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很多人都誤以爲斥候都是騎馬的偵查兵,事實上并不然。
無論是騎馬或者徒步的偵查兵,都可以稱作斥候——若細分下來,騎馬的斥候又叫探馬,徒步的斥候又叫做探子,兩者的地位并不存在孰高孰低。
在世人的眼中,斥候僅負責巡查各處險阻以及敵方的防護設施,但事實上,優秀的斥候還要負責繪制攻打目标附近的地貌圖,負責尋找水源,搜尋不爲人所知的山間小道,甚至于,在必要情況下解決敵方的哨兵。
但是在魏國,在肅王軍,『斥候』的存在形式,稍有不同。
因爲在趙弘潤的心目中,他将『斥候』判定爲是最全面的精銳士卒。
于是乎,出于這位肅王殿下個人的喜好,他麾下軍隊中身經百戰的悍卒,曾陸續被授予一柄刻着『斥候』兩個魏國小篆的精鐵短劍,并賜予其『榮譽斥候』的稱号。
從那時起,肅王軍麾下,斥候便成爲步兵與騎兵的最高榮譽,那些獲得『斥候』稱号的悍卒,逐漸被視爲精銳中的精銳。
是的,在肅王軍麾下,并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斥候隊伍,因爲那些斥候所負責的工作,皆被青鴉衆的隐賊們一手包辦了,并且,這些隐賊衆在『四國伐楚戰役』中大放光彩。
九月二十一日,數百名青鴉衆傾巢出動,直奔猗山與王屋山,一邊負責打探當地的地貌與皮牢關的具體虛實,繪制戰場地圖,一邊暗殺在兩山上遊蕩巡邏的韓軍哨兵。
此舉,引起了皮牢關韓将靳黈的警惕,以至于兩日後,靳黈迅速往猗山與王屋山增添駐軍,使兩山的駐紮韓軍,數量皆達到了兩三千人,這使得青鴉衆的搜索與暗殺遭到了困阻。
也正是這個時候,趙弘潤這才得知,原來韓軍的步兵竟然是那樣的訓練有素。
因此,趙弘潤從商水軍與鄢陵軍中各自抽調了一支精銳千人隊,準備與韓軍的步兵來一場小規模的陣地戰。
當日,隐約已成爲商水軍第一精銳千人隊的千人将冉滕麾下的千人隊,當仁不讓地接過了這項任務,背着裝滿了食物的行囊,直奔王屋山。
王屋山,是皮牢關一帶範圍最廣的山脈,總體可分爲中山、低山、丘陵、盆地、平原五部分,山勢相比較猗山稍顯平緩,但是由于規模範圍較廣,且林木繁茂,因此,這裏更适合作爲斥候的戰場,不像猗山,韓軍據險而守,縱使是青鴉衆也沒辦法在韓軍森嚴的防守下,從峭壁攀爬上去。
王屋山,地處河東郡與上黨郡的西南邊界。
上黨,自古以來有『與天爲黨』的盛名,說白了就是這塊土地地勢海拔普遍較高,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依山而建的『皮牢關』與『天門關』、『孟門關』一樣,近幾十年來魏國屢次企圖從河東郡進攻上黨郡,皆在這幾座關隘碰壁,不得寸進。
這不,剛剛登上王屋山的半山腰,冉滕千人隊的商水軍士卒們都感到一陣不适,明明看着并不高的王屋山,可攀登起來卻感覺非常累。
這也難怪,畢竟這些出身的楚國,以及目前居住的魏國,兩國少山丘而多丘陵,大部分國土皆屬于平原,因此,當這些來到海拔普遍較高的上黨郡時,就隐隐感覺呼吸不暢,比平時更容易疲勞。
記得上次出現這種情況時,還是在肅王軍打赢了『魏秦三川戰役』,爲了警告秦國而穿越秦嶺東部的時候。
當然了,王屋山一帶的山勢,其海拔與秦嶺是沒法比的,差得太遠。但是要知道,當時肅王軍穿越的秦嶺,其實隻是秦嶺的東部,是整片秦嶺山系中,狹義秦嶺與華山相鄰的那一部分,其實那裏的山勢也就是一兩百丈高而已,甚至于比今時今日攀登的王屋山還低些。
待等來到王屋山的半山腰後,冉滕千人隊便化整爲零,分散成了十支百人隊,在各自幾名青鴉衆的指引下,深入這片山林。
而千人将冉滕,則親自帶了一支百人隊,與其一起行動。
在晌午時候,百人隊找了一塊地方歇息,士卒們從行囊取出了他們這幾日的幹糧:一袋炒米,一袋硬得跟石頭似的手掌大的餅。
前者是離營外出的士卒們的常規食物,而後者,那種手掌大小的面餅,是最近才加入到肅王軍夥食的食物:這種面餅是在川雒的羊餅上稍加改變的食物,他們将川雒的羊餅制作成手掌大小,方便士卒單獨用一隻手啃食,同時也加厚了這種面餅的厚度。因此當這種面餅在風幹、晾幹之後,硬得就跟一塊石頭似的,一口咬下去直掉碎末,幹吃比早已吃膩的炒米還要難吃。
唯一的好處就是耐饑,就像炒米似的,吃一捧然後喝半壺水,保準大半天都感覺不到饑餓。
