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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一輛輛造型奇怪的戰車緩緩出現在魏軍的陣列,朝着戰場緩慢地移動。
這些古怪戰車,商水軍的士卒們戲稱爲『龜車』,形狀像是一隻巨大的烏龜,大概有一間房屋那麽大,而且除了底部外,其餘前、後、左、右、上五面皆由厚實的鐵甲所覆蓋,刀槍不入,堪稱是銅牆鐵壁。
唯一的問題是,這種龜車由于是戰車内部的士卒用人力推動,因此機動力簡直就是慘不忍睹,哪怕是三歲小兒都能将其遠遠甩在後頭。
當然了,趙弘潤本來也不指望這些龜甲戰車能對秦軍造成什麽樣的傷亡,它的存在,本來就是爲了構築防線的。
“當啷……”
“當啷……”
一輛輛龜甲戰車,以慘不忍睹的速度緩慢地朝着戰場移動。發出聲音的,是大概每兩三輛戰車之間所懸挂着的鐵鏈,大概有六七條,位置交錯不定。
可能是注意到了來自後方的龜甲戰車,商水軍大将軍伍忌微微一愣。
因爲據他所知,當這些龜甲戰車被投入使用,那就意味着某位肅王殿下已決定要展開全面總攻了。
是的,聽上去似乎有些可笑,兩萬魏軍對十幾萬秦軍展開全面總攻了,但是事實上的确如此。
這不,在那些由龜甲戰車所組成的防線後,魏軍的弩兵們,正跟着這些鐵烏龜徐徐向前移動,并不時地朝着前方,以小角度射出弩矢。
其實魏弩并不單單隻能平射,其實也可以稍微将角度稍微上揚,并不影響弩箭的威力。
至少對于秦軍那脆弱的防具甚至是幹脆沒有任何防具的黥面卒而言,就算魏弩用威力最小的抛射,也能造成可觀的傷亡。
“清理屍體!”
伍忌對麾下的商水軍士卒下達命令。
這場戰争進行到這一地步,其實已經不需要商水軍的刀盾兵來殺敵了,魏軍的弩兵,将取代刀盾兵成爲這場戰争的主角。
在無數黥面卒驚詫的注視下,商水軍與鄢陵軍的刀盾兵們不再前進,專注于清理戰場上的屍體,留出一條條“通道”。
魏軍究竟在幹什麽?
秦軍的黥面卒與長戈兵不能理解,但是随後沒過多久,他們就看到了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一道由數百乘龜甲似的戰車以及鐵鏈所組成的鋼鐵防線。
此時,秦軍的弩兵們也已經壓上前線,朝着魏軍激射箭雨,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因爲商水軍與鄢陵軍的士卒們,依靠着手中的盾牌以及身上堅固的甲胄,幾乎毫發無損地承受了秦軍弩兵的箭雨洗禮。
而那些龜甲車,箭雨更是對它們無法造成任何阻礙。
相反地,在龜甲車防線後的魏國弩兵,他們憑借着比秦弩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魏弩,給秦軍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川雒騎兵出動了,就護衛在魏軍弩兵的兩翼;而至今爲止沒有投入戰場的五萬川北騎兵,也從函谷魏營緩緩現身,尾銜着魏軍,不知有何意圖。
此時,秦軍上将軍王龁已來到了軍隊的最前線,神色凝重地注視着反常的魏軍,心中隐隐已感覺有些不對勁。
直覺告訴他,魏軍這是在準備總攻,可問題是,兩軍的兵力相差如此懸殊,魏軍真的敢對秦軍做出反攻?
要知道,方才魏軍之所以能擋住秦軍幾撥兇猛的攻勢,除了魏軍的武器裝備遠勝秦軍外,地理環境也占到了一定因素——魏軍處在函谷狹隘地帶,這狹隘的空間,限制了秦軍的種種包圍戰術,隻能選擇突破。
可如今,魏軍卻從那個狹隘地帶走了出來,他們在想什麽?
“……”王龁面無表情地看着魏軍那些移動緩慢的龜甲車,又瞧了瞧龜甲車防線後那些魏軍弩兵。
他知道,隻要長戈兵與黥面軍能夠突破那些龜甲車,那麽,其後方那些魏軍弩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問題就在于,沖得過去麽?
就在王龁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秦軍的長戈兵與黥面卒,已經對那些龜甲車發動了攻擊。
他們沖到這些龜甲車面前,用手中的兵器使勁劈砍、鑿擊,然而,卻始終無法對那厚實的鐵甲造成什麽威脅。
改變了主意的他們,想穿過這些龜甲車之間鐵索,可就在他們跨過一條鎖鏈,準備再跨第二條時,龜甲車後方的魏兵弩兵便發動了一次齊射,冰冷的弩矢穿透了他們的火熱的身軀。
倘若說方才面對商水軍與鄢陵軍的刀盾兵時,秦國長戈兵與黥面卒們仍有勇氣反撲,但如今面對着那些鐵疙瘩,他們有些茫然無從。
這些鬼東西,刀槍不入……怎麽殺死?或者說,如何阻擋?
“給戰車隊開路!”
