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兒?玉珑?你們這是怎麽了?”
得知兒子與義女回到凝香宮,沈淑妃見兒子趙弘潤腦門冒汗,而義女玉珑公主卻眼眶通紅,隐隐有哭過的迹象,不由地心中納悶。
“潤兒,你莫不是欺負玉珑了?”沈淑妃試探着詢問道,其實她并不認爲發生這種事。
“娘,這件事說來話長……”
趙弘潤吩咐侍女小桃取來幾壺酒,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一連喝了幾杯,他緊張的情緒這才得以緩解。
不得不說,趙弘潤剛才還真怕他父皇當場翻臉——倒不是擔心他自己會有什麽危險,而是就當時的情況來說,若他父皇對玉珑公主果真起了殺意,他根本難以保全,好在虎毒不食子,縱使老頭子當時的面色陰鸷地吓人,但最終也未祭起屠刀。
『……隻是苦了玉珑。』
趙弘潤看了一眼此刻正趴在沈淑妃懷中抽泣的玉珑公主,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因爲曾幾何時,魏天子對玉珑公主的态度尚且隻是疏遠,可以理解爲隻是不喜歡,而今日,玉珑公主這才明白,他父皇根本不是不喜歡她,而是痛恨她,厭惡她,甚至于,有幾個瞬間或許還在考慮要殺掉她。
明明是父親,卻如此對待自己,可想而知玉珑公主的心情。
更何況,據玉珑公主所言,這個父親還曾殺死了她的母親。
『果真是宮内的禁忌啊,蕭淑嫒三個字……』
趙弘潤又喝了一杯酒壓壓驚,長吐一口氣。
而此時,沈淑妃一邊安慰着在懷中抽泣的義女,一邊看着大兒子在那連飲數杯酒,心中着實納悶,她忍不住問道:“潤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趙弘潤本不願透露,畢竟那是魏天子的黑曆史,若是告訴了沈淑妃,或有可能影響到魏天子對待沈淑妃的态度。
可惜,他最終還是拗不過沈淑妃。
無奈之下,趙弘潤隻好吩咐宗衛們關上了殿門,吩咐小桃遣退了凝香宮内那些小宮女,将一家人集中在凝香宮的偏廳裏——暫不包括趙弘潤的衆女眷,畢竟此事關系到魏天子。
待宗衛們确認了安全後,趙弘潤便将方才在那座廢宮裏的前前後後都說了出來,包括玉珑公主那句『是父皇你殺了我娘』,别說沈淑妃與小桃聽得面色發白,就連當時其實就在那座宮殿外的宗衛們以及宮女袖香,都隐隐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良久,小桃低聲問道:“蕭淑嫒……她不是自刎的嗎?”
的确,宮裏宮外都是這麽傳的:南燕大将軍蕭博遠造反被誅,其女蕭淑嫒爲父兄求情,因被魏天子嚴詞拒絕,憤而丢下年幼的女兒玉珑公主,自刎于幽芷宮内。
可今日,玉珑公主卻在那座廢宮内指着魏天子駭然地大叫『是父皇你殺了我娘』,而魏天子居然沒有當場否認,這件事怎麽看都必有内情。
“我真的看到了。”玉珑公主擦拭着眼淚,從沈淑妃懷中擡起頭來,語氣哽咽地說道:“可能我那時年紀尚幼,時間一長就忘了這件事,可方才在那座廢宮内,看着父……看着他站在大殿門口,那兇狠的眼睛,我就想起了……他曾經也是用這樣兇狠的眼睛瞪着我娘,然後,他……他……”
“……”看着泣不成聲的玉珑公主,沈淑妃再一次将她抱在懷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半響後,沈淑妃看着趙弘潤問道:“潤兒,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此刻的趙弘潤,已完全冷靜下來,聞言輕笑着說道:“娘,别擔心,這件事孩兒會處理的。……唔,娘,孩兒是這樣想的,您與玉珑,還有小桃,哦,還有袖香,你們四人要不然先到孩兒的肅王府住一段時間……”
這時,宗衛長衛驕插嘴道:“說起來,淑妃娘娘還未見過殿下的封邑吧?要不去看看?”
