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韓将巨鹿守燕绉仍率領着麾下戰船二三十艘,封鎖着宿胥口一帶的河面,當看到大河上遊有二十艘懸挂着『魏』字旗号的船隻迎面而來時,燕绉便知來者不善。
因爲在燕绉看來,目前這一帶的魏國運輸船隻,大緻都已經知曉他燕绉驅船封鎖河面一事,自然不會再傻傻地撞上來。
而對面那些魏國船隻卻迎面而來,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那并非是負責運輸物資的魏國運輸船,而是專門爲他燕绉而來的魏國戰船!
當即,燕绉便用旗語告訴船隊内的戰船:準備應戰!
不得不說,在平地上指揮兵馬作戰,臨洮君魏忌也着實是一位難得的帥才,可是讓他率領戰船與韓國水軍打水戰,這可就苦了這位隴西魏氏唯二的統帥了。
好在他此番帶來的護衛船,皆有能夠克敵制勝的戰争兵器——連弩。
不得不說,大梁冶造局打造的魏國連弩,在水戰中的威力甚至要勝過在陸地上。
因爲在河面上,船隻的移動相對遲緩,因此對于魏國連弩而言,燕绉軍無疑就是活靶子。
當時,見對面的魏國戰船一字型排開,燕绉心下還在暗笑:對面究竟是哪個庸才指揮的魏船,居然擺成一字橫陣,這不是白白讓他麾下的弩兵射嘛。
可就當燕绉準備下令叫船隊内的弩手用火矢招呼對面的船隊時,就聽砰砰兩聲,他所在的旗艦劇烈搖晃起來。
仔細一瞧,燕绉這才駭然發現,他所在船隻的船首,居然不知被什麽東西擊毀了一個大窟窿,從而導緻河水嘩嘩地往船體内湧入。
『那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燕绉心中大駭,當即下令棄船,帶着船上的兵将轉移到其餘戰船上。
而在他轉移的時候,又有一艘戰船被擊穿了船體,堪堪欲沉。
這次燕绉看仔細了,原來擊穿他船隊船體的,竟然是幾根粗如手指般的鐵質弩矢。
『魏國連弩?!』
燕绉心中頓時醒悟,因爲他曾前往武安參加『北原十豪會晤』一事,當時從暴鸢、馮颋、靳黈等人口中,他已得知魏國擁有一種可怕的戰争兵器——『魏國三連發機關弩』。
當時燕绉還并不是很在意,不認爲韓國的連弩能比得上齊國水軍的機關弩,可沒想到今日親身體會到魏國連弩的威力後,他這才潘然醒悟:魏國連弩,威力絲毫不比齊國的機關弩遜色。
『魯國将他們的機關術教給了魏人?』
燕绉簡直有些難以置信,想不通以往工藝并不如他韓國的魏國,居然早已仿造出不必魯國機關弩遜色的魏國連弩——縱使魯魏建交,魯國将機關術教給了魏人,魏人也不至于這麽快就研發出來吧?而且威力還這般強勁!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下,燕绉嘗試驅使旗下的戰船逼近魏船,企圖與魏船展開近距離白刃戰。
沒想到,他率領的船隊還未逼近魏船,就被對面魏船上的連弩一波齊射,又擊沉了兩艘戰船。
甚至于,對面魏船上的弓弩手們,亦開始用弓弩射擊,雖然準頭并不算精準,但仍然給燕绉軍造成了一定的兵員傷亡。
無奈之下,燕绉隻能下令撤退。
沒辦法,他麾下的弓弩手們無法瞬間擊沉對面的魏船,而對面的魏船,卻擁有一種可以瞬間擊毀韓船的連弩,兩者的船載兵器,威力差距着實太大。
燕绉并不知道,在他下令撤退的時候,其實對面的魏船上,負責統率船隊的臨洮君魏忌與副将宮淵,亦是抹了一把冷汗。
也難怪,畢竟無論是臨洮君魏忌還是所屬浚水軍的副将宮淵,他倆都是陸戰經驗豐富的統帥與将軍,但對于水戰,他們其實一無所知。
更要命的是,船上的人員除了從戶部借來的操船水手外,其餘士卒,皆是浚水軍的弓弩手,根本不習慣在搖搖晃晃的戰船上戰鬥。
也正是這個原因,魏軍二十艘護衛船,上百架連弩,兩波齊射消耗了三百餘枚鐵質弩矢,卻居然隻擊沉了燕绉軍四五艘戰船,這真可以說是虧到家了。
倘若被肅王趙弘潤得知,他或許會被氣地吐血——因爲從理論上說,一枚弩矢就足以擊沉一艘戰船。
當然,理論隻是理論,想當初商水軍用連弩對付楚國戰船時,平算下來也需要大概十餘枚弩矢,才能擊沉一艘楚國戰船。
但不管怎樣,雖然弩矢的消耗極大,但這二十艘魏國護衛船的任務卻是順利達成了,成功地趕走了燕绉的船隊。
見此,臨洮君魏忌決定趁勝追擊,畢竟在他看來,留着燕绉軍這支韓軍船隊,後患無窮。因爲後者肯定會想方設法破壞魏國從大梁到邯鄲的水路輸運,借此抵制肅王趙弘潤的戰略意圖。
