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
當日初次和議之後,嚴譽留在邯鄲,而審蜚則在請示過趙弘潤後,帶着兩名護衛拍馬趕回武安,将今日議和會議上趙弘潤提出的要求傳達給釐侯韓武。
大概是戌時前後,審蜚火急火燎地回到了武安,在拜見過釐侯韓武後,便将今日會議上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後者,直聽得釐侯韓武眉頭深皺。
正如趙弘潤所猜測的那樣,釐侯韓武此番授意嚴譽與審蜚将『中陽』、『平周』、『離石』、『蔺』、『臯狼』作爲戰敗賠禮割讓給魏國,其根本目的就是爲了将胡人的威脅轉嫁到魏國頭上。
正所謂兩權相害取其輕,雖然割讓五座城池這固然讓釐侯韓武感到痛心,但若是能就此将『胡禍』轉嫁一部分到魏國身上,這在釐侯韓武看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在那五座城池中,『蔺縣』位靠西河,曆來是受到『胡禍之災』最嚴重的縣城,因此,縣内的民衆十有八九都逃到了『離石城』,以至于『蔺縣』除了數百留駐韓兵外,幾乎沒有多少居民,可能連百戶都不到。
因此,這座縣城釐侯韓武是毫不心疼的。
再說『中陽』、『平周』,這兩座縣城被夾在胡人與魏人當中,雖說河東郡的魏人這些年來倒是未曾進犯,但架不住胡禍之害帶來的威脅,因爲這個原因,韓王室曆來也無心發展這兩座城池,僅用這兩座來鉗制魏國的『北屈城』,今日就算割讓給魏國,影響也不是很大。
如此就隻剩下『離石』與『臯狼』這兩座城。
臯狼就不用多說了,那是典型的軍鎮縣城,它可以視爲是離石城的陪城,爲後者起到一個駐軍保護的作用。
因此,『中陽』、『平周』、『離石』、『蔺』、『臯狼』這五座城池後,唯有『離石』的割讓釐侯韓武感到痛心,畢竟離石城在收容在周邊縣城的民衆後,縣内居戶超過一千戶,稱得上是西河一帶屈指可數的幾座大城。
但相比較『将胡禍轉嫁給魏國』後帶來的好處,釐侯韓武認爲這點損失根本不算什麽。
不得不說,釐侯韓武雖然在對待弟弟韓王然這件事上表現地極爲優柔寡斷,但卻不失是一位頗有遠見的權臣,這可能是因爲韓王起曾悉心栽培的原因,使得釐侯韓武在大局觀上,毫不遜色康公韓虎這等老臣。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此番決定将那五座城池割讓給魏國的主意,縱使是與他不對付的康公韓虎,亦不得不承認是一樁高明之舉。
可沒想到,那位魏公子潤一眼就看穿了釐侯韓武設下的陷阱,并且反将一軍,居然提出索要『河西』的要求。
“魏公子潤……索要河西?”釐侯韓武皺着眉頭詢問審蜚。
“是。”審蜚低了低頭,一臉苦笑地說道:“魏公子潤言道,『既是兩國握手言和、重歸于好,豈可侵奪貴國國土,這豈非是與議和之舉背道而馳?』”
“……”釐侯韓武竟無言以對。
此時,康公韓虎那邊也收到了其堂侄蕩陰侯韓陽派人送給前者的書信,陷入了沉思。
當晚,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二人秘密會見,商議了一番,他們認爲,嚴譽、審蜚那兩位士大夫,明前鎮不住那位魏公子潤,甚至于遊說的才能還不如韓晁與趙卓。
因此,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決定親自去邯鄲會見魏公子潤,畢竟那位魏公子潤提出的要求,對于韓國而言影響着實太大。
次日,趙弘潤在宴請韓王然的時候,便得知了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聯袂前來的消息。
不過對此,趙弘潤與韓王然皆不感到意外,畢竟嚴譽、審蜚那兩位士大夫明顯隻是一個傳聲筒,真正能拍闆此事的,還得是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總算是同爲三權臣的莊公韓庚,都不如前兩位有權勢。
當時,趙弘潤哈哈一笑,便接受了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二人提出的懇求:他倆希望在邯鄲城外約見。
于是乎,趙弘潤将會見的地點選擇在高牆外大約三裏處的一條河流河畔,并提議:爲了雙方安全考慮,隻允許攜帶不超過二十人的護衛。
對此,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欣然接受。
八月初六,趙弘潤與大将軍韶虎帶着衆宗衛以及韓王然與蕩陰侯韓陽、韓使嚴譽三人,提早一步在約定地點紮下帳篷,靜等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的來到。
在等候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到來的時候,韓王然心中砰砰直跳。
此刻他心底忽然泛起一個非常誘人的念頭:高牆魏軍據此僅三裏地,倘若魏公子潤下令擒拿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他豈非可以立刻重奪王權?
