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弘潤看來,此次秦使出訪他魏國,純粹就是找個宣戰的理由罷了。
因爲沒有哪個國家的使者,張口就要對方割舍相當于半個隴西大小的土地,要知道這半個隴西大小的土地,已經近乎一個衛國的全部領土。
趙弘潤怎麽看那名叫做甘叙的秦使也不像是個智障,否則,怎麽可能成爲秦國左庶長衛鞅的家臣?又如何能位列秦王宮的中卿?
似這種事,禮部尚書杜宥看得透,繇諸君趙勝看得透,魏天子看得透,趙弘潤自然也看得透。
秦國想要繼續擴張!
他們需要名正言順的理由對魏國宣戰!
他們渴望戰争!
因爲沒有戰争,秦國或許會垮掉!
這已經不是交惡與否所導緻的戰争了,其根本原因在于秦國正處于一個特殊的時期。
備戰!備戰!
随着肅王趙弘潤一聲令下,冶造總署與兵鑄局瘋狂運作,日夜趕鑄商水軍與鄢陵軍的裝備,而連弩、狙擊弩這等戰争利器,亦加快了研發改良,冶造局的工匠們力争在秦魏交戰時,拿出最先進的戰争兵器。
與此同時,商水軍與鄢陵軍也終止了愉快的狩獵狼群的娛樂,投入了高強度的訓練。
畢竟他們再過不久或将面臨的秦國士卒,那絕對會是他們迄今爲止所遇到的,最悍不畏死的敵人!
而在這段時間内,趙弘潤則呆在他肅王府的書房内,向臨洮君魏忌請教秦國軍隊的情況。
說起這位臨洮君魏忌,趙弘潤對此人着實不知該說什麽好。
因爲在前幾日,也就是與秦使甘叙談崩的當日,繇諸君趙勝知道魏國與秦國開戰不可避免,便當夜派家人前往北疆,将這件事告訴已帶兵入駐『河東郡陽狐一帶』的臨洮君魏忌。
臨洮君魏忌聽說此事後大爲振奮,居然當即上奏垂拱殿,自行辭去『北三軍』大将軍的職務,讓副将姜鄙代替,日夜兼程輕裝前來協助趙弘潤。
以至于當趙弘潤瞧見臨洮君魏忌風風火火闖入他肅王府時,簡直目瞪口呆。
他怎麽也沒想到,臨洮君魏忌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做事居然如此沖動。
要知道,如今可是在魏國,不是隴西,按照臨洮君魏忌這樣肆意妄爲,倘若被人指證『臨戰脫逃』,那可是要處死的。
于是,當時趙弘潤二話不說,當即派宗衛長衛驕向垂拱殿禀明此事,爲臨洮君魏忌求情。
好在魏天子是一位明君,也猜得出來臨洮君魏忌爲何做出這種事來,再加上有趙弘潤會後者求情,因此倒也沒有追究,隻是叫兵部發了一則通告,表示臨洮君魏忌在揮軍前往北疆的途中染上了疾病,無法統禦軍隊,隻能回大梁修養,至于『北三軍』大将軍一職,則由姜鄙繼任。
盡管因爲趙弘潤的關系,臨洮君魏忌并沒有受罰,但他的做法,實在讓趙弘潤不能理解。
要知道,『北三軍』是由隴西魏氏十二支的私軍擇優整編而成的,而其中,有大半是臨洮魏氏與天水魏氏的士卒,因此,天水魏氏的魏罃才會提議由臨洮君魏忌擔任大将軍,由天水魏氏的家臣姜鄙擔任副将。
可如今臨洮君魏忌自行卸職,就好比是将『北三軍』送給了天水魏氏,換做趙弘潤,絕對做不出這麽大度的事來。
不過由此可以看出,臨洮君魏忌對打敗秦國、奪回隴西的執念究竟有何等的強烈。
回到大梁後,假稱傷病的臨洮君魏忌便悄悄搬到了肅王府的西苑廂房,方便與趙弘潤探讨如何擊敗秦國軍隊。
除了他本人以爲,臨洮君魏忌還是帶回來兩名家臣,一個叫做毛博、一個叫做薛漿,皆是當年臨洮君魏忌在隴西時的心腹愛将。
于是乎,今日四個人外加宗衛長衛驕,就鑽在書房裏研究擊敗秦國軍隊的戰術。
當然了,在研究戰術之前,臨洮君魏忌自然要向趙弘潤介紹一番秦國軍隊的概況。
事實上,像秦國的『鐵鷹軍』、『黥面軍』,繇諸君趙勝前一陣子就跟趙弘潤講述過,隻不過,繇諸君趙勝所了解的秦軍概況,終歸不如臨洮君魏忌詳細。
畢竟臨洮君魏忌以及姜鄙,那可是親自在前線領兵與秦軍交戰的将帥。
據臨洮君魏忌所言,秦國的正規軍,主要以『戈盾兵』爲主,即左手持盾、右手持長戈的步兵。
在講述的時候,臨洮君魏忌還畫了一幅『戈盾兵』的圖,雖說畫工不咋樣,但大抵可以瞧出幾分端倪。
通過觀察,趙弘潤發現秦國戈盾兵的盾牌,與他魏國軍制盾牌一樣是方盾,但是最起碼大上一圈,士卒将盾牌垂直放在地上,盾牌高度居然到該名士卒的肩膀。
起初趙弘潤還以爲是臨洮君魏忌的畫工問題,詢問後才知道,的确就是這樣。
這簡直不可思議!
