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紫宸殿都鴉雀無聲的情況下,趙弘潤亦有些迷糊。
因爲按理來說,作爲南梁王趙元佐同樣作爲趙氏一族,本不該去力挺魏氏,這對他有什麽好處?
還是說,這位三伯早就與隴西魏氏搭上線了?
皺皺眉,趙弘潤轉頭望向三叔公趙來峪,低聲問道:“三叔公?”
可能是猜到了趙弘潤想問什麽,趙來峪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先靜觀其變。”
說完這句,這位三叔公的目光再次投降不遠處的南梁王趙元佐,神色肅穆地盯着那位侄子的背影,眼神銳利地不像是一名老人。
整個紫宸殿,在片刻的死寂後,逐漸響起陣陣竊竊私議,西側的席位中,那些朝廷百官的私議尤爲明顯,仿佛每一名朝臣都在用陌生、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着南梁王趙元佐。
而處在衆人視線焦點的南梁王趙元佐,他的面色依舊泰然自若,仿佛他方才隻是提了一句無關痛癢的小事。
冷場了,整個紫宸殿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魏天子對此的反應。
在衆目睽睽之下,魏天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展顔笑道:“三王兄,這兩年來嘔心于隴西之事,前不久這才回到大梁,未曾微歇養幾日,便要親赴北疆抗擊韓軍,朕……着實的于心不忍呐。”
聽聞此言,跪坐在席中的南梁王趙元佐坐直了身軀,拱手拜了拜,正色說道:“臣乃魏人,又是趙氏子弟,自當爲大魏效死。……眼下我大魏北方蒙受韓國的侵襲,戰況難以預測,臣心中不安,茶飯不思。……既然魏氏都願意爲吾主分憂,臣身爲趙氏子孫,又豈可落于人後?……隻要魏氏不嫌我拖累。”
話音剛落,就聽天水魏氏的魏罃笑着說道:“有南梁王相助,相信此戰我魏氏更添幾分勝算。”
說罷,他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魏天子,而南梁王趙元佐,亦在謙遜地點頭示意後,擡頭望向魏天子。
此時此刻,紫宸殿幾乎所有人,都在暗自偷瞧魏天子的神色。
『不好辦了啊,老頭子……』
趙弘潤有些在意地轉頭望向他父皇,心中難免有些憂慮。
他怎麽會瞧不出來,這是天水魏氏的魏罃與南梁王趙元佐暗通款曲,提前合力挖了一個陷阱讓他老爹跳。
隻不過爲什麽呢?南梁王趙元佐爲什麽要這麽做?
就算是爲了得到魏氏的支持,可支付的代價卻是得罪魏天子,這根本就是得不償失啊。
『……還是說,三伯有自信掌控局面?』
這一刻,趙弘潤想了很多。
正如趙弘潤所料,此刻他老爹魏天子,可謂是肝火熊熊,他怎麽也沒想到,南梁王趙元佐這個兄弟,居然會突然跳出來與他唱反調。
整整十七年的流放,難道并沒有使這個兄弟學乖麽?
還是說,忍辱負重了十七年,就是爲了在關鍵的時候紮他一劍?
的确,倘若隻是單單給予魏氏一個五萬人的軍隊編制,魏天子一點兒也不在意,畢竟整個魏國如今可調動的軍隊就超過四十萬,更别說其中有二十萬軍隊捏在他最信任的兒子趙弘潤手中。
但是話說回來,倘若魏氏這五萬軍隊,再加上南梁王趙元佐那五萬『西征軍』,合計十萬軍隊,這就多少值得魏天子提高警惕了。
畢竟南梁王趙元佐絕非善與之輩,此人曾經所率領的順水軍,那是當年禹王趙元佲拼了命才擊敗了,而爲此,魏天子最信任的五王弟趙元佲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三哥,你這個時候跳出來,究竟有什麽用意呢?你應該不至于認爲,單憑魏氏那些兵馬,還有你手底下那支西征軍,就能與朕相抗衡了吧?』
這一刻,魏天子亦想了很多,他在猜測南梁王趙元佐這麽做的用意。
事實上不止是魏天子在猜測,此刻紫宸殿内所有人都在猜測南梁王趙元佐這麽做的用意。
比如雍王弘譽。
『三伯這是……想要自保?』
雍王弘譽摸了摸下巴,不動聲色地關注着眼前的境況。
他猜測可能是兵權的關系——即那五萬編制的西征軍的兵權。
這支軍隊,是兩年前朝廷爲了支援隴西魏氏而組建的軍隊,而如今,隴西魏氏投奔魏國趙氏,那麽理所當然,當時擔任主帥的南梁王趙元佐,就該交出兵權,退居幕後。
盡管雍王弘譽很笃信,在這兩年的時間裏,南梁王趙元佐肯定對這支西征軍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掌控了這支軍隊,但說到底,這種私底下的掌控,并不及魏天子一道命令——魏天子要南梁王趙元佐交出兵權,後者就得乖乖交出兵權,除非南梁王趙元佐打算造反。
而一旦魏天子接管了這支軍隊,花點時間肅清掉這支西征軍中的南梁王趙元佐的心腹,後者花費兩年工夫對這支軍隊的掌握力度,可能立馬就打回原形。
因此,南梁王趙元佐要一個正當合理的理由,繼續執掌這支軍隊,而協助魏氏親赴北疆參戰,就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呵呵,看來這位三伯,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啊……』
雍王弘譽眯着眼睛打量着天水魏氏的魏罃,要說此人與南梁王趙元佐私底下沒有協議,他都敢打賭将面前這張案幾吃下去。
而此時,在殿内衆人複雜的目光注視下,魏天子呵呵笑了起來,一邊輕笑,他一邊點頭說道:“三王兄忠國之心可嘉,朕允了。”
他沒法不允,因爲無論是魏氏的魏罃,還是南梁王趙元佐,他倆所提出的懇請,皆是冠名堂皇、無懈可擊,讓魏天子找不到任何能夠拒絕的漏洞。
而見此,趙弘潤面色驚詫地眯了眯眼睛。
他很清楚,别看他父皇好似裝得渾不在意的樣子,保不定心裏正在破口大罵,畢竟這次的交鋒,是他父皇吃了暗虧,非但沒能雪藏魏氏的軍隊,連南梁王趙元佐手中那支西征軍的兵權也拿不出來。
這一來一去,就是十萬軍隊!