商水軍大将軍伍忌再次下令,吩咐麾下的士卒清理道路,讓戰車隊得以通過橫屍遍地的戰場。
方才風光八面的魏軍刀盾兵,眼下隻能淪落爲搬運工,因爲此刻戰場的主角,是戰車隊後方的弩兵。
魏軍的弩兵,自由漫射,制造一波又一波漫天箭雨,射死戰車前方那些茫然無措的秦軍士卒。
倘若說方才,魏軍與秦軍之間仍互有死傷,那麽如今,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因爲戰場前線的秦軍步兵們,根本無法跨越那些龜甲車所組成的防線,無法有效地威脅到其後方的魏國弩兵。
“噗噗——”
“噗噗——”
一個又一個的秦軍步兵中箭栽倒在地,死的時候,他們滿臉茫然。
他們不知該如何做出反擊。
什麽?指揮作戰的秦軍将領?
那些秦軍将領,早就被魏國的狙弩手給狙殺掉了。
确切地說,無論是那些騎着戰馬的秦将,還是說疑似将領的秦卒,都陸陸續續遭到了魏國狙弩手的狙殺,以至于眼下,當堅不可摧的龜甲車構築成一道鋼鐵防線,徐徐朝着秦軍逼近時,那些秦軍步兵茫然失措,根本不知該如何做出反擊。
“戰車隊!戰車隊……”
“噗——!”
一名秦将扯着嗓子召喚戰車隊,希望能夠借助戰車隊突破魏軍的車隊防線,但是他剛剛露頭,就被魏軍的狙弩手射殺,一箭斃命,摔落馬下。
不過,秦軍的戰車隊仍然被召喚了過來,他們朝着魏軍的龜甲車沖刺,也不知是想撞垮那些堅固的龜甲車,亦或是砍斷兩三輛龜甲車之間的鐵鏈。
然而最終,他們那一件都沒有辦到。
随同龜甲車的商水軍士卒們,目光波瀾不驚地看着迎面而來的那些秦軍戰車一頭撞在他們魏軍的龜甲車上,然而後者甚至沒有搖晃一下。
期間,亦有幾輛秦軍戰車打算砍斷龜甲車之間的鐵鏈,可是一刀砍下去,除了火星四濺外,鐵索僅僅隻是出現了一條白道,而那幾輛戰車,卻“撞死”在那些鐵索上,人仰車翻,再沒有聲息。
“清理屍體!”
商水軍的千人将們冷靜地下令了将令,将阻礙龜甲車前進的障礙逐一除去。
于是乎,魏軍的龜甲車繼續向前,繼續碾壓秦軍。
從始至終,這些龜甲車幾乎沒有對一名秦軍造成什麽傷亡,它們隻是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真正殺死數以萬計秦軍的,則是這些龜甲車後方的魏國弩兵。
這些魏國弩兵重複着裝填弩矢以及發射弩矢的步驟,連安全問題都不需要考慮,因爲秦軍的步兵,根本觸碰不到他們。
甚至于,因爲射程的關系,哪怕是秦軍的弩兵,也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麽威脅。
『這根本不能算是戰争……』
秦軍上将軍王龁面色陰沉地看着那一幕,率領着護衛騎朝着一輛龜甲車展開了沖鋒。随即,借助戰馬飛奔的力道,他狠狠一刀斬在一輛龜甲車的鐵壁上。
隻聽當啷一聲,他手中的長刀刀刃崩斷,可再瞧那些龜甲車,卻隻是多了一條淺淺的凹痕。
『堅固到這種地步?!』
王龁的臉上露出了駭然的神色,他自然清楚自己含怒一擊究竟有何等的威力,可是在魏國的龜甲車面前,卻絲毫不值一提。
“噗——”
一支細長的箭矢穿透了王龁的肩膀,他下意識地望向龜甲車的後方,幾名魏國狙弩手正緩緩放下手中怪異的狙弩,準備裝填弩矢,而其餘的魏國弩兵,卻已将手中的弩對準了他。
“保護将軍!”
十幾騎護衛騎大叫着,沖到王龁面前。
随即,隻聽噗噗噗一陣亂響,那十幾騎護衛騎一個個身中十幾箭,口吐鮮血栽落馬下。
“王龁将軍速退!”
一名僥幸未被當場射死的護衛騎,滿嘴鮮血大聲喊道。
結果話剛剛說完,就被魏國弩兵射成了篩子。
『……』
咬了咬牙,王龁撥馬就走。
戰場中部的秦軍已經崩潰,正被魏軍的步兵、車兵、弩兵三者聯手屠殺,而在戰場的兩翼,五萬川北騎兵不知何時已包抄過來,野心極大,仿佛要将這裏十餘萬秦軍屠盡。
整個戰場上,漫天的箭雨,幾乎每眨一次眼,便有數以百計的秦軍中箭身亡。
望着這一幕,無論是秦将王龁還是秦少君,皆已清楚地認識到,秦軍與魏軍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是秦軍不夠兇悍?
不,這是兩國的軍備所導緻的差異。
魏國的軍備力量,使得他們哪怕出于兵力上的絕對劣勢,也足以扭轉戰局。
“秦軍潰敗了……”
在魏軍本陣,臨洮君魏忌神色複雜地說道。
“這是理所當然的。”趙弘潤淡淡說道:“我方清楚秦軍的兵種構成,而秦軍卻對我方一無所知,更何況……彼此的技術相差懸殊。”
臨洮君魏忌神色複雜地吐了口氣,随即正色問道:“下一步,殿下要趁勝追擊?”
“沒有下一步了……”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就在今日,讓秦軍體會何爲絕望!”
說罷,他揮手喝道:“下令!全軍出擊!……給本王拿下秦軍的主營!将這支秦軍,覆滅在這片草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