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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勝了韓将上黨守馮颋的軍隊,并且攻克了馮颋軍的丹水大營,這固然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然而這場勝利,并不能緩解肅王軍在軍糧問題上的窘迫。
十月二十六日的上午,鄢陵軍的諸将們來到泫氏城的城守府,拜見肅王趙弘潤,并向後者禀告軍隊内士卒們的情緒——軍中糧草告罄的秘密,終于掩藏不住了。
“如何走漏消息的?”
在接見屈塍、晏墨、鄒信、孫叔轲等鄢陵軍将領時,趙弘潤詢問他們道。
鄢陵軍的後勤糧草,一向由副将晏墨與第三營營将孫叔轲二人共同管理,在聽到趙弘潤的詢問後,孫叔轲恭敬地回答道:“是後軍一些士卒在不經意提起的……”
旁邊,宗衛長衛驕聽聞後皺眉問道:“是奸細麽?”
不怪衛驕這麽問,畢竟中原各國曆來都有向敵對國滲透奸細,讓這些奸細假冒本地人去投軍,方便掌握敵對國軍隊的動向,并且在關鍵時給予敵軍非武力上的打擊。
就比如說燕王趙弘疆麾下的山陽軍中,就曾抓到過不少的奸細,這**細曾一度趁機想燒掉山陽縣的糧倉,隻可惜行迹暴露,最終被燕王趙弘疆吊死在山陽的城門樓。
但按理來說,商水軍、鄢陵軍、遊馬軍在這方面的隐患都相對較小,畢竟商水軍與鄢陵軍皆是楚人出身,這些楚人在投奔魏國之後已取得了『商水魏人』的身份,而遊馬軍的選拔,也是在商水本地吸收當地青壯訓練而成,都屬于是魏國南部的軍隊,想來地處北方的韓國并沒有什麽渠道或辦法,将奸細送到商水郡。
果不其然,晏墨聞言後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這方面的猜測我已證實過,那些說漏嘴的士卒,是在铚縣、相城時期投奔我軍的第三期士卒,彼此都認得,并沒有面生的人。”
“唔。”
趙弘潤點了點頭,其實他一開始就不覺得會是奸細,畢竟他麾下的軍隊乃是魏國南部的軍隊,倘若這樣韓國都有辦法地跨大半個魏國滲透奸細,那韓國在這方面未免也太神通廣大了。
很顯然,這是負責分派食物的某些士卒沒有管住嘴所緻。
“那些士卒呢?”趙弘潤問道。
孫叔轲抱了抱拳,正色說道:“已被看押起來,等候殿下發落。”
趙弘潤聞言想了想,忽然揮揮手說道:“算了,放了他們吧。”
“這……”孫叔轲臉上露出了爲難的神色。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趙弘潤淡笑着說道:“多半是無心之失,就莫要過多責罰,壞了軍中的氛圍。……隻要不是奸細作祟即可。”說着,他見孫叔轲臉上仍有遲疑之色,遂又補充道:“再說了,那些士卒所說,也并非造謠不是麽?這個問題,遲早會被軍中兵将們所知,隻是早晚的區别罷了。”
聽聞此言,孫叔轲轉頭望向晏墨,因爲在鄢陵軍中,屈塍隻負責統領全軍,其餘鄢陵軍上上下下大小事務,皆由副将晏墨主抓,包括士卒違反軍紀時的懲罰。
隻見在看到了孫叔轲的神色詢問後,晏墨想了想,說道:“既然殿下不予追究,那麽此事就到此爲止。……不過這些士卒影響了軍中士氣,違反了我鄢陵軍的軍紀,就罰仗責二十吧。”
“遵命。”孫叔轲抱了抱拳,退回站列。
對此,趙弘潤并沒有多說什麽,畢竟這是鄢陵軍的内務事,既然他已将兵權下放,就不會過多幹涉鄢陵軍或者商水軍内部的事,更何況晏墨在整肅軍紀這方面做得十分出色。
而此時,鄢陵軍第二營營将鄒信見先前的話題已經結束,遂站出來抱拳說道:“殿下,我軍糧草竭盡之事,或多或少已被軍中士卒所知,末将以爲,當提前有所準備。”
“唔。”趙弘潤聞言應了一聲,用手抹了抹臉,問道:“目前,士卒們的士氣如何?”
鄒信抱了抱拳,沉聲說道:“可能是接連打了幾場勝仗所緻,軍中士卒即便隐約得知我軍糧草竭盡,但于士氣方面并無多少影響……不過末将擔心,一旦我軍的食物告罄,軍中士卒即便不至于出現潰逃的情況,但也難免會出現違反軍紀的事。”
他并沒有直說是什麽違反軍紀的事,但在場的諸人大緻可以猜得出來:作爲身經百戰、仍無一場敗仗的肅王軍,榮譽與驕傲使得軍中士卒出現潰逃的可能性非常小,但不能保證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這些士卒爲了活命,會不會搶掠當地韓民的食物。
别以爲肅王軍就真的是王道之師,事實上,隻是因爲統領這支軍隊的總帥乃是威望極高的肅王趙弘潤,而趙弘潤又奉行『兵不擾民』的原則,因此肅王軍的兵将才會對敵國平民秋毫無犯。
但若是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難保軍中的兵将不會做出違反軍紀的行爲。
最壞的結果,可能千人将或以上級别的将領還會包庇麾下的士卒,畢竟在大多數的将領們眼裏,敵國平民的死活,又怎麽及得上與自己出生入死的麾下兄弟們的死活呢?
