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個時辰後,當張三曉再一次被拷打至昏迷過去後,大理寺卿正徐榮将趙弘潤等人帶到了旁邊的班房稍作歇息。
喝了幾口茶,徐榮不由地唏噓道:“老夫審案、斷案十幾年,像這回的硬骨頭,還真沒遇到過幾回……明明線索就在眼前。”
砰地一聲,徐榮的手重重錘在旁邊的桌子上,屋内衆人誰都看得出來這位老大人心中憋着火氣。
這時,宗衛長衛驕在旁插嘴道:“能否從其家人入手,說服他二人供認?”
徐榮瞧了一眼衛驕,從懷中取出兩張紙遞給衛驕,口中說道:“那張三曉是個鳏夫,一人獨居,也沒啥親眷,而另外那個劉旺,家中也隻有一名瞎眼的老母常年卧病在床……”『注:鳏(guan)夫,死了妻子的男人。』
劉旺,即是另外一名小吏的名字。
趙弘潤沉思了片刻,轉頭詢問大理寺少卿楊愈道:“楊少卿,你那邊的情況如何?”
“也是不肯招。”少卿楊愈搖了搖頭,苦笑說道:“劉旺那厮的身體頗爲壯實,幾名獄卒累地氣喘如牛,那厮倒好,閉着眼睛挨打,一聲不吭……”
“一聲不吭?”趙弘潤一邊看着宗衛遞來的那兩張紙,一邊疑惑問道:“那劉旺沒有叫冤麽?”
“那倒沒有……”少卿楊愈輕哼道:“想來那厮也曉得劫數難逃吧,不過,那厮還真是個硬骨頭。”
趙弘潤目視着手中那兩張紙,隻見這兩張紙上,寫滿了有關于張三曉與劉旺二人的生平。
忽然,趙弘潤開口說道:“少卿大人能否帶本王去見見那劉旺?”
少卿楊愈愣了愣,好奇問道:“莫不是殿下有辦法叫此人開口?”
“試試吧。”
于是乎,趙弘潤帶着溫崎以及宗衛長衛驕二人,在大理寺少卿楊愈的帶領下,來到了另外一間刑房。
果不其然,刑房内一名獄官與三名獄卒一個個累地氣喘籲籲,而那被綁在架子上的劉旺,卻閉着眼睛一聲不吭。
瞥了一眼此人遍布前胸與後背的鞭痕,縱使是趙弘潤亦不由地要稱贊一句:是個漢子!
“你叫劉旺?”
趙弘潤走到劉旺身邊,平靜地問道。
劉旺睜開眼睛瞥了一眼趙弘潤,随即雙目再次閉合,很顯然是不打算與趙弘潤說什麽。
見此,趙弘潤亦不在意,舉起手中的那兩張紙,淡淡說道:“據說,與你同班房的府役張三曉,以往幾年中陸陸續續借給你不少錢,這筆錢,是用來給你卧病在床的母親看病的麽?”
“……”劉旺再次睜開眼睛看着趙弘潤,不過仍沒有開口。
“不必擔心大理寺會派人拷問你家中老母,徐大人已派人去詢問過一直給令堂診斷病情的醫者,得知令堂時日無多,若大理寺派人前去将令堂抓捕,恐怕令堂會死在半途……是不是這個原因,使得你有恃無恐呢?”趙弘潤擡頭看着劉旺。
劉旺微微張了張嘴,不過仍沒有多說什麽。
而就在這時,隻見趙弘潤凝視着劉旺許久,忽然轉身對少卿楊愈說道:“楊少卿,請派人知會劉旺家中的老母,告訴她,她兒子涉嫌加害朝廷刑部尚書,犯下了謀逆造反的不赦之罪,她劉家……要絕後了!”
大理寺少卿楊愈愣了一下,剛剛拱手準備應下,就聽刑房内響起一聲怒吼。
“你敢?!”
『開口了……』
少卿楊愈有些驚愕地望向劉旺,要知道方才,任憑幾名獄卒任何嚴刑拷打,這個壯實地像一個牛的漢子都不曾開口過。
“你慌什麽?”趙弘潤淡淡看着劉旺,冷冷說道:“是擔心令堂被她不孝的兒子活活氣死?”
劉旺憤怒地瞪着趙弘潤。
見此,趙弘潤邁步上前,沉聲說道:“劉旺,本王看在你平日侍奉你母至孝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肯招認,本王做主,不會将你的所作所爲告知令堂,使令堂在逝世之前,仍可認爲自己那孝順的兒子,是一個善良之人,并且,本王亦能做主,免你死罪,改成充軍發配。……但若是你冥頑不靈,本王不介意将你的事告知令堂。本王隻給你十息的考慮時間。”
“……”聽着趙弘潤的恐吓,方才面對拷打怡然不懼的劉旺,表情竟隐隐有些驚慌。
隻見他咽了咽唾沫,低沉地問道:“你……是何人?”