這已經是一股很龐大的力量了。
『南梁王趙元佐……』
趙弘潤忍不住打量了幾眼那位三伯的背影,畢竟在他的印象中,能讓他父皇魏天子吃癟的,縱觀整個魏國也找不出幾個來。
而相比較趙弘潤的擔心,雍王弘譽嘴角卻是揚起了幾分淡淡的笑意。
『那位三伯的這招,還真是高明……隻不過,單單如此就想拿捏父皇,那位三伯未免也太掉以輕心了……』
雍王弘譽輕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此刻坐在怡王趙元俼身後的趙弘潤身上。
果不其然,就在雍王弘譽暗暗輕笑的同時,就見魏天子面色一改,神色肅穆地說道:“魏氏與南梁王憂心我大魏,忠誠可嘉,朕在此允魏氏隴西軍與西征軍北上參戰。……至于監軍……”
說到這裏,魏天子的目光投向怡王趙元俼身後的趙弘潤。
可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忽見南梁王趙元佐身後陪座中的五皇子、慶王弘信站起身來,拱手拜道:“父皇,兒臣希望能擔任此軍監軍之職!”
『什麽?!』
雍王弘譽面色頓變,驚疑不定地看着對面的同胞兄弟,臉上的表情已不再向方才那樣從容。
而此時此刻,紫宸殿内又是響起一陣驚呼。
要知道方才任誰都看得出來,魏天子屬意的監軍人選乃是肅王弘潤,可沒想到,慶王弘信會自己站了出來。
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慶王弘信公然支持南梁王趙元佐!
或者反過來說,南梁王趙元佐已選擇了支持皇五子慶王弘信!
如此也難怪雍王弘譽面色大變,與他同席的襄王弘璟,面色也不太好看。
“弘潤,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我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了?”
玉珑公主小聲地詢問着趙弘潤,因爲眼前發生的變故讓她越來越迷糊。
“啃你的蹄髈去。”
趙弘潤揮揮手打發了悶悶不樂化氣憤爲食量的玉珑公主,一雙眼睛在魏罃、南梁王趙元佐、慶王弘信三者之間轉來轉去。
他原因爲隻是南梁王趙元佐與魏氏聯手,合力自保,可沒想到,真相卻比他所想象的更加複雜。
是的,并非隻是魏氏與南梁王的聯手,其中還涉及到趙弘潤的五皇兄慶王弘信,這意味着,慶王弘信的娘舅家勢力,或也将成爲南梁王趙元佐的政治同盟。
“弘信?……你要擔任監軍?”
魏天子用有些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第五個兒子,一時間竟有種已無法掌控局面的錯覺。
先是魏氏、然後是南梁王趙元佐,再然後是親兒子慶王弘信,這些他本不放在眼裏的小勢力,突然之間便好似擰成一股,成爲了一股縱使是他魏天子都不得不慎重對待的勢力。
“是的,父皇。”朝着魏天子拱了拱手,慶王弘信正色說道:“兒臣亦想像太子殿下、四王兄、八王弟、九王弟那般,爲我大魏拱衛國門。”
“……”
魏天子聞言沉默不語。
要知道,他的本意是想讓趙弘潤擔任監軍,掣肘魏氏與南梁王趙元佐,可是五兒子鬧了這麽一出,這讓這位大魏君王始料未及。
總不能整出兩個監軍來吧?那樣的話,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來他想針對魏氏與南梁王趙元佐了。
『趙元佐……竟有這等權謀?』
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魏天子暗暗心驚。
要知道,他趙元偲執掌大權的情況下逼他就範,讓他吃虧說不出,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