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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氏商會的形成,戶部是第一個感覺情況不對的。
要知道在此之前,戶運(戶部貿易運輸)占據着魏國商貿的最大份額,無論是地方諸侯還是名門望族,都無法與『戶運』的運輸量相提并論。無論是貴族商人還是平民商人,都無法撼動戶部旗下的『官商』。
想想也知道,哪怕是再有錢的諸侯王或地方貴族,又如何與掌握着國家财政的戶部相比?至于人脈就更不必多說。
但是『商會模式』的出現,卻讓戶部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就比如『肅氏商會』内的那些貴族,黃邑沈氏、安陵趙氏等等,曾經這些貴族單獨開辟商貿路線時,戶部毫不在意,畢竟兩者的财力與人脈根本不可相提并論,可當這些貴族勢力擰成一股,一起籌資、一起分享人脈時,這遠遠不是一加一等于而的概念。
打個比方說,安陵,這座颍水郡内數一數二的城池。
曾經安陵城内那些商人的交易模式,都屬于是單打獨鬥,即通過自己家族的商隊與人脈到其他地方收購交易物,因爲沒有财力擁有大型運輸船,因此普遍采取馬車陸運的方式,非但耗時久而且花費巨大。
可随着『安陵趙氏』帶領安陵城内那些大小貴族商人投入了肅氏商會的懷抱後,曾經的陸運模式被廢棄,取而代之的,是不亞于戶運運載量的水運模式——相比較陸運,水運更快、更便捷,并且其中消耗的花費也更少。
每隔一段時間,隸屬于『肅氏商會』的大型運輸船,便裝載着滿滿當當的貨物,在鄢陵、安陵附近停靠,當地的貴族商人直接在港口卸下貨物,運回各自的倉庫,相比較曾經單打獨鬥的模式,集裝運輸模式将消耗減到了最低,非但降低了運輸成本、也縮短了運輸時間,變相地提高了利潤。
集裝物流,這就是『肅氏商會』準備在整個貿易網上所扮演的角色:針對各地方商人勢力沒有能力養活一支龐大的運輸船隊的這一點,以『批發』的方式,将貨物出手給各地方的商人勢力,使後者成爲零售商。
批發賺的錢,肯定沒有零售來得多,但正所謂吃獨食容易遭天譴,給各地方的零售商人留口飯吃,也容易招攬到更多的貴族勢力投奔到肅王黨這邊來。
而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模式下,掌握着運輸渠道的『肅氏商會』,等于是捏住了各地零售商人的脈門。若是日後有誰不聽話,沒關系,直接将其踢出整個交易網,使其回歸原本的陸運模式,然後再找個替代的人,随随便便就能用經濟手段将其擊垮。
以如今魏國的經濟狀态,渠道方無疑是大爺。
曾經,魏國最大的渠道商就是戶部的『戶運』,而如今,則多了一個正在迅速崛起的『肅運』。
七月下旬,戶部尚書李粱收到了旗下官商的禀告,後者彙報國内出現了一股龐大的實力正在跟他們争奪三川以及國内的交易物。
起初,戶部尚書李粱感到十分好笑,畢竟他戶部代表着整個魏國的财力,誰有那麽大的實力與他們戶部搶飯吃?
但是當看到旗下官商送來的帳幕對比後,李粱笑不出來了,因爲單單就『商水珍珠』這一塊,他們的交易量就比上月少了一大塊。
這裏所說的商水珍珠,指的就是從楚國走私到商水的珍珠,曾幾何時,戶部在這一塊上就賺取了龐大的利潤,而如今,突然在珍珠的份額上少了一大塊,李粱心疼不已。
國内,有誰竟然擁有了堪比他們戶部的運輸量?
一查之後,李粱得知了一個名字:肅氏商會。
一個已擁有了數十艘『甲級』大型運輸船的新興勢力。
『數十艘甲級大型運輸船?』
李粱驚地說不出話來。
要知道,這種『甲級』運輸船,是冶造局營造司對他們最新打造的大型運輸船的歸類,也正是戶運如今正在采用的大型運輸船。
這類運輸船,是由冶造局營造司打造而成,是基于楚國大型戰船的設計圖紙上再加以改良,成爲了魏國目前主流的運輸船。
在祥符港,冶造局營造司建設有十幾個船塢,每月都有許多『甲級』運輸船竣工,這些運輸船以往基本上售出給戶部,偶爾也有幾艘賣給商人勢力。
但是至今爲止,從來沒有一方勢力擁有數十艘甲級運輸船,一來是這種大型運輸船的造價極高,二來是這種大型運輸船的交易掌握在冶造局手中,沒有夠資格的人脈,有錢也買不到。
但是肅氏商會不同,據李粱所知,冶造局這回是無償提供。
因爲很簡單,冶造局的背後是肅王趙弘潤,而肅氏商會的背後,同樣是肅王趙弘潤。
倘若是别的人,李粱肯定會将對方請到戶部來,與對方好好談談,但倘若對方是那位肅王,李粱就沒啥底氣了。
當即,戶部尚書李粱顧不得處理公務,立刻前往肅王府求見肅王趙弘潤。
待得知趙弘潤正在冶造局後,李粱又馬不停蹄地前往冶造局。
爲何李粱如此着急?因爲肅氏商會的這種模式,正在逐步威脅到戶運原本不可撼動的地位。
“肅王殿下,您不能恩将仇報啊!”
