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釐侯韓武那含糊的講述後,上谷守馬奢心中簡直難以置信。
他原因魏軍之所以攻入邯鄲,最起碼也得是經過幾日激烈的攻城戰之後,卻沒想到,魏軍僅通過一次夜襲,居然就如此輕易地殺入了邯鄲。
這讓馬奢感到憤懑:守軍都是幹什麽吃的?!
而更讓馬奢感到憤懑的是,在魏軍夜襲邯鄲的情況下,釐侯韓武、康公韓虎這些權臣,不想着奪回邯鄲,居然帶着韓王然逃離——爲了保護韓王然,率先将其護送出城,這固然是正确的,可你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作爲韓國最具權柄的權臣,理當殊死守護邯鄲這座韓國的王都吧?怎麽也抛下王都自行逃亡了呢?
看着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身上那光鮮亮麗的衣袍,馬奢怎麽看都感覺不舒服。
據他猜測,這兩位很有可能是在得知魏軍殺入城中,立馬逃離了邯鄲,根本未曾去考慮如何奪回邯鄲。
“不知大王欲移駕何處?”
雖然看似是在詢問韓王然,但馬奢的目光卻看着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二人,畢竟衆所周知,在某些事情上,韓王然縱使貴爲韓國的君王,卻也沒有絲毫話語權可言。
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二人對視了一眼,其實在撤離的途中,他二人就因爲這件事争吵過一回,畢竟他倆誰都想将韓王然這個傀儡掌握在手中,畢竟哪一方控制了韓王然,其餘兩方無疑就落入了被動,到時候隻能任人宰割。
毫不誇張地說,要不是方才魏軍近在咫尺,或有追擊他們的可能,或許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的人馬會在城外自己打一場。
不過眼下,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已達成了協議,準備将韓王然帶往韓國的陪都『武安』。
『注:陪都,即王都以外的副都或輔都,用于補充王都的缺失,形成相互協調、各有側重的格局。』
“武安。”馬奢聞言點了點頭。
武安,是韓王宣的父親『武安侯韓适』的封邑,因此,在韓王宣年間,韓國非常注重武安的建設,将其擴建爲一座不遜色邯鄲幾分的城池,用來讨好武安侯韓适。
但是武安侯韓适隻有一子兩女,因此當其過世之後,武安這片封邑又回到了韓王宣手中,被韓王宣用來囤積糧草。
而到了韓王起年間,武安便作爲邯鄲的陪都,邯鄲郡幾乎所有的軍隊,都出自這裏。
另外,武安還保留有當年武安侯韓适的府邸,後來被韓王宣與韓王起翻修爲行宮,且城牆防禦也足夠牢固,确實是能讓韓王然移駕的最佳選擇。
更重要的是,武安距離邯鄲并不遠,這或有機會助他們奪回邯鄲。
當然了,釐侯韓武選擇武安的目的恐怕并非讓韓王然住得舒心或者意圖奪回邯鄲,他選擇武安,隻是因爲武安雖然并非他的封邑,可卻是受到他控制的城池。
而這也正是康公韓虎一開始不情願的原因。
在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的要求下,馬奢最終決定護送他們前往武安。
途中,馬奢的兒子馬括不解地問道:“父親爲何不攻魏軍?相信此刻魏軍尚不知我軍到來,驟然發難,或有機會重創魏軍,奪回邯鄲。”
聽聞此言,馬奢搖搖頭說道:“魏軍在城外修整了數日,士卒體力充沛,且此番他們夜襲邯鄲,因爲韓武、韓虎等人并未立即反擊的原因,魏兵的體力消耗并不大。反觀我軍,日夜兼程趕來,士卒精疲力盡,縱使能殺魏軍一個措手不及,但終究後力難繼,或許反而會被魏軍所擊破。”
馬括點了點頭,随即又建議道:“不如率一支騎兵偷襲魏營,燒掉魏軍的囤糧辎重?”
馬奢聞言搖頭說道:“魏軍既已攻陷邯鄲,即便失去城外魏營,又能怎樣?觀這路魏軍勢如破竹殺到邯鄲,便知這路魏軍絕不簡單,還是先到武安,修整幾日,再做打算。”
“父親明見。”馬括點頭說道。
然而,雖說馬奢此時并沒有與魏軍厮殺的念頭,但他們在護送韓王然等人前往武安的途中,還是碰到了魏軍。
原來,肅王軍在攻陷邯鄲之後,得知韓王然與衆多韓國的權貴連夜從邯鄲逃離,遂迅速攻破東城門,出城追擊,企圖将韓王然抓獲。
畢竟若是能抓獲韓國的君王,那麽此次北征可謂是圓滿了。
就這樣,出城追擊的鄢陵軍與韓将馬奢的上谷軍在城外碰到,彼此厮殺了一陣。
由于鄢陵軍士卒此番追擊頗爲匆忙,并未攜帶武罡車,而馬奢的上谷軍因連日趕路而精疲力盡,以至于雙方打了一個平手,馬奢忌憚魏軍精力充沛,而鄢陵軍副将晏墨則忌憚上谷軍有諸多的騎兵。
于是,彼此保持克制,在厮殺了一陣後便各自收兵。
待等到天蒙蒙亮時,肅王趙弘潤與宗衛們從邯鄲西城門入城。
此時,邯鄲已在魏軍的控制之下,十萬肅王軍駐守在城上城下、大街小巷,唬得城内的韓人百姓緊閉家門,不敢露頭。
在士卒們的指引下,趙弘潤一行人來到了韓王宮,若無變故的話,這裏将成爲趙弘潤的下榻之處。
就這初升的驕陽,趙弘潤仔細觀瞧韓王宮,感覺這座王宮比他魏國大梁的王宮可是氣派多了。
“今日,咱們也來享受一下韓王的待遇。”
趙弘潤笑呵呵地說道,聽得随行的兵将們會心而笑。
不得不說,此番能如此輕松便攻陷了韓國的王都,無論是趙弘潤還是肅王軍的兵将們,都感到十分欣喜亢奮,畢竟這意味着繼楚國的王都壽郢之後,肅王軍再次攻陷了一國的王都。
縱觀天下各國的軍隊,有哪支軍隊曾先後攻陷兩個國家的王都?