這麽大的盾牌,重量可想而知,再加上沉重的铠甲,難道秦國人各個都是大力士?
後來經過臨洮君魏忌的解釋,趙弘潤這才知道,原來,這盾牌固然是沉重的青銅盾不假,但秦國戈盾兵身上的铠甲卻很輕,絕大多數都是牛皮所制的皮甲。
因此總得來說,秦國戈盾兵的負重,不會比魏國的刀盾兵高到哪裏去。
再者,秦人普遍高大,臂力強勁,因此,使用這種沉重的青銅盾,并不會影響士卒在戰場上的實力。
更要緊的是,秦國的戈盾兵,一般采用『步步爲營』的戰術推進,通過推進擠壓敵軍在戰場上的空間,攪亂敵方的陣型,可不會像魏國的刀盾兵那樣沖鋒——那是『秦國長戈兵』的責任。
“弓弩無法射穿這種青銅盾麽?”趙弘潤詢問臨洮君魏忌道。
臨洮君魏忌搖了搖頭,一邊比劃一邊講解道:“秦國的戈盾兵,有一套對付遠弓的戰術……以大概十人左右組成方陣,四個方向各兩面盾牌,頭頂兩面盾牌,縱使萬箭齊射,亦毫發無損。……至于弩,我們嘗試過,無法射穿秦軍的盾牌。”
“那是你們的弩。”趙弘潤拿着那張圖又瞧了兩眼,随即就将其丢棄在桌上。
在他看來,倘若秦國的軍隊膽敢用這種緩慢推進的戰術來對付他魏國的軍隊,那純粹就是找死。
要知道,魏國冶造局的連弩,連本國兩年前鍛造的軍制鐵盾都能洞穿,射穿秦國的青銅盾,根本不在話下。
更要緊的是,連弩的射程,雖說在趙弘潤看來屬于中距離,但怎麽說也有一兩百丈,按照秦國戈盾兵這種蝸牛似的推進戰術,恐怕還未靠近連弩,就早已都被射死了。
“這姑且算是重步兵吧……還有呢?”
“除此之外,秦國的正軍也就是長戈兵、弩兵、戰車兵這幾種了。”臨洮君魏忌說道。
長戈兵沒啥好解釋的,在趙弘潤看來,純粹就是秦國正規軍中的炮灰,至于弩兵嘛,他也不怕,畢竟秦弩的射程未必有魏弩那麽遠,再加上魏兵的甲胄設計對飛矢有一定的規避,除非非常近的距離,或者幹脆射中要害,否則,秦國的弩兵很難對魏兵造成什麽威脅。
相比之下,還是戰車隊的威脅較大。
想了想,趙弘潤問道:“秦國的戰車隊,一般采取什麽戰術?單獨投入使用,還是配合步兵?”
“一般會配合戈盾兵行動,隻有在趁勝追擊的時候,才會單獨行動。”臨洮君魏忌解釋道。
『……最麻煩的狀況。』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不可否認,趙弘潤的确輕視戰車,畢竟在他看來,戰車早已被曆史所淘汰,但他并不會因此就小觑戰車的威力。
說到底,戰車被騎兵所淘汰,那可不是在戰術使用上被淘汰的,而是在戰略層次上——承載多人的戰車,注定機動力遠遠不如騎兵,因此很容易會被有經驗的輕騎兵吊打。
可若是在正面戰場上硬拼,你讓兵力相差不大的騎兵跟戰車隊打打看?一乘戰車兩個弩兵,射不死一個迎面沖來的輕騎兵?
更何況,戰車隊對步兵的殺傷力更大,而魏軍兵種中數量最多的,就是步兵。
倘若隻是單獨行動的戰車隊,趙弘潤并不擔心,川北騎兵随随便便就能吊打對方。
可若是秦國的戰車隊配合步兵一起行動,這就比較麻煩了,畢竟川北騎兵可不是用來硬剛敵軍混編軍隊的,那樣所導緻的損失趙弘潤不能接受,哪怕川北騎兵是異族騎。
『得想個辦法克制秦國的步兵戰車組合……』
趙弘潤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即開口問道:“鐵鷹軍與黥面軍就不必介紹了,趙勝大人已經對本王講述過,除此之外,秦國還有什麽值得重視的軍隊麽?”
聽聞此言,臨洮君魏忌點了點頭,說道:“有,騎兵。”
“……”趙弘潤聞言愣了半響,有些不可思議地反問臨洮君魏忌:“騎兵?”
“對,騎兵。”臨洮君魏忌點點頭,說道:“秦國的衛鞅,組建了一支騎兵。”
“……”趙弘潤張了張嘴,随即眼中露出幾許凝重。
他忽然意識到,秦國的左庶長衛鞅,本是衛人出身,這就意味着,對方很有可能效仿韓國的騎兵,爲秦國打造了一支騎兵。
同時也意味着,有了衛鞅的秦國,未見得像他所想象的那樣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