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
可能是因爲包括自己在内全家老小的活路都被眼前那位魏公子潤攥在手裏,因此,應後者的要求,韓晁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述韓王然的生平,隻要是他覺得有意思的話題,統統告訴了趙弘潤。
或許在韓晁看來,韓王然其實隻是一位可有可無的傀儡君王,因此,說些其平日裏的事迹,哪怕言語上有些不恭,這也是沒有關系的。
而在韓晁講述的種種韓王然的事迹後,有一件事讓趙弘潤格外留心,因爲韓晁講述到,韓王然還養着一隻不會鳴叫的鳥,當時宮廷大部分的人都覺得這隻鳥可能天生有殘缺,勸說韓王然将其丢棄,但韓王然卻執意地認爲,這隻鳥遲早會有高鳴的一日。
聽聞韓晁這段渾不在意的講述後,趙弘潤沒來由地感覺一陣毛骨悚然與頭皮發麻。
不由自主地,趙弘潤心底浮現一段話:古有奇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雖不能确切做出判斷,但此時趙弘潤強烈懷疑,那位傳聞中懦弱、膽怯、無能的韓王然,可能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
很有可能,韓王然養鳥并非是全然出于癡愛,而是在以鳥自勉。
『……』
在韓晁不解而略有些畏懼的目光注視下,趙弘潤凝神注視着那諸多的鳥籠,默然不語。
見此,韓晁誤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得罪了眼前這位魏公子潤,遂惴惴不安地試探道:“潤公子?”
趙弘潤聞言過神來,見韓晁神色中有些畏懼,便猜到其心中所想,遂拍拍韓晁的臂膀,笑着寬慰道:“韓大人,有沒有興趣投奔我大魏呀?本王可以保證,以韓大人的本事,足以在我大魏的禮部擔任要職。”
韓晁見此不明就裏,想不通趙弘潤爲何對他如此厚待,不過,從趙弘潤的語氣中,他判斷出這位魏公子潤應該并沒有惱怒,心下遂松了口氣。
松心之餘,他婉言回絕道:“潤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隻是在下一門在邯鄲住慣了,因此隻能鬥膽回絕潤公子的美意。”
其實趙弘潤也是看在韓晁點醒他有功,因此給他一份優厚的待遇,既然韓晁婉言拒絕,他自然也不會過多追求,于是,他點點頭說道:“韓大人對貴國真是忠誠可嘉。……這樣,你先帶着家眷老小返回家府。”
說着,他轉頭對宗衛穆青說道:“穆青,務必叮囑軍中将士不得騷擾韓大人一門,違者重處!”
“遵命。”穆青抱拳應道。
見此,韓晁心頭仿佛去掉了一塊巨石,連連拱手向眼前這位魏公子潤道謝。
待等韓晁在幾名鄢陵軍士卒的帶領下離開了庭院後,宗衛長衛驕瞧了瞧左右,好奇詢問道:“殿下,您似乎對這個韓晁過于禮遇了。”
“呵。”隻見趙弘潤用手指輕輕敲擊着一隻鳥籠,逗着籠内一隻碧綠羽毛的小鳥來回亂跳,口中微笑說道:“因爲他的話,使我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些許禮遇,在我看來是值得的。”
宗衛長衛驕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随即正色說道:“殿下,時辰不早了,您昨晚熬了一宿,恐傷身體,請即刻前往安歇。”
“唔。”趙弘潤應了一聲,方才他聽韓晁講述韓王然的種種事迹聽得頗爲投入,以至于全然感覺不到困乏,但是眼下,他已感覺陣陣困意襲來。
見此,他吩咐宗衛們道:“傳令下去,商水軍駐紮于邯鄲,鄢陵軍回駐軍營。……我軍的戰略暫時告一段落,先看看韓王那邊的反應。對了,務必嚴加防範韓軍的反擊。”
“遵命!”
諸宗衛們抱拳應道。
而與此同時,上谷守馬奢護送着韓王然、釐侯韓武、康公韓虎等人,已抵達了距離邯鄲城并不遠的陪都『武安』。
武安城内,原本就有韓王行宮,幾人安頓好韓王妃與韓王世子後,便在行宮的大殿内商議軍情。
此番商議的主題隻有一個:從魏軍手中奪回王都邯鄲,并給予魏國相應的報複!
畢竟韓國的王都邯鄲此番被魏軍攻陷,這對于韓人而言可是莫大的羞辱,若後續的事态不發生什麽改變的話,那麽魏韓兩國可以說從這一刻起便成爲了宿仇,不死不休。
但是如何從魏軍手中奪回邯鄲呢?
