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往那些嘴上談兵、列舉種種『魏不可與韓交惡』言論的人,此時早已銷聲匿迹,不敢露頭。
比如上将軍府的府正『晁立棟』,他就是堅定不移的『反肅派』——是的,他其實并不是針對北疆諸軍讨伐韓國,而是單純針對肅王趙弘潤這麽一個人。
晁立棟是長皇子趙弘禮的舅族、鄭城王氏一黨的人,其家族與鄭城王氏存在着聯姻關系,因此,即便在趙弘禮被廢儲君之位後,晁立棟亦未曾且無法改換門庭投靠雍王弘譽,是原東宮黨的堅定分子。
曾經,鄭城王氏與肅王趙弘潤是有仇的,畢竟肅王趙弘潤的幹涉,導緻鄭城王氏的分家、安陵王氏被驅,以至于如今安陵成爲了趙弘潤他三叔公趙來峪這一支趙氏的地盤,偏偏趙來峪還改投了趙弘潤。
因此,王氏家族感覺自己被騙了,被肅王趙弘潤與原宗府宗正趙來峪聯手給坑害了,以至于丢掉了在安陵的地盤。
而要緊的是,鄭城王氏的當家王寓的小兒子、當今王皇後的幼弟、原東宮太子趙弘禮的小舅舅王瑔,也因爲『安陵王氏』那樁事,在往返安陵與鄭城的途中,被恰巧逃亡經過的大盜賊桓虎所俘,最後由于在交涉時趙弘潤那強硬的态度,導緻王瑔被桓虎當場殺死。
因爲這種種,鄭城王氏與肅王趙弘潤結下了難解的怨仇。
但是後來,由于桓王趙弘宣厭惡雍王弘譽而親近原太子趙弘禮,鄭城王氏看在桓王趙弘宣的面子上,暫時擱置了與其兄肅王趙弘潤的怨仇。
尤其是當桓王趙弘宣千裏馳援其兄長肅王趙弘潤,以及随後加盟邯鄲戰場的時候,鄭城王氏皆沒有發表看法,保持了沉默。
原因有二:
首先是桓王趙弘宣是原太子趙弘禮認可的人,且趙弘禮将北一軍的權柄都移交給了桓王趙弘宣,因此在鄭城王氏家族看來,桓王趙弘宣可以說是繼承了原太子趙弘禮理想的人。
其次,鄭城王氏的家主王寓,雖痛恨肅王趙弘潤,但對于他的弟弟桓王趙弘宣,卻頗爲認可。
出于這兩點原因,因此在包括桓王趙弘宣與北一軍在内諸路魏軍合力讨伐邯鄲的時候,鄭城王氏盡管沒有支持主戰,但也沒有勸阻朝廷。
可能他們暗中還期待着桓王趙弘宣率領北一軍在這次讨伐韓國的戰争中大放光彩,挽回北一軍曾經惡劣的名聲,如此一來,被廢太子儲君位置的趙弘禮,臉上自然也有光——畢竟是趙弘禮舉薦了桓王趙弘宣。
但是,縱使是鄭城王氏都抱持沉默的情況下,上将軍府的晁立棟卻依舊上蹿下跳,極力勸阻朝廷與魏國撕破臉皮。
其原因就在于,他與肅王趙弘潤亦有仇怨,誰讓當初在刑部尚書周焉一案中,肅王趙弘潤飛起一腳将這位朝廷大員給踹到了城内的河渠裏呢。
當時因爲這事,堂堂新晉府衙『上将軍府』的府正,晁立棟顔面掃地,幾乎成爲大梁城内臣民茶餘飯後的笑料。
要知道,『上将軍府』那可是掌管『衛籍(軍籍)』的府衙,地位超然,在它面前,縱使是兵部也要低頭。
可就是因爲那一腳,原本大有可爲的『上将軍府』,徹底被人看輕,别說駐軍六營的大将軍老爺們對其視若無睹,就連兵部對其陽奉陰違,以至于『上将軍府』籌創許多日子,仍然隻是一個空架子,有名無實。
也正因爲這個原因,晁立棟私底下恨不得肅王趙弘潤戰死在北疆,以至于當他聽說桓王趙弘宣千裏馳援爲其兄長肅王趙弘潤解了圍後,晁立棟頓足捶胸,不知摔碎了府内多少瓷器。
當時他唯有希望趙弘潤打敗仗,隻可惜,事與願違,肅王趙弘潤的肅王軍在北疆打地尤爲強勢,先後挫敗靳黈、馮颋、暴鸢、韓陽等韓将,最後居然還攻陷了韓人的王都邯鄲。
于是,今日在得知『北疆大捷、韓國服敗』的消息後,晁立棟氣怒攻心,竟當場昏厥,吓得府裏的家人急忙派遣滿城尋找名醫醫治。
待等蘇醒之後,晁立棟幹脆就托病不出了,因爲他此前說了太多危言聳聽的話,相信朝中的『主戰派』,此刻正等着嘲諷他呢。
這裏所說的『主戰派』,指的是魏國朝廷僅一小撮人,幾乎都是有衛籍在身的在役兵将。
比如砀山軍的大将軍司馬安,他就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
不得不說,盡管司馬安與趙弘潤曾經有過一段不開心的日子,但是後來沒過多久,他倆便握手言和了,原因就在于他倆的戰争理念很接近——當言語無法溝通的時候,就通過武力使對方臣服。
區别僅在于,趙弘潤的原則是『打到你服、願意爲我大魏所用』,而司馬安則是『打到你死、一了百了』。
而在川雒聯盟誠心降服之後,在趙弘潤的影響下,司馬安那『非我族類盡屠之』的戰争理念難免也發生了一些改變,因此不誇張地說,司馬安可以說是駐軍六營中最支持趙弘潤的大将軍,因爲在司馬安看來,諸皇子中,唯有肅王趙弘潤合他的脾氣。