但若是有滾燙的開水就大爲不同,這種用羊脂油煎過的面餅若是在滾水裏泡一泡,那絕對稱得上是難得的美味。
尴尬的是,似眼下這種情況,商水軍士卒們可不敢生火燒水,一來是怕引起山林中韓軍士卒的注意,而來是怕引起山林大火,雖然能燒死一些韓國的士卒,但相信他們自己也跑不掉。
而在士卒們就地皺着眉頭啃着厚實的面餅時,千人将冉滕則在向青鴉衆的頭目段沛詢問韓國士卒的情報。
段沛一開始什麽也沒有多說,隻是喚來一名青鴉衆,将他早已準備好的一隻裝得鼓鼓囊囊的大口袋遞給冉滕。
冉滕疑惑地接過口袋,朝袋内瞧了兩眼,這才發現袋内裝着的,居然一套齊全的士卒裝備。
無疑是韓國步兵的裝備。
他将口袋裏的士卒裝備倒了出來,仔細盤點。
一套皮甲、一塊盾牌、一把長劍、以及一柄弩。
彎下腰,冉滕從地上那柄長劍拿了起來,将劍抽離了劍鞘。
隻見這柄長劍稍稍出鞘,冉滕的面色就有些不對,因爲他感覺這柄劍,厚實而鋒利,質地頗爲精良。
皺了皺眉,冉滕握緊那柄長劍斬向一旁的樹木。
隻聽“笃”地一聲,長劍的劍刃當即嵌入樹幹當中,幾乎埋沒整個劍身。
『好鋒利的鐵劍!』
冉滕的眼中露出幾許驚訝之色,在用力将那柄長劍從樹幹中拔出來後,仔細端詳。
他隐隐感覺,這柄産自韓國的鐵劍,并不會比他的戰刀遜色多少。
微微皺了皺眉,冉滕叫來一名士卒,讓其手持着這柄長劍平舉,随即,他抽出腰間的戰刀,朝着那柄長劍狠狠劈了下去。
隻聽“咔”地一聲,士卒手中的那柄長劍被冉滕一記重劈,劈得向下傾斜,但是并沒有斷。
“拿住!”冉滕沉聲說道。
那柄士卒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看着手中的長劍。
因爲在他的印象中,他們迄今爲止所遇到的敵兵,論武器裝備的精良都不如他們,因此他覺得就算單手持劍也足夠,反正這柄長劍都會被他們的武器劈斷。
沒想到,這柄長劍居然沒有斷裂。
“再來。”士卒舔了舔嘴唇,改用雙手持劍,使勁力氣将長劍并舉。
見此,冉滕用力又朝着那柄長劍的利刃劈了一刀,劍刃對刀刃。
這次隻聽“咯嘣”一聲,長劍的劍刃果然被劈斷,但是冉滕皺緊的眉頭卻絲毫沒有舒緩的意思。因爲他發現,在劈斷了那柄長劍後,他手中的戰刀,亦出現了一塊崩裂的缺口,大約有小拇指半塊指甲那麽大。
冉滕有些難以置信,要知道,他們的武器,那可是剛剛更換過,是魏國目前最精良的軍制武器。沒想到,這種魏國目前最精良的軍制武器,對上韓國的長劍,竟然僅僅隻有這種程度的優勢。
“……”冉滕轉頭看向段沛,卻見段沛淡淡說道:“再試試弩。”
冉滕皺了皺眉,從地上拿起韓弩,随便撥劃了幾下,便裝上了弩矢,對準了十步外的一棵樹。
随着他扣下扳機,隻聽噗地一聲,從他手中韓弩激射而出的弩矢,居然洞穿了兩棵樹的樹幹,且深深釘在第三棵樹的樹幹中。
見此,冉滕的嘴不由地長大了,因爲他感覺,韓弩的強勁相比較他們的魏弩,亦遜色不了多少。
“看來會是一場惡戰……”
放下了手中的韓弩,冉滕長長吐了口氣,随即從地上撿起另外一支韓軍的弩矢,仔細看了幾眼。
待發現韓軍的弩矢仍然是雙翼箭簇時,他這才松了口氣。
而此時,段沛這才對冉滕講述道:“韓軍的近戰步兵,基本上是一柄長劍一塊輕皮盾,姑且稱之爲『劍盾兵』,我青鴉衆與他們已打過交道,實力着實不弱,雖然不似秦人那樣兇悍,但是你也看到了,韓軍的武器裝備,可比秦人要強得太多。尤其是韓軍的劍與弩,并不遜色我大魏幾分……莫要大意啊。”
正說着,忽然從遠處飛奔來一名青鴉衆,緊聲說道:“左前方約三百丈距離,發現一支韓軍劍盾兵,人數在百餘人以上,正朝此地而來。”
“唔。”段沛點點頭,轉頭看向冉滕。
他心中亦有些無奈,因爲在前兩日,當韓軍步兵還未有所防備時,青鴉衆輕松地獵殺了不少脫隊的韓軍士卒,可最近兩日,這座王屋山上的韓軍一出動就是一支百人隊,以至于青鴉衆都不敢輕易撩其虎須,隻能等待軍隊中的精銳前來支援。
“百人隊……麽?”
冉滕舔了舔嘴唇,吩咐麾下衆士卒迅速做到迎敵的準備。
同爲兩軍的正規軍,魏國刀盾兵應戰韓國的劍盾兵,究竟誰勝誰負?
隻見片刻之後,左前方果然有一支韓軍的百人隊露面,因爲山林地帶樹木繁茂,魏韓雙方士卒皆放棄了弩,直接展開了白刃戰。
“上!”
手指着前方迎面而來的韓軍步兵,千人将冉滕厲聲喝道。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