雖說上谷守馬奢已率領三萬精銳趕來支援,再加上從邯鄲撤離的殘存兵力,如今武安的可用兵力已恢複到五萬以上。可問題是,邯鄲境内的魏軍多達二十萬,整整四倍的差距。
鑒于這種情況,上谷守馬奢提出了他的意見:請調『太原守廉駁』、『雁門守李睦』、『北燕守樂弈』,集合韓國最強大的邊防軍,聚集邯鄲,在這裏擊敗魏軍奪回王都,并順勢反攻魏國。
聽到這番話,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對視一眼,默然不語。
因爲馬奢提出的這三個人選,其中『雁門守李睦』與馬奢一樣是支持效忠韓王然的,『北燕守樂弈』則是莊公韓庚的人,至于『太原守廉駁』,雖然在政治立場上始終保持中立,但這個匹夫以往最是無法無天,目空一切,就連韓武、韓虎、韓庚這三位目前韓國權勢最滔天的權臣都不放在眼裏。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廉駁這才被派往鎮守太原郡,成爲太原、雁門、上谷、北燕這『四郡』當中,唯一一個并非因爲政治立場而遭到變相流放的北原十豪——純粹是因爲不讨喜。
不得不得,讓這四位坐鎮邊防的北原十豪皆帶兵前來邯鄲,再加上上谷守馬奢,縱使是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心中也難免有些忐忑。
所幸暴鸢在淇關時受了重傷,否則,暴鸢、馬奢、李睦,這三人要是執意想來個清君側,那對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來說,威脅遠比目前占領了王都邯鄲的魏公子潤還要大——因爲那關系到他們在韓國的權柄與政治地位。
見釐侯韓武一言不發,上谷守馬奢憤然站起。
要知道,在王都邯鄲失陷先後的種種中,上谷守馬奢就對釐侯韓武、康公韓虎、莊公韓庚這三名權臣隻顧自保、不顧都城的行爲很是氣憤,如今又見他們在請調援軍這個問題上露出遲疑的态度,馬奢再也忍耐不住,憤然說道:“數十萬魏軍犯境,國難當頭,諸位大人尚且隻顧私鬥耶?我嘗聽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聽聞此言,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以及莊公韓庚三人渾身一震,不由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被馬奢這一番喝問給喝醒了:對啊,此刻正是國難當頭,倘若他們還不能同心攜手,若是韓國因他們的不作爲而亡了,那他們再争奪又有什麽意義?
因此,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以及莊公韓庚在對視一眼後,迅速達成了協議:暫時放下間隙,攜手抵禦進犯的魏軍!
此時,釐侯韓虎這才開口說道:“馬奢将軍此言大善。……但太原、雁門、上谷、北燕頻繁受到外寇騷擾,若因爲魏軍,将四郡兵馬皆調到邯鄲,恐怕外戎會趁機進犯,如之奈何?”
聽了這話,上谷守馬奢心中的怒氣這才逐漸平複下來,畢竟釐侯韓武這一番話講地句句在理,并不是爲了私心而故意拒絕。
而此時,康公韓虎亦在旁開口說道:“依老夫之見,不妨這樣。咱們先派人給那魏公子潤送一封通牒,倘若他識相,歸還邯鄲,還則罷了;倘若冥頑不靈,竟将邯鄲據爲己有,我等便傾舉國之軍,在邯鄲與魏軍決一勝負!……至于具體的情況,可召集我大韓十位上将,于武安做具體的商議。”
他言下之意,竟然是要召集『北原十豪』。
不得不說,這絕對稱得上是一件盛事,畢竟以往,『北原十豪』皆坐鎮于各地,極少有機會碰面,哪怕眼下并未是聚集到一起,攜手對付魏兵,哪怕隻是坐在一起開一次軍事會議,相信亦能讓許多人熱血沸騰。
畢竟,『北原十豪』幾乎代表着韓國最強大的軍事力量。
“康公此言大善!”
縱使是彼此政治立場不同,但此時此刻,上谷守馬奢仍由衷地贊歎康公韓虎想出來的辦法。
在馬奢看來,就算太原郡、雁門郡、北燕郡情況吃緊,難以調動邊防駐軍,但隻要廉駁、李睦、樂弈等人來到了武安,這對于武安當地新敗的軍隊士卒而言,無異于是一種莫大的鼓舞。
更要緊的是,武安城好歹還有五六萬兵馬,倘若由廉駁、李睦、樂弈等人代爲指揮統帥,面對魏軍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縱使無法擊敗魏軍,這支韓軍亦能消耗魏軍的體力與士氣,到時候太原郡、雁門郡、北燕郡的軍隊趕來支援,很有可能便可以扭轉劣勢,一舉擊敗魏軍。
于是,當日由釐侯韓武主筆,以韓王然的名義,寫了一封聲讨魏國、聲讨魏軍、聲讨魏公子潤的書信,信中言辭強硬,勒令魏公子潤速速歸還王都邯鄲,并做出相應的賠償,否則,韓方便将聚傾國之兵,先破邯鄲魏軍,再破魏國大梁。
這份書信,在五月二十日的下午送到了邯鄲,遞送到了趙弘潤手中。
此時,趙弘潤正因爲昨晚夜襲邯鄲熬夜一宿的關系,于韓王然的寝宮内睡了一個白天,這才剛起來沒多久。
待看到這份通牒般的書信後,趙弘潤曬笑一聲,随口将其在燭火上點燃,毀之一炬。
“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