不得不說,在追擊燕绉軍的途中,臨洮君魏忌難免就暴露出了他在指揮水軍方面的毫無經驗,明明彼此都是順流而下,且魏國大船采用的是楚國戰船的設計結構,不可能會比韓國戰船遜色,可即便如此,臨洮君魏忌還是追不上燕绉軍。
兩支戰船船隊一個逃一個追,沿着大河順流而下。
在追追逃逃了大概半日後,韓将燕绉看出追擊他船隊的魏船乃是大型船隻,遂故意将其往巨鹿澤引。
在進巨鹿澤的時候,韓将燕绉挑了一條吃水較深的河流,故意将身後的魏船引入了巨鹿澤。
而随後,燕绉軍在巨鹿澤内溜達了一圈後,利用己方船隻船體較小、較輕的優勢,從吃水較淺的一條河流回到了大河。
而此時,臨洮君魏忌所率領的船隊就尴尬了,擱淺在那條小河裏,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燕绉軍揚長而去。
待等臨洮君魏忌的船隊沿着來時的河流返回大河時,燕绉軍早已不知去向。
而等臨洮君魏忌驅使船隊回到宿胥口一帶後,好嘛,燕绉軍居然又回到了這裏。
整整兩三日,臨洮君魏忌與韓将巨鹿守燕绉在附近的水域展開了追逐戰,雖然臨洮君魏忌與副将宮淵恨不得追上燕绉軍,将這兩日來連番戲耍他們的韓将燕绉千刀萬剮,但很遺憾,論水戰經驗以及對巨鹿地段水域的了解,他們二人皆遠遠不如燕绉,以至于白費了幾日力氣,也沒有追到燕绉軍。
無可奈何之下,臨洮君魏忌遂改變策略,學此前燕绉軍的行動那樣,在将燕绉軍逼到大河下遊後,就不再追趕,駐足于原地,封鎖河面——反正隻要燕绉軍無法騷擾魏軍的水路運輸線,臨洮君魏忌與副将宮淵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而這下子,就換韓将燕绉感到頭疼了。
打吧,實在打不過這些裝載着魏國連弩的魏船,往往還沒能他旗下的船隻靠近對方,對方的連弩就會擊沉他旗下的戰船;可不打吧,就别想突破這些魏船的封鎖,再次騷擾魏軍的水路運輸線。
兩支船隊在大河上遠遠對峙了大半日,燕绉也沒想出什麽好吧。
而在聽說這事之後,趙弘潤意外之餘,大感欣喜,畢竟此番冶造局是在他還未下令的情況下,針對前線戰場上的變故,自行改造戰船、請出臨洮君魏忌。
此時,燕王趙弘疆所執掌的山陽軍,已重新建造了臨漳河港,恢複了輸運。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也得知了一個戰場消息:退至武安的韓軍,在繼上谷守馬奢的上谷援軍後,又迎來了兩支援軍,一支是『漁陽守秦開』的漁陽軍,一支則是『太原守廉駁』的太原軍。
相比較『漁陽守秦開』,趙弘潤對『太原守廉駁』這個稱謂與名字記憶猶新,因爲這位北原十豪,便是在太原郡晉陽縣打敗了北三軍,且重創了他魏國将軍姜鄙的韓國猛将。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趙弘潤謹慎謹慎再謹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六月初六,在邯鄲城西北築造高牆的鄢陵軍将領孫叔轲來報,說他派出去的斥候,打探上韓軍已在高牆築地往西大概六七裏的一條南北向的山嶺上——『條嶺』駐軍,且砍伐該山的林木,建造營寨據點。
當時趙弘潤就意識到,武安韓軍看樣子是即将出兵進攻他邯鄲城了。
因此,他一方面派出黑鴉衆刺探武安韓軍的兵力情況,一方面向燕王趙弘疆、弟弟桓王趙弘宣、以及南燕大将軍衛穆發書——大将軍韶虎就不必了,畢竟韶虎此刻就在邯鄲,并且已經下令将駐紮在中牟的魏武軍調往邯鄲城。
之所以向三軍請援,倒不是說趙弘潤怯戰、畏懼得到援軍後的韓軍,他隻是爲了求穩而已。再者,似這等大規模的軍團戰争,無疑也是撈戰功、刷聲望的絕好機會,因此召來山陽軍、北一軍、南燕軍,一方面可以穩固魏軍的優勢,另外一方面也能拉近趙弘疆、趙弘宣、衛穆等人的關系。
這份心意,趙弘疆、趙弘宣以及衛穆三人都能看得出來,因此在收到趙弘潤的請援書信後,這三位軍主欣然接任,在留下些許兵馬駐守各自把守的港口後,便帶着大部隊直奔邯鄲。
爲此,燕王趙弘疆與桓王趙弘疆連『肥鄉』與『繁陽』兩地都顧不得繼續攻打了。
待等到六月十一,魏韓兩方的軍隊皆已陸續就位,魏軍于邯鄲、高牆一帶安營紮寨,韓軍則在條嶺屯紮,此刻彼此間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仿佛隻需一點火星,就會點燃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