正因爲這樣,他有些不受控制地用炙熱的目光看向趙弘潤。
但是在暗自深吸了幾口氣後,韓王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原因有三。
其一,韓王然心中清楚,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别看都是将領出身,但事實上都是極爲小心謹慎的人,此番會見魏公子潤,必定會有所防範。
其二,縱使在這裏擒拿了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他也不可能真正執掌韓國,反而會爲此背上一個『私通外人陷害本國要臣』的污名。
其三,魏公子潤是否願意爲他背負『背信棄義』的污名呢?畢竟此番釐侯韓武與康公前來,魏公子潤可是承認的,倘若其倘若他設下埋伏擒拿二人,豈不是将名譽都糟蹋了。
想到這種種,韓王然眼眸中的炙熱逐漸褪去。
然而,他的神态,皆落在趙弘潤的眼裏。
其實趙弘潤也想過這一點:是否有可能趁此機會擒下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二人,扶持韓王然奪回王權。
但是仔細想想,他覺得此事對他弊大于利。
暫且不說他爲此得背負『背信棄義』的污名,再者,他并不認爲這麽快就助韓王然奪回王權,這對于魏國而言是一件好事。
道理很簡單,因爲魏國還未做好介入韓國内事的準備。
不過話說回來,對于韓王然這麽快就擺正心态,趙弘潤還是感覺有些意外的。
不知過了多久,宗衛呂牧撩帳走入,抱拳對趙弘潤說道:“公子,韓國的釐侯與康公到了。”
見此,趙弘潤與韓王然站起身來,遂出帳迎接。
正如韓王然所猜測的那樣,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對于這次和議非常謹慎,竟帶來了約兩三千名步兵。
不過,這兩三千名韓國步兵被安置在距離會議帳篷大概兩三裏外的位置,僅有三百餘兵士跟随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來到了會議帳篷。
在蕩陰侯韓陽的介紹下,趙弘潤終于見到了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這兩位韓國權臣的廬山真面目。
在些許寒暄過後,趙弘潤笑着說道:“不如你我皆退散兵士,入帳内詳談,可好?”
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點頭稱善。
于是,跟随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而來的三百餘護衛徐徐後退,退到那約兩三千韓國步兵的位置;而原本就守衛在帳篷四周的五百名商水軍魏卒,亦同時向高牆方向後撤。
此時留守在會議帳篷外的,韓方與魏方皆隻有十名衛兵,隻見這些士卒彼此瞪大眼睛瞅着對方,右手不敢離開劍鞘,與其說是劍拔弩張,倒不如說是彼此都十分緊張,生怕對方驟然發難。
而相比較帳外的緊張氣氛,帳内的氣氛要和睦許多。
比如釐侯韓武,在拜見過趙弘潤後,便小聲詢問韓王然,詢問他這幾日是否受了苦。
就連趙弘潤這個旁人都看得出來,釐侯韓武對韓王然的态度非常糾結,既希望韓王然死,又不希望韓王然死。
相比之下,康公韓虎的态度都直率得多,當他發現魏人居然将韓王然奉爲座上賓後,眼眸中閃過一絲可惜之色,仿佛是在爲韓王然未曾死在魏人手中而感到惋惜。
而在釐侯韓武與韓王然兄弟二人低聲叙說兄弟感情的時候,趙弘潤則暗自打量着跟随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而來的幾名将軍打扮的人。
根據蕩陰侯韓陽的介紹,趙弘潤這才知道那幾位将軍很了不得,竟是『北原十豪』當中的『雁門守李睦』、『上谷守馬奢』,以及『太原守廉駁』。
其中,太原守廉駁就算是不經介紹,趙弘潤也是認得的,畢竟廉駁曾在前一陣子的交鋒中親自上陣,憑借他可怕的武力,曾對魏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也正是因爲這樣,太原守廉駁的到來,讓衛驕、呂牧等宗衛們如坐針氈,雙目死死地盯着廉駁。
隻可惜,廉駁似乎并未将衛驕等人放在眼裏,在入座後,還不等趙弘潤或釐侯韓武、康公韓虎等人開口,便拍着案幾叫道:“酒呢?……議事豈可無酒水?”
見此人如此張狂,衛驕、呂牧等宗衛們心中暗怒。
而就在這時,卻見大将軍韶虎微笑着說道:“廉駁将軍所言極是,議事豈可無酒?來啊,上酒。”
聽聞此言,伺候于帳内的魏兵們紛紛奉上早已準備好的酒水。
此時,廉駁這才注意到,對面那位魏将,居然就是前幾日與他交過手的韶虎。
而讓廉駁感覺有些别扭的是,可能是因爲前幾日他義釋了韶虎的關系,韶虎對他極爲尊重,以至于廉駁無從發作。
是的,此番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将廉駁這個連他們都感到頭疼的将軍帶來,其實就是打算伺機給魏人一個下馬威,可沒想到,韶虎極力維護廉駁,以至于廉駁根本找不到發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