相比之下,浚水軍的百裏跋與成臯軍的朱亥雖然也支持主戰,但并不如司馬安那樣堅定,這兩位大将軍認爲,隻要能守住河東郡即可,完全不必反攻韓國,與韓國撕破臉皮。
而司馬安的想法則更與趙弘潤一緻:既然要打,就要把韓國打出屎來,讓其日後不敢再小觑魏國,否則還不如不打。
而相比較主戰派,朝廷臣子則傾向于議和。
在這裏就要提兩個人物,一個是戶部尚書李粱,一個是禮部尚書杜宥。
或有人說,戶部因戰而富,這話一點不假。
記得五年前,當年僅十四歲的肅王趙弘潤還未出征讨伐楚國的時候,魏國戶部的财政情況仍非常窘迫,哪怕趙弘潤後來提高制作的蠟燭工藝,與戶部合作,也隻是稍稍彌補戶部在财政上的赤字而已。
因此,戶部曾經極力希望削減駐軍六營的軍費,因而與百裏跋、司馬安、朱亥等大将軍天然對立。
但是随後,肅王趙弘潤打敗了暘城君熊拓,開拓了楚國平輿與魏國商水的暗下走私貿易,又出征使三川臣服,開拓了三川貿易,這兩趟貿易路線,使得戶部一下子富足了起來,以至于當年提議削減駐軍六營軍費的提案,如今早已被人抛在腦後。
可能魏國國内的王公貴族們在這兩趟貿易路線中獲利亦不小,但相比較而言,這些人所得的利潤,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戶部,畢竟戶部的背後,是整個國家的财力。
但即便是獲利最大的戶部尚書李粱,此番亦不支持與韓國開戰,原因就在于,因爲當年『魏韓上黨戰役』的慘敗,使得魏人在韓國面前天然弱勢。
也正是因爲這個道理,當初在趙弘潤初次出征時極力支持讨伐楚國的禮部尚書杜宥,這次亦站在了主和的這邊,聯合朝中其餘臣子,曾多次聯名上書,勸阻魏天子一意孤行縱容北疆諸軍讨伐韓國。
可讓所有朝臣都大感驚愕的是,此戰他魏國居然赢了。
這裏所說的赢,可不是指前一陣子肅王趙弘潤夜襲奪取了韓國的王都邯鄲。
事實上在得知這件事後,魏國朝臣反而驚慌失措,因爲他們知道,韓國仍有好幾支強大的邊軍駐守在韓國的邊境,而如今肅王趙弘潤攻克了王都邯鄲,相信韓人必定會請調那幾支邊軍。
因此,本着『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的想法,朝中的主和派亦隻能鼎力支持北疆諸軍。
可想到,不到半個月,韓國居然承認戰敗了,這讓朝中諸多大臣們又驚又喜。
八月初十,垂拱殿正式傳旨通告全城,将『北疆戰事以魏勝而終』的結果告訴了城内的臣民。
在證實了這件事後,大梁臣民在震驚之餘,再次沸騰起來。
要知道,這次『魏韓交鋒』對魏人的意義非常大,因爲這承寄着魏人渴望洗刷當年戰敗上黨戰役慘敗、初代魏武軍全軍覆沒的恥辱的期盼,關系着魏人能否從此擺設對于韓人的恐懼,能否在韓人面前挺直脊梁。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當這個消息迅速被傳開後,魏國國内那些曾經有祖上戰死于上黨戰役的軍戶、武家,縱使如今家業已日益蕭條,仍不惜籌錢設宴宴請賓朋,慶賀此戰的勝利。
尤其是大梁,北疆大捷,直接導緻大梁市集的雞鴨魚肉,價格比以往漲了三成,可即便如此仍供不應求,以至于朝廷爲了穩定物價,隻能暗中插手幹涉。
正如魏天子所猜測的那樣,禦史監果然上奏彈劾肅王趙弘潤暨越,畢竟與韓國王室談判簽署和約這種事,應該由禮部來主持,趙弘潤雖貴爲皇子,但本質上仍然是前線的将帥,實在不應當貿然與韓國議和,哪怕你裝裝樣子請示一下國内呀。
隻可惜,在舉國歡慶的氛圍下,誰會去在意這份由禦史彈劾肅王的奏疏?
因此,這份彈劾的奏疏很快就沒埋沒了,連一絲漣漪都沒能蕩起,甚至于,或許禦史大夫們也早有預料,以至于遞上奏疏後,見垂拱殿沒有反應,提都不提此事——反正他們這些言官已經上奏彈劾了此事,至于如何處置,那就是天子與監國雍王的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趙弘潤有件事猜錯了。
他原以爲國内貴族并不會滿意他此番與韓國簽署的和議,但事實上,在他的影響下,魏國貴族們的眼界逐漸開闊,以至于韓國出兵河西這件事還完全沒有頭緒,便已有不少貴族勢力死盯着『河西令』或『河西守』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