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地,它分爲兩個部分,其中一部分是『淇(水)關』,這座關隘,西面緊靠臨慮山,關前有『衛河』流經,關後有『淇河』經過,兩河在淇水關的東南方向彙合,旋即朝東南方向流入大河。
可以說,琪關一面是山,北、東、南三面環水,是擁有天然險阻的關隘。
因此,淇關也被譽爲邯鄲郡的門戶,因爲隻有經過這座關隘,才算是真正進入了邯鄲郡的腹地。
至于另外一部分,則是『淇縣』,也可以稱作『沫邑』。『注:即朝歌。』
淇縣坐落于淇河的北側,東南方向是『滑縣』,再往北則是『鶴壁』、『蕩陰』,這幾座韓城與淇關連成一脈,曆來是韓國真正意義上的南疆邊陲。
不過近百年來,魏國幾乎從未有過一次反攻到淇關,畢竟對于魏國而言,光是共地與臨慮平原這一關,就不是魏國軍隊能夠輕易攻克的險阻——這一帶的平原,非常适合韓國騎兵發揮實力。
但是這一次,魏軍卻将戰線推到了淇關前,讓率軍撤到琪關的韓國上将軍暴鸢與蕩陰侯韓陽壓力劇增。
不得不說,此時此刻,許多韓軍兵将仍摸不着頭腦,搞不懂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就失去了對臨慮平原的掌控。
隻有暴鸢、韓陽等少數韓國将領,明白其中的緣故——魏公子潤,想出了一招專門用來克制他們韓國騎兵的策略。
巨盾戰車,這是韓軍将領對武罡車的稱呼。
一提起這種戰車,便有許多韓軍騎兵恨地咬牙切齒。
因爲在以往,魏國步兵就算号稱『中原最悍勇的步卒』,但在他們韓國騎兵面前,仍然是不敢放肆的。
尤其是在地勢平坦的平原地帶,隻有他們韓國騎兵戲耍魏國步兵的份,可沒想到前一陣子,魏軍配備了一種『巨盾戰車』,居然推着這種戰車硬怼他們。
而更讓韓國騎兵感到羞惱的是,他們對這種巨盾戰車毫無辦法。
當那種長兩丈、闊一丈四、高一丈五的戰車,并排拼接,那簡直就是一堵難以逾越的高牆。
韓軍騎兵不是沒有嘗試過沖擊這種戰車,問題是,這種戰車非常沉重,以至于哪怕他們豁出性命沖上去,也難以撼動這種戰車——更要命的是,這種戰車前還設有許多鋒利的長槍,以至于豁出性命硬撞上去的韓兵們,往往還未接觸到戰車的本體,就已經被那些鋒利的長槍活生生給戳死了。
而更可惡的是,卑鄙的魏國弩兵們,還一個個躲在戰車上那塊巨大的盾牌後,從射擊孔射出箭矢,而他們韓軍騎兵射出去的箭矢,卻幾乎都會被那巨盾戰車給擋下,根本無法傷及巨盾背後的魏國弩手。
近戰、遠射,皆不能有效地射殺魏兵,對于韓國騎兵來說,他們甚至根本沒辦法靠近那些巨盾戰車。
然而那些卑鄙的魏兵們,卻一個個哈哈大笑地推動那種巨盾戰車,一面向他們韓國騎兵嘲諷挑釁,一面緩緩向前推進。
在這種情況下,韓國騎兵隻有向後退,他們從未遭受過這等羞辱。
可即便胸腔内的憤怒幾近要點燃體内的鮮血,可他們對于那些擁有巨盾戰車的魏兵們,亦是毫無辦法。
正面交鋒,明顯不是對手,可若是迂回襲擊,那些卑鄙的魏兵們就會迅速将巨盾戰車排列成方門陣,簡直就是一個長滿了倒刺的烏龜殼,砸不壞暫且不說,還會傷到自己的手。
不過,這并不是魏兵最可惡、最卑鄙的地方,這幫人最可惡、最卑鄙的地方在于,他們用這種巨盾戰車開道後,會迅速在後方修葺防禦據點,以及一堵縱使是他們韓國騎兵也無法越過的矮牆,一步一步地壓縮他們韓國騎兵的活動區域。
每每看到那些卑鄙的魏兵躲在那種巨盾戰車後朝着他們哈哈大笑,韓國騎兵們心中惱怒,他們恨不得大吼:有種你們出來!躲在戰車後面算什麽英雄?!