見此,已意識到情況有所突破的少卿楊愈,連忙走過來,指着趙弘潤介紹道:“這位,乃是肅王弘潤殿下!”
“肅……王……?”劉旺驚駭地看着趙弘潤。
可能猜到了劉旺心中的恐懼,趙弘潤輕笑着說道:“本王在大梁,好歹也有些名氣,令堂應該會相信本王所言吧?……或許她更相信自己兒子,你要賭一賭麽?”
劉旺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半響後低聲說道:“請讓家母……安然地故去,肅王殿下。”
“這得看你了,劉旺。”趙弘潤正色說道。
劉旺沉默了片刻,随即低聲說道:“……我并不知張大哥爲何要擄掠周尚書,那日,他把我叫去時,周尚書已倒在地上……”
“當時周尚書還活着麽?”趙弘潤緊聲問道。
劉旺點了點頭,繼續低聲講述道:“那時周尚書還有氣息。……當時我不知那是周尚書,但是瞧他身上的官服,我也猜得到那是一個大官。……我當時心中很慌,但張大哥卻要我幫他一個忙,于是我倆将周尚書用繩索捆綁起來,從吏部府衙的後門将周尚書帶走……”
“帶往何處?”趙弘潤沉聲問道。
“這個我不知。”劉旺搖了搖頭,解釋道:“當時,府衙後門的小巷裏,已有一輛馬車,我與張大哥将周尚書搬上馬車,随後,張大哥在上馬車前,給了我一封銀子,叫我給家母買些吃食……”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趙弘潤,補充道:“那封銀子,就藏在我家中的竈台裏……”
趙弘潤哪在乎什麽銀子,擺擺手打斷劉旺,追問道:“那輛馬車往何處去了?”
劉旺再次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知,張大哥沒有帶我去,他隻是叫我不許将此事透露給任何人。”說到這裏,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趙弘潤,低聲說道:“我所知道的,就隻是這樣了。”
“……”趙弘潤與大理寺少卿楊愈對視一眼,二人邁步走出了刑房。
“殿下覺得此人所言可信麽?”楊愈低聲問道。
趙弘潤沉吟了片刻,點點頭說道:“這劉旺連死都不怕,就怕被其母得知,再加上他以往的孝順舉動,此子應該是個孝子。……我猜得沒錯,這個劉旺,并非『兇黨』的一員,他隻是礙于張三曉平日的照顧,抹不開情面……關鍵還在那個張三曉!”
說完這話,趙弘潤亦忍不住歎了口氣。
因爲,好歹劉旺還有一位卧病在床的瞎眼老母,可那張三曉,卻是獨居的鳏夫,在大梁也無親無故,根本沒法用對付劉旺的辦法來撬開此人的嘴。
“姑且試試吧。”
趙弘潤無甚把握地說道。
二人回到了拷問張三曉的刑房,将劉旺所透露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三曉。
可能是因爲剛剛被少卿楊愈唬過一次,張三曉起初并不以爲意,隻是一味的叫冤,可待等楊愈将劉旺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張三曉,卻質問後者當時用馬車将刑部尚書周焉帶到了何處時,張三曉的面色這才有些變了。
“那個夯貨,若非當時怕引起懷疑,我早該一刀殺了他!”
可能是覺得僞裝已經被拆穿,張三曉也不再叫冤,方才唯唯諾諾、哭訴冤枉的一張臉孔,立馬變得陰狠起來。
而見此,大理寺卿正徐榮厲聲質問道:“與你接頭的人究竟是誰?你等曾将周尚書帶往何處?”
此時,趙弘潤亦自表了身份,對張三曉說道:“隻要你肯透露你背後的人,本王可以做主,允你與劉旺一樣,改處死爲充軍……”
然而,還沒等趙弘潤說完,那張三曉卻一口血水吐在趙弘潤臉上。
“你這厮!”
宗衛長衛驕氣憤地沖上去,掐住了張三曉的脖子。
然而,張三曉卻依舊用雙目死死地盯着趙弘潤,咬牙切齒艱難地說道:“該是時候讨回那筆血債了,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說罷,他頭一垂,仿佛昏死過去。
衛驕愣了愣,伸出測了一下鼻息,這才發現張三曉已然斃命。
“怎麽會?”衛驕當即掰開張三曉的嘴,從裏面摸索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随即他回頭說道:“他死了……他咬破了牙裏的毒囊。”
『死士?』
趙弘潤、徐榮、褚書禮、楊愈等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有料想到,小小一名吏部本署的府役,居然是一名死士。
半響後,趙弘潤則擡起衣袖,用袖口抹去了臉上的血水,随即與同樣對此抱有疑問的大理寺卿正徐榮對視了一眼。
『爲什麽是我?』
趙弘潤望了一眼徐榮所在的位置。
明明是徐榮站得更爲靠前,并且,無論是抓捕還是拷問,那可都是徐榮下的令,趙弘潤在旁什麽都沒有說,可偏偏,那張三曉卻朝着他趙弘潤吐了一口帶着鮮血的唾沫……
這是什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