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作爲勝方,趙弘潤的态度談不上有多少尊重,但嚴譽、審蜚二人還是有種揚眉吐氣般的快感,畢竟昨日,他倆明明是主副使,卻被眼前那位魏公子潤當做韓王然以及蕩陰侯韓陽二人的随從,可是讓他們憋屈不已。
在和議談判時,嚴譽、審蜚二人口述釐侯韓武授意的協議,聽得趙弘潤眉頭緊皺,很不滿意。
因此,趙弘潤沒有等嚴譽念完,便開口打斷了:“行了,剩下的不用念了,光是頭一條本王就很不滿意。……戰敗就是戰敗,此時再往臉上貼金有意思麽?”
審蜚聞言正色說道:“姬潤公子明鑒,眼下我武安尚有力挫貴軍之力……”
“那就接着打呗!”趙弘潤打斷了審蜚的話,冷笑着說道:“無論是半載、一年,亦或是兩年,本王可以奉陪!”
嚴譽、審蜚聞言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其實有句俗話能夠很形象地用來形容眼下的魏國與韓國的處境:麻杆打狼兩頭怕。
平心而論,趙弘潤是極其不情願與韓國打持久戰的,畢竟若是他魏國陷于戰争泥潭,于國内國力發展是非常不利的。
正因爲這樣,趙弘潤前一陣子才會采取速攻的戰略,想着盡快結束這場仗,回國發展基礎國力。
畢竟他有太多太多的工程項目要展開。
比如說,有了水泥後,趙弘潤可以攜手工部,對國内的道路展開修繕工作,就算暫時無力用水泥路取代國内的道路,但最起碼修建幾條大道出來,比如『成臯關到大梁』、『大梁到商水』、『大梁到河東』。
而他之所以擺出有意繼續用武力使韓國屈服的強硬态度,那是因爲他很清楚韓國更希望盡快結束戰争。
畢竟目前韓國的邊軍,有将近一半被聚集于武安,導緻『太原郡』、『上谷郡』、『漁陽郡』三地的守備力量非常薄弱,一旦韓國境外的林胡、匈奴、東胡趁虛而入,韓國勢必将受到巨大的損失。
甚至于,這個損失比對魏作戰失利還要大。
趙弘潤甚至懷疑,去年年初的時候韓國突然退兵采取守勢,其實并非是其國内的軍糧出了問題,而是邊境外的狄戎作亂,使得韓國暫時将注意力轉移到邊境這邊。
在趙弘潤的威迫下,嚴譽、審蜚二人最終扭扭捏捏地承認了韓國戰敗之事,但是在洽談戰敗賠償方面,雙方再次出現了分歧。
武安那邊的意思是,魏軍交還邯鄲,退離邯鄲郡,則韓國認可上黨郡複歸魏國所有。
對此,趙弘潤嗤之以鼻:上黨郡早已被他魏軍攻陷,就算韓國不認可又能怎樣?
不服接着打啊!
反正他魏國沒有什麽後顧之憂。
最終,嚴譽、審蜚沒有辦法,隻好詢問趙弘潤想要的條件。
正如武安所料,趙弘潤将主意打到了太原郡那邊。
畢竟說實話,邯鄲郡也好、巨鹿郡也罷,魏國對于這兩塊土地其實并沒有什麽渴求,要土地的話,宋郡那麽大的一片地,魏國至今還未消化呢。
但是對于太原郡,魏國曆來頗爲眼熱。
因爲太原郡,有韓國建設的許多牧場,這些牧場非但放牧戰馬,而且還蓄養有牛群、羊群。
在得到三川郡後,魏國對于羊群的需求并不大,但是戰馬與耕牛這兩項資源,魏國仍然極爲緊缺。
因此,若能得到太原郡的牧場,這對于魏國而言,将是很大的助益。
唯一的弊端是,倘若魏國的領土延伸到太原郡,這就不可避免将與胡人接壤,也就是說,胡人日後在繼韓國之後,有了第二個可以搶掠的對象——魏國。
不過相比較魏國得到的好處,趙弘潤認爲這些威脅不算什麽。
胡騎再是悍勇,也不過是與韓國騎兵打地平分秋色,既然魏軍已有了武罡車這種對付騎兵的利器,不再向之前那樣畏懼騎兵,那麽自然也就不會畏懼胡騎。
因此,趙弘潤一張口就要整個太原郡,縱使是此刻已對趙弘潤心生好感的韓王然,在聽到那句話後亦不由側目,一臉驚詫。
而蕩陰侯韓陽與嚴譽、審蜚二人,更是目瞪口呆,驚地說不出來。
雖說漫天開價、坐地還錢,可也沒有這樣的吧,一張口就就是整個太原郡?你怎麽不說要整個韓國呢?