可能是太過于心急,戶部尚書李粱在見到趙弘潤時有些口不擇言,不等趙弘潤做出反應便大打感情牌,直說趙弘潤至今爲止還欠着戶部龐大的債務、可戶部卻從未催讨。
趙弘潤不急不惱,笑吟吟地看着李粱。
其實在籌備商會的時候,趙弘潤就猜到戶部遲早會找上門來,畢竟商會模式那可是足以威脅到戶運的存在。
要不是他趙弘潤的地位特殊,否則,戶部恐怕已經在準備打壓了,畢竟掌握着魏國經濟的戶部,不會允許這種能威脅到他們的存在,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威脅也不會袖手旁觀。
對此,趙弘潤笑着安慰李粱道:“李尚書,相比較如今的戶運,我商會還隻不過是嗷嗷待哺的嬰孩,李尚書何必這般警惕呢?”
可惜李粱絲毫沒有上當,正色說道:“即便眼下尚是嬰孩,可終有一日,這個嬰孩會長大成人。”
他心中很清楚,可能如今的『肅氏商會』,仍無法與戶部相提并論,可日後呢?倘若有越來越多的各地方商人勢力投奔『肅氏商會』,那麽,這個“嬰孩”會迅速茁壯成長,甚至于到最後足以與戶部抗衡。
想到這裏,李粱一臉凝重地補充道:“肅王殿下,你這是将一頭惡虎放出了閘啊。”
趙弘潤看了一眼李粱,心中暗暗稱奇:這位能當上戶部尚書的李粱大人,眼界果真是不一般,這麽快就看出了商會模式對戶部的威脅。
“那麽李尚書是什麽意思呢?”趙弘潤笑着反問道。
隻見李粱在看着趙弘潤幾番欲言又止後,硬着頭皮說道:“請肅王殿下收回成命。”
“不可能的。”趙弘潤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本王如今非但要養活商水軍、鄢陵軍等幾支軍隊,身背後仍有許多人指望着本王混口飯吃,更别提商水郡的重建,以及在博浪沙、祥符港的持續投入……到處都是要花錢的。”
聽聞此言,李粱連忙說道:“我戶部願意無償借給肅王殿下巨額的金錢,隻要肅王殿下開口,我戶部無有不從。”
看得出來,戶部尚書李粱的确是有些慌,連這種承諾都許了出來。
但是趙弘潤還是搖了搖頭,畢竟戶部隻是借錢給他,雖說并未規定何時歸還,但總欠着戶部龐大的債務,一來是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二來趙弘潤心裏也不舒服。
更何況,明明有掙錢的路子,幹嘛還要借戶部的?
把所有的市場讓給戶部,再從戶部這邊借錢?他趙弘潤是傻的?自己直接掙錢不好麽?
并且,在大把掙錢的同時還能拉國内平民商人一把,何樂而不爲?
想到這裏,趙弘潤對李粱保證道:“李尚書,本王可以向你保證,戶運的地位不會被撼動。……李尚書你要知道,一旦『梁魯渠』建成之後,齊魯便加入到我大魏的貿易路線,到時候,縱使是戶部也忙不過來,本王隻不過是撿一些從戶部的手指縫間漏下來的錢,更何況,本王手下的商會,還得交稅給戶部……”
李粱被趙弘潤說得啞口無言。
待離開了冶造局後,李粱騎着馬直奔皇宮,到甘露殿求見魏天子,将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後者。
而聽了李粱的講述,魏天子亦有些哭笑不得,因爲他那個如今最受寵的兒子,似乎時不時地就會弄出點事來,攪地朝廷雞犬不甯。
不過相比較從『戶部利益』看待這個問題的力量,魏天子在『肅氏商會』這件事上看到的,則是趙弘潤對那些貴族的态度的改變,以及『肅氏商會』對地方貴族的脈門的拿捏。
『……那小子總算也轉念了,學會了拉攏一幫貴族,這應該是三叔(趙來峪)的教導吧?……話說回來,這招還真是高明,雖然分了那些人一杯羹,但同時也拿捏住了對方的脈門,不怕日後那些人不聽話,啧啧,這可比當初的推恩令還狠呐。待過個兩年,那些人嘗到了甜頭,誰還敢在那劣子面前大聲說話?啧啧啧,弘潤那小子,嘴上說着不戀朕的位置,不過這做的事嘛,呵呵呵……』
魏天子似笑非笑地想着。
當日,李粱終究未能從魏天子這邊得到他想要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