侯一門上下的種種罪證,包括你兼并土地、放貸錢租、哄擡米價、私販粗鹽、逼民爲佃,相信這種種确鑿的罪證,足以使朝廷問罪于你,并不需要用這種下作的伎倆。……你好好想想,本王也是愛惜羽翼的人,會冒着授人口實之險這麽做麽?”
“……”
苑陵侯酆叔聞言狐疑地看着趙弘潤,眼中的怒火稍稍褪去了幾分。
畢竟趙弘潤已經說得很直白——本王已收集到了你一門上下的種種罪證,要對付你苑陵侯實在太容易了,犯得上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正所謂自己的事自己清楚,光光就是趙弘潤列舉出來的那些罪名,苑陵侯酆叔就已經信了幾分。
别的暫且不說,單說這個『私販粗鹽』,朝廷近兩年來對此就抓得很嚴。
當然,雖然心中已信了幾分,但苑陵侯酆叔可不會傻到默認了這些罪名,因此他立即開口道:“肅王殿下莫要冤枉好人……”
話是這麽說,但從他對趙弘潤的稱呼,就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虛。
要知道在在方才,他可是直呼趙弘潤爲『趙潤』的,可眼下,他卻稱呼爲『肅王殿下』,在看懂了這層意思後,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刑部尚書唐铮還有大理寺徐榮皆不動聲色地微微搖了搖頭,在心中腹诽一番。
要不是這三位大人此次着重要審理的,是牽扯到肅王趙弘潤的這樁案子,或許他們就要審查苑陵侯酆叔了——就像趙弘潤所說的,單憑那些羅列的罪證,足以讓朝廷問罪于苑陵侯酆叔,甚至嚴重到削去他的侯爵。
但當務之急,是盡快洗刷肅王趙弘潤的污名,因此,褚書禮等三位大人就裝作沒聽到。
而此時,趙弘潤問苑陵侯酆叔道:“苑陵侯,你爲何會想到是本王麾下的部卒?”
苑陵侯酆叔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在猶豫了半響後,沉聲說道:“是我府上家令酆貫的推斷……當日事發之時,他曾打探過,得知肅王殿下麾下的部卒,曾路經我苑陵縣,回歸商水,故而……”
他口中的家令,即他苑陵侯府的管家。
聽聞此言,趙弘潤皺了皺眉,問道:“此人如今何在?”
“爲了作證,我召他前來大梁,眼下正在府外的馬車上候着。”苑陵侯酆叔回答道。
見此,趙弘潤擡頭看向大梁府府正褚書禮。
褚書禮會意,點點頭說道:“傳苑陵侯家令酆貫入堂!”
不多時,便有大梁府的衙役将苑陵侯家令酆貫帶到堂上,那是一個目測大概四五十歲的老者,容貌端正,并不像是奸邪之徒。
見此,褚書禮拍了一下驚堂木,問道:“酆貫,本府乃大梁府府正褚書禮,此番與刑部尚書、大理寺卿正兩位大人共同審理此案,你且将當日目睹經過一五一十告訴本府,不可有一句虛言。”
“是。”苑陵侯家令酆貫略有些畏懼地點了點頭,随即偷偷瞧了一眼苑陵侯酆叔,見後者點頭,遂開口說道:“當日,小人帶着小主人上街,路經我家的鋪子,見一群人正與店内的夥計争吵,遂湊上前去想瞧個究竟,沒想到那群歹人與店内的夥計一言不合,打砸店鋪,當時圍觀的人衆多,推攘之際,小主人不幸跌倒,頭撞在石階上……”
褚書禮捋着胡須思忖了片刻,問道:“可是你指認那些歹人是路經苑陵的商水邑軍卒?”
酆貫連連擺手,說道:“小人從未說過這樣的話,小人隻是聽說有這麽回事,故而在給君侯的家書上提了一句……”
話音未落,就見一直在旁閉目養神的刑部尚書唐铮猛地睜開了眼睛。
“可你爲何要在家書中提『肅王軍路經苑陵』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