于是,嚴譽、審蜚二人幹脆就當沒有聽到這句,抛出了釐侯韓武授意割讓給魏國的城池——『中陽』、『平周』、『離石』、『蔺』。
看着平鋪在案幾上的地圖,趙弘潤皺眉思忖着。
不可否認,武安還是比較爽快的,一口氣抛出了四座城池,甚至連『離石』都割讓了。
要知道,西河離石城,向來是韓國用來阻隔魏國與胡人的要塞級重城。
正是因爲這座城池的存在,隔斷了魏國與胡人的聯系,使得當初魏國有心想從胡人那裏收購戰馬,卻也沒有絲毫辦法。
但反過來說,『離石』這座城池,既是韓國對魏國的限制,也是保護——倘若小股胡人入侵,駐守離石的韓将或許會選擇将其放到魏國的河東郡西部,但倘若胡人大舉入侵,離石韓軍還是會第一時間拒敵的。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魏國與西河、上郡兩地胡人,幾乎沒有爆發過什麽戰争。
可如今韓國如此爽快地将『離石城』割讓給魏國,這讓趙弘潤難免産生了幾分疑慮:韓人是否打算将胡禍轉嫁到他魏國身上。
對此,趙弘潤着實有些糾結。
其實他更加希望得到晉陽,一來晉陽是太原郡的治所,是縱觀整個太原郡最爲四通八達的城池,韓國在這裏開辟了通往西河、通往上黨的山間棧道;二來晉陽一帶亦适合放牧馬、牛、羊群。
但很顯然,韓國是絕對不肯将晉陽交給魏國的,畢竟晉陽若給了魏國,幾乎等同于将大半個太原郡都割讓給了魏國,更要命的是,縱使是在剩下的寥寥城池中,韓國亦處于絕對劣勢。
說得難聽點,将晉陽割讓給魏國,這對于韓國而言,跟林胡入侵太原郡已經沒有什麽區别。
此時,嚴譽低聲說道:“若姬潤公子仍未滿意,釐侯曾言道,可以将『臯狼』亦割讓于貴國。”
“……”趙弘潤看了一眼嚴譽,又看了一眼地圖,默然不語。
『好個釐侯韓武,他這是給本王一個下馬威啊!』
眯了眯眼睛,趙弘潤心中隐隐有些發怒。
爲何?
因爲『臯狼』就在『離石城』的正北方,倘若魏國不索取『臯狼』,那麽,韓國仍然還得在這裏駐軍,與『離石城』的魏軍相拒,牽制魏軍;但倘若魏國索取了『臯狼』,那麽,西河的南部,将全部變成魏國的領土,換而言之,他日胡人進犯的時候,将會是魏國的領土受到損失。
這相當于将胡人的一部分威脅,轉嫁到了魏國身上。
更糟糕的是,這樣一來,駐守于西河的魏軍将成爲保護韓國太原郡的軍隊。
那麽問題就來了,臯狼城,取或不取?
『……』
趙弘潤皺眉思忖着。
而在旁,嚴譽、審蜚則一臉有恃無恐地看着這位魏公子潤。
畢竟釐侯韓武在給他倆的書信中說得很清楚,無論魏國是否索要『臯狼』,對于韓國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區别,甚至于反而有利。
『原來如此。釐侯韓武這是想禍水東引,将胡人的威脅轉嫁一部分到我大魏身上……呵,挺高明啊,不愧是韓王簡的兒子。』
在心中暗暗稱贊了一句,趙弘潤擡起頭來,笑呵呵地說道:“前幾日,貴國士大夫趙卓趙大人曾勸本王,『魏韓之惡,兄弟阋牆;戎狄之惡,家外惡鄰。』本王深以爲然。今日貴國因非戰之過而敗于我軍之手,本王亦甚感慶幸,豈可乘人之危,趁機侵奪貴國的領土?……這樣吧,『中陽』、『平周』、『離石』、『蔺』、『臯狼』,這五座城池,本王一座都不要,本王要這裏!”
說着,他伸手指向地圖上的河西(即西涼)。
嚴譽、審蜚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趙弘潤是何用意。在旁,蕩陰侯韓陽也是一頭霧水,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姬潤公子,西河并非我大韓國土,而是羌、胡的占地啊。”
聽聞此言,趙弘潤笑眯眯地說道:“正是因爲并非貴國國土,本王才會選擇這裏呀。”說着,他似笑非笑地說道:“請貴國派兵攻克此地,交予我大魏。……如此一來,貴國确保國土完整,而我大魏亦得了好處,豈不兩全其美?”
蕩陰侯韓陽愣了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地圖,随即再次将目光投降趙弘潤,眼眸中露出幾許敬畏之色。
而嚴譽、審蜚二人,此刻更是早已傻眼。
『高明!』
在旁,韓王然靜靜地看着經過,此刻于心中大爲驚歎眼前這位魏公子的睿智。
不可否認,釐侯韓武的确挺高明,以退爲進,企圖借割讓『中陽』、『平周』、『離石』、『蔺』、『臯狼』,将來自胡人的威脅轉嫁到魏國身上。
但是,眼前這位魏公子潤,明顯更爲厲害。
想到這裏,韓王然對自己重奪王權一事,更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