趙弘潤略微一愣,随即朝着衛驕暗挑拇指,畢竟仔細想想,坐落在大梁的肅王府,其實也并不安全,遠不及商水縣,全在他趙弘潤的掌握之中。
然而,沈淑妃卻搖了搖頭,輕笑着說道:“潤兒,還有衛驕,你倆的心意妾身領了,不過妾身覺得,你們這樣防備着陛下,反而不好……這樣吧,潤兒,過些日子你将玉珑帶到商水去,她留在大梁,的确不太好,至于爲娘……爲娘還是留在宮裏,不然,夫妻一場,你父皇會寒心的。”
趙弘潤默然不語。
其實他也覺得此事有點小題大做,要知道,方才在那座廢宮内,他父皇本可以拿下他與玉珑公主,但最終,魏天子還是讓他與玉珑公主離開了,這表明老頭子已經釋懷了這樁事,倘若事後趙弘潤這邊太過于提防,将沈淑妃、玉珑公主都帶離大梁,雖說的确可以保證她們的安全,但是相對來說,夫妻之情啊、父子之情啊、父女之情啊,這些可都淡了。
說白了,這種提防,反而會惡化彼此的關系,使魏天子産生不好的想法。
但是,如果僅僅隻是将玉珑公主送到商水縣,這倒不至于引起魏天子的反感,甚至于,近段時間,恐怕魏天子也不想看到玉珑公主。
隻是這樣一來,沈淑妃的安危趙弘潤就不能保證了,畢竟今日的魏天子,情緒着實有些反常。
可能是看穿了兒子的顧慮,沈淑妃擺擺手,笑吟吟地說道:“潤兒,你不用擔心爲娘,爲娘與你父皇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多多少少已了解他一些,不會有事的。……爲娘隻是擔心你跟玉珑。”
“擔心孩兒?”趙弘潤聞言哂笑一聲,仿佛誇耀般說道:“孩兒這邊娘你不用擔心,如今的孩兒,可不是三年前,縱使是父皇要懲罰我,也得按照規矩來辦,更何況,孩兒跟老頭子的政見一緻,幾乎沒有什麽對立,他不可能會懲戒孩兒的。……待會兒,孩兒就到垂拱殿,跟老頭子來場闊别三年的『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見趙弘潤一口一個老頭子來稱呼他父皇,稱呼魏國的君王,沈淑妃哭笑不得。
“你還未弱冠,還男人與男人的對話……”沈淑妃瞥了一眼兒子,似有深意都說道:“成家立業方才算是男人,你若有本事的話,早早讓爲娘抱上孫子……”
一聽這話,趙弘潤滿腔的豪情頓時化作泡影,他苦笑一聲,沒敢接茬,而是迅速地岔開了話題:“娘,如今當務之急可不是您能不能抱上孫子的事啊。”
『臭小子……』
沈淑妃白了一眼趙弘潤,随即望着懷中的玉珑公主,點頭說道:“你有這自信,爲娘倒也放心了。至于玉珑,爲娘也覺得她暫時莫要再進出宮中爲妙……”
說着,她見懷中的玉珑公主臉上露出驚懼之色,仿佛在害怕什麽,遂連忙又寬慰道:“沒事的,孩子,那都是些陳年舊事了,老一輩的恩恩怨怨,與你們小輩何幹?等過些日子,待你父皇想通了,也就沒事了。”
“……”玉珑公主默不作聲,可能是逐漸有些開始抵觸魏天子。
這也難怪,畢竟她此刻腦海中,仿佛不停地回放着那一幕其父殺死其母的回憶,讓她痛苦萬分。
在凝香宮呆了片刻,趙弘潤讓衆宗衛們先将衆女包括玉珑公主都帶回肅王府,而他自己則僅僅帶着宗衛長衛驕,來到了垂拱殿。
而魏天子似乎也早知道趙弘潤會來垂拱殿,早早地便将三名中書大臣以及垂拱殿内的伺候太監遣散了,身邊就隻有大太監童憲。
邁步走到内殿,趙弘潤向魏天子拱手施了一禮,随即嬉皮笑臉地說道:“兒臣忽然想起,三年前,兒臣似乎也與父皇有過一次男人與男人的對話……那次,是兒臣赢了!”
魏天子原本緊繃着着臉,可見面前這個兒子嬉皮笑臉的,他繃緊的面色亦徐徐放松了些,淡淡說道:“吾兒今日所謂的男人與男人的對話,就是爲了奚落朕?還是說……”他看了一眼趙弘潤,淡淡說道:“……想借這個機會,再赢朕一次?”
言下之意,他這是在旁敲側擊地詢問兒子,是不是決定繼續追查『蕭淑嫒』這件事。
而聽聞此言,趙弘潤卻笑了起來:“這是機會?……啧啧啧,倘若說這是機會的話,那豈不是說,兒臣已錯過了好幾個能赢過父皇的機會?喏,比如說,暘城君熊拓曾經就告訴過兒臣某些事,而砀郡遊馬的幸存者,也曾向兒臣透露過一些……其實兒臣并不認爲這是什麽好機會呢。”
『……』
大太監童憲愣了愣,随即原本有些擔憂的老臉,逐漸展露出幾分笑容。
而此時,魏天子臉上亦露出幾許淡淡的笑意,模淩兩可地問道:“呵,看來吾兒知道的事還真不少啊……啧啧,怎麽,這會兒顧忌父子情誼了?呵,把你老子整得灰頭土臉的,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麽?”
在宗衛長衛驕低頭偷笑聲中,趙弘潤聳了聳肩,坦然地說道:“同樣是灰頭土臉,也有區分,有的無傷大雅,有的嘛……啧啧,真把自己老子弄得太過于狼狽,兒臣臉上也挂不住啊。”
聽聞此言,魏天子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指着趙弘潤對童憲笑道:“聽到了麽?這麽多年來,就今日這句話最中聽……”
童憲聞言笑着誇贊道:“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的肅王殿下,早已不再是當年宮中的小惡霸了。”
『小惡霸?』
趙弘潤嘴角牽了牽,在旁,宗衛長衛驕忍俊不禁。
而此時,魏天子已将目光投向趙弘潤,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收了起來:“那麽,弘潤,你怎麽看待呢,對于……蕭氏餘孽。”
『正戲來了!』
趙弘潤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