這份殊榮,足以讓商水軍與鄢陵軍載入各國的國史。
抱着欣賞的态度,趙弘潤一路來到了韓王然的寝宮,還未踏入那座宮殿,他便隐約聽到一陣陣鳥鳴聲。
『唔?』
趙弘潤愣了愣,往四下瞧了瞧,心中着實有些納悶:這韓王宮内,哪來那麽多鳥兒的鳴叫?
于是,他順着鳥鳴聲傳來的方向,來到了韓王寝宮的庭院。
此時,趙弘潤這才吃驚地發現,庭院内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鳥籠,而鳥籠内,則關着各種形形色色的鳥類,這些鳥兒看到生人,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見此,趙弘潤爲之訝然,回頭對宗衛們笑說道:“這個韓王,還真有點意思。此地的鳥,可有上百?”
宗衛們四下瞅了瞅,點頭肯定道:“估計得有上百。”
可能是覺得挺有意思,趙弘潤也顧不得疲倦,走到一個個鳥籠面前,逗着籠中的鳥。
不多時,鄢陵軍副将晏墨來到了宮殿庭院,對趙弘潤抱拳說道:“殿下,韓王逃離了邯鄲……末将在率軍追擊時,遭到一支韓軍的阻擊,這支韓軍,仿佛打着『上谷軍』旗号,末将懷疑是韓國請調來支援邯鄲的邊軍。”
“呵,果然。”
趙弘潤聽聞此言曬然一笑,心中倒是有幾分慶幸。
畢竟此番他麾下軍隊能夜襲邯鄲得手,實屬僥幸,倘若被邯鄲等到了援軍,再想攻打這座城池,恐怕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可能是因爲心情好,趙弘潤見晏墨驚訝而好奇地瞅着四周諸多的鳥籠,遂玩笑道:“有沒有喜歡的?”
晏墨聞言笑了笑,搖頭說道:“末将這等粗鄙之人,哪有這份雅興,這些鳥要是落入了末将的手中啊,可能沒過幾日就變成盤中的菜肴了。”
“哈哈。”趙弘潤聞言大笑。
就在二人玩笑之時,鄢陵軍将領孫叔轲帶着一隊鄢陵兵來到了韓王宮,對趙弘潤抱拳說道:“殿下,城内的反抗勢力已肅清,目前這座城池已在我軍掌握之中。”
“很好。”趙弘潤點了點頭,囑咐道:“即刻出榜安民,安撫城内的韓人平民,另外約束我軍的兵卒,不得出現搶掠、濫殺之事。……我等乃是大魏的軍隊,并非強盜。”
“是!”孫叔轲抱拳領命,但是他并未離開,仍舊站在原地。
見此,趙弘潤好奇問道:“還有什麽事麽?”
隻見孫叔轲猶豫了一下,說道:“殿下,有個叫做『韓晁』的韓人,攜家帶口準備逃離,卻被我軍士卒抓獲,他直說要見殿下,說是曾作爲邯鄲的使節見過殿下。”
“韓晁。”趙弘潤想了想,點頭說道:“是有這麽個人,你把他帶過來吧。”
“是!”孫叔轲這才抱拳告退。
沒過多久,孫叔轲便将韓晁帶到了趙弘潤面前。
隻見此刻的韓晁,衣袍淩亂、頭發蓬松,很是狼狽,他在見到趙弘潤後便大叫道:“潤公子何以背棄協議,襲我邯鄲?”
聽聞此言,趙弘潤哈哈大笑道:“豈是本王背棄協議?……你以爲本王不知你們詭計?不必狡辯了,我軍的士卒已在城外撞見了你等的援軍,上谷軍,沒錯吧?”
韓晁面色連變,啞口無言,半響後歎息道:“韓晁甘願一死,隻求潤公子放過我的家人。”
『我殺你做什麽?』
趙弘潤啼笑皆非地看了一眼韓晁,正準備叫人把他打發後,忽然瞥見周圍的衆多鳥籠,心中一動,遂說道:“本王不殺你,也不會加害你的家眷,不過,本王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望你從實回答。”
韓晁聞言精神一振,連忙說道:“潤公子請問。”
隻見趙弘潤指着周圍的鳥籠,好奇問道:“韓王,就這麽酷愛養鳥?他難道就不管貴國的政務?”
韓晁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如實說道:“我國大王年輕無知,不喜政務,癡愛養鳥,國内政務,皆由釐侯韓武、康公韓虎與莊公韓庚三人處理。”
『……』
聽聞此言,趙弘潤用手指輕輕敲擊着一隻鳥籠,借此逗着籠内的鳥,心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