當然,以上這些是韓國騎兵們的心情,至于像暴鸢、蕩陰侯韓陽這等統帥,他們看到的更多,比如說,他們注意到,魏軍每推進一段距離,就會在該地沿河(大河)建造臨時港口。
随後,魏國輸運物資的船隻,也會在新的港口停駐,卸運物資。
那些魏兵用來修葺據點與矮牆的磚石,都是這麽運過來的。
說起來,韓國也是擁有水軍的,雖然比不上齊國的巨鹿水軍,但好歹也能湊起一些戰船,組成一支水軍。
隻可惜,魏軍也有一種稱之爲『連弩』的機關重弩,那種長達半丈、粗如手指的弩矢,一枚弩矢就能讓一艘戰船沉沒。
這是蕩陰侯韓陽在失去了十幾艘戰船的情況下得出的血的教訓:魏國的機關弩技術,毫不亞于魯國。
對此,蕩陰侯韓陽暗自猜測,可能是魏國從魯國那邊獲得了機關術,畢竟目前,齊、魯、魏三國仍是出于結盟狀态的,甚至于據細作打探得來的消息,魯國與魏國還在秘密修葺一條『梁魯渠』,進一步加緊魏、衛、魯、齊四國的聯系。
如今,魏、衛、魯、齊四國,便是韓宮廷眼中的『四國連橫』,這已經是一股足以制霸中原的強大力量。
而這也正是韓國在首次『魏韓北疆戰役』失利後,于該年秋季再次興兵攻打魏國的原因。
因爲曾經的中原霸主、齊王呂僖已經亡故,齊國目前正陷入諸公子争奪王位的内亂之戰,對韓國的威力直線下降;而在失去了齊王呂僖的情況下,魯國單憑自身根本不足以對韓國造成威脅;衛國更不必多說,在韓國眼中隻不過是一個羸弱的小國罷了。
唯獨魏國,近幾年來強勢崛起,兩次擊敗楚國,然後使三川郡的陰戎臣服,再然後殲滅秦國二十萬軍隊,這個曾經是韓國手下敗将的國家,近幾年來變得越來越強大。
在這種情況下,由于齊王呂僖亡故,『魏衛魯齊四國連橫』,盟主位置必将毫無懸念地向魏國傾斜,因此,韓國無論如何都要在這個時候重創魏國,否則,一旦魏國坐成勢力,魏衛魯齊四國連橫必将嚴重威脅到他們韓國。
可沒想到,第二次魏韓北疆戰役,沒過多久就讓他們韓國落于劣勢,整個上黨郡淪陷暫且不說,魏軍居然還反攻到他們韓國邯鄲郡,将戰線一路推到淇關。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暴鸢還是蕩陰侯韓陽,亦或是其餘兵将,皆感到壓力倍增。
他們無法想象,倘若被魏軍攻破了淇水關,那會是怎樣一副景象——到時候,魏兵便可以長驅直入,攻打他們韓國的王都邯鄲。
“無論如何,都要在這淇水關,擊敗魏軍!”
在淇水關樓内的軍議會上,蕩陰侯韓陽慷慨激昂地說道。
可是聽了他的話,在座的諸将領們卻是默然不語。
不得不說,近一陣子,他們被魏軍打擊地不輕。
記得前一陣子聽聞上黨郡被魏公子潤麾下的肅王軍攻陷時,在座的這些将領心下還幸災樂禍地暗暗偷笑:什麽北原十豪,三名北原十豪,居然被一個魏公子潤打地狼狽逃竄,丢盔棄甲。
而如今,他們總算是領教了這支魏軍的強大,領教了那位魏公子潤的謀略。
對方隻是設計了一種戰車,設計了一種戰術,就讓他們韓國強大的騎兵無用武之地,在戰場的地位比步兵都不如。
可能是見在座的諸位将領一個個緘口不言,蕩陰侯韓陽将目光投向暴鸢,希望他出面說兩句,迎合一下他的話。
見此,暴鸢沉吟了一番,開口說道:“蕩陰侯大人所言極是,淇關乃邯鄲之門戶,此關若失,魏軍便可長驅直進,因此無論如何,我等都要将魏軍擋在淇關以外。……至于禦敵之策,我這邊有幾點建議,說出來與諸位探讨一下。”
頓了頓,暴鸢正色說道:“淇關地勢險要,一面臨山,三面環水,縱使是魏公子潤麾下的魏國精銳之師,短時間内亦無法攻克此地。我猜測,魏軍很有可能會跨越淇河,去打『滑縣』,然後進攻『蕩陰』,繞過我『淇關』,因此我建議,分兵駐防『滑縣』,在淇河東岸構築防禦,嚴防魏軍渡河。”
他一番有條有理的話,聽得在座的諸位韓軍将領們連連點頭:這的确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
于是乎當日,蕩陰侯韓陽分出一半的兵力前往滑縣,趁肅王軍還未在淇關門前的衛河南岸站穩腳跟,率先于滑縣一帶構築防禦。
然而這一切,卻瞞不過肅王趙弘潤的眼睛,淇關守軍剛有動靜,便已有黑鴉衆将這個消息傳到了趙弘潤耳中。
“看來,韓軍已經考慮到我有可能攻打滑縣啊……不錯不錯。”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趙弘潤咂了咂嘴,意味不明地說道。
事實上他心中亦有些遺憾,因爲他麾下軍隊尚未在衛河西南岸造好軍營,否則,他便可以派去攻打滑縣。
此時,清楚自家殿下戰略意圖的宗衛長衛驕皺眉問道:“殿下,那還出兵打滑縣麽?”
趙弘潤吸了口氣,沉思了片刻,皺着眉頭緩緩說道:“滑縣是要打的,淇關嘛,也是要打的……我軍既然要攻打韓國王都,豈可留着這顆釘子?”
“可是淇關地勢險要,恐強攻不易啊。”宗衛呂牧在旁插嘴道。
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随即舒展眉頭笑着說道:“無妨,叫士卒們打造井闌車。……既然韓人認爲淇關是一座險關,那麽咱們就先打淇關!”
說這話時,趙弘潤心中暗笑。
既已有了水泥,豈還會在意區區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