倘若這些千人将或以上級别的将領包庇麾下士卒的惡行,緘口不提此事,那可就太糟糕了,縱使趙弘潤都沒辦法第一時間發現,除非他派青鴉衆一天十二個時辰盯着麾下的兵将。
『看來此事已迫在眉睫……』
皺了皺眉,趙弘潤點頭說道:“本王知道了,諸位将軍且退下歇息,容本王思忖一日,無論如何,明日都會有決定。”
“是!”諸将聞言,恭敬地抱拳告退。
待鄢陵軍的諸将離開之後,宗衛呂牧很識趣地取出地圖,平鋪在桌案上。
眼瞅着桌案上那份地圖,趙弘潤深深地皺緊了眉頭。
不得不說,盡管他麾下肅王軍接二連三地擊敗了暴鸢、靳黈、馮颋三位韓國北原十豪麾下的軍隊,但似這種戰術上的勝利,完全無法扭轉戰略上的不利所導緻的惡劣局面。
若是有充足的食物,肅王軍就是一支虎狼之師,别說攻克北邊的長子城,趙弘潤甚至有自信攻占太行山山間棧道,橫跨太行山打到韓國的邯鄲郡去。
可問題就是,沒有食物。
“殿下,快至十一月了,不出預料,天氣将愈發寒冷,殿下要早做決斷。”向來話少而精辟的宗衛周樸,在旁提醒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更是愁眉不展。
可不是嘛,眼下已經是十月二十六日,這個時候的魏國國内,陸續已刮起寒冷的西北風。
幸虧這是在上黨,是被太嶽山與太行山等山嶺團團包圍的上黨,以至于來自北方高原的寒冷空氣暫時無法跨越高山,侵襲整個上黨盆地。更别說肅王軍如今所在的,被發鸩山與羊頭山夾在當中的這片泫氏盆地、或者說長平盆地。
地貌使然,使得明明是臨近十一月的天氣,但白晝裏的溫度仍像是在九月、十月,唯獨在夜裏,氣溫驟降,才會讓人驚悟,眼下已經是臨近深冬的季節。
而一旦等到天降大雪,肅王軍的處境就更爲艱難了,别以爲冰雪可以封住韓國的騎兵,事實上,運用騷擾偷襲戰術的韓國騎兵,是不會被冰雪封死的,會被封死的,是遊馬重騎——重騎兵在被冰雪覆蓋的戰場上,是幾乎沒有什麽戰鬥力可言的。
而若是失去了遊馬重騎的庇護,肅王軍還剩下什麽仰仗?連弩?這玩意面對四處遊蕩的韓國輕騎,又有幾分威懾力可言?
因此,在肅王軍面臨更艱難的處境之前,趙弘潤必須打破這個僵局,在寒冬以及冰雪來臨之前,得到足夠的食物,至于繼續進兵,那可能就是明年的事了。
而如今,擺在趙弘潤面前的有三條出路:其一,攻打長子城;其二,攻打高狼;其三,從背後攻打孟門關。
平心而論,這個時候攻打長子城并沒有什麽意義,就算趙弘潤費心費力打下這座城池又如何?韓将馮颋在城破之前,勢必會放火燒掉城内的糧草。
相比之下,攻打高狼,順勢進攻天門關,隻要能攻破這座關隘,那麽,肅王軍就能從天門關外那支魏軍——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北二軍得到軍糧。
攻打孟門關也一樣,隻要能攻破這座關隘,肅王軍也可以從燕王趙弘疆麾下的山陽軍得到軍糧。
最終,趙弘潤選擇了進攻高狼,盡管他很清楚韓将暴鸢在高狼勢必已築造了許多防禦設施。
原因很簡單,因爲泫氏城通往高狼的道路,是一條平坦而暢通的大路;而泫氏城通往孟門關的道路,則是一條崎岖而綿長的狹谷,難以發揮肅王軍十萬之衆的兵力優勢。
“就高狼吧!……回師,返攻高狼!”
在沉思了半響後,趙弘潤用手指敲着桌子,終于做出了決定。
不可否認他心中有些忐忑,畢竟平坦而通暢通的大路,并非隻對肅王軍有利,對韓國的騎兵更爲有利,而要命的是,這一帶的韓國騎兵,可是有兩萬餘——馮颋軍韓騎七千、暴鸢軍韓騎一萬五。
在近兩萬兩千韓國騎兵的追擊堵截下,向南撤離,進攻高狼,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得不說,這需要趙弘潤好生謀劃一番,最好能想出什麽辦法,讓暴鸢、靳黈、馮颋三位韓将無法察覺他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