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曉得。”
“殿下,這夥賊人可是企圖行刺您啊!”
“本王亦曉得。”
在足足一炷香的工夫,孫叔轲不遺餘力地勸說趙弘潤允許他從那些難民中揪出昨夜襲擊魏兵的那夥賊子,然而趙弘潤始終不允。
爲何?
因爲兵将們做事向來簡單粗暴,哪怕是孫叔轲這等在趙弘潤看來的将才,亦不能避免這個陋習。
從那些難民口中逼問出那夥賊人的下落。
說得簡單,若是那些難民有什麽難言之隐,不能指證呢?難道還要對他們拷打用刑不成?
須知民心這種東西,那可是很脆弱的,尤其是異國他鄉的民心,若想擄獲,更是難上再難。
此番是魏軍運氣的不錯,對象乃是楚國,由于熊氏一族的暴政,楚國平民普遍對熊氏王族的忠誠度極低,因此,即便魏軍作爲外來軍隊,也能取得此國平民的支持。
否則,若換是齊國、魏國,似鄢陵軍與商水軍這般,在敵國的境内居然還想施行什麽遊擊戰術?
想也别想!
隻要一個平民看到你的行蹤,就意味着你已暴露在了該國軍隊的視線下。
楚民的支持,不可否認這是趙弘潤目前爲止所得到的最大收獲,甚至于,除非楚國這次被滅國,否則,沒有任何一項斬獲比得上這楚民的支持。
哪怕是魏軍擒殺了楚王熊胥。
但就如魏國砀山軍大将軍司馬安一貫的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這些楚民眼裏,魏軍也屬于是異類,因此,想要繼續維持在楚民心中的正面看法,趙弘潤就必須時刻維持魏軍那光鮮亮麗的正面印象,絕不可作出什麽會令楚國平民感到失望的事。
否則,便是前功盡棄。
因此,趙弘潤否決了孫叔轲打算逼問那些難民的種種手段。
畢竟在他看來,這些難民中所潛藏的刺客雖說是個不小的隐患,但比起楚民的民心,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但遺憾的是,盡管趙弘潤已及時制止了孫叔轲,但城内難民那邊,還是出現了不好的風言風語。
也不知是有人在背後教唆,還是那些難民的膽子實在太小,以至于當孫叔轲向他們興師問罪之後便過多久,城内的難民卻紛紛要求離開铚縣,改投他處。
這個舉動,讓趙弘潤皺緊了眉頭。
他并不在意這些難民中某些存心不良的家夥,他在意的是絕大多數的難民——他可不認爲那大概五六千名難民皆是誰派來的刺客。
傷了那些無辜難民的心,放他們離開後,任由他們有意或無意地向楚國其他地域的民衆散播一些對魏軍以及魏國不利的消息,這對趙弘潤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可問題是,強行将這些難民擋在城内,這也不是什麽解決的辦法啊。
畢竟城牆再高,也難保這些難民中會有人想方設法翻出城牆去。
想來想去,趙弘潤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出馬,安撫這些難民中絕大多數的無辜民衆。
然而他的決定,卻遭到了宗衛們與孫叔轲等将領的強烈反對。
畢竟眼下那些難民中,可是藏着一夥數量不明的刺客呢,此時,趙弘潤作爲魏軍的統帥親自出面安撫那些難民,萬一期間出現了什麽變故呢?
隻可惜,趙弘潤一旦下定主意,這天底下除了沈淑妃或可以改變他的想法外,縱使是他老爹魏天子,也難以扭轉他的意志。
“本王主意已決,你等不必再勸!”
丢下一句話,趙弘潤邁步離開了屋子。
衆宗衛與衆将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唯有緊緊跟上這位肅王殿下,準備時刻保護這位殿下的周全。
待趙弘潤來到南城時,昨晚被魏軍當場擊斃的那十幾具賊人的屍體,尚且随意擺在地上。
周圍,那些村長、民長憂心忡忡。
誰讓幹贲、佘離二将的面色,陰沉地讓人心生畏懼呢。
打量了幾眼地上的死屍,趙弘潤邁步來到那些村長與民長身前,微笑着自表了身份。
不得不說,趙弘潤的親自出面,讓這些難民感到極大的震撼。
畢竟眼下魏軍在浍河以南地區的戰況,那可是稍占上風的,盡管巨陽縣一帶的楚軍在兵力上要遠遠超過鄢陵軍與商水軍,但至今爲止,這些楚軍皆被魏軍牽着鼻子走,頻繁被騷擾偷襲。
因此,魏軍在浍河以南的威勢,那也是日漸增長,連帶着作爲魏軍統帥的趙弘潤,亦逐漸打響了名氣。
于是乎,難民們紛紛向趙弘潤叩地行禮,哪怕是那些前一刻還憤然叫嚣着『魏軍居然這般對待我等,索性我等另投他處』的年輕小夥子,這會兒亦是服服帖帖,爲有幸親眼見到魏國的一位公子而感到榮幸與喜悅。
不得不說,血統高低貴賤的概念,早已深入了楚國。雖然說這種論調在中原國家普遍都存在,但說實話,絕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像楚國這樣隻看重血統與門第。
“本王乃魏國公子姬潤,亦是魏軍的主帥……”
趙弘潤簡單地向這附近的難民們自我介紹了一番,爲了能使這些人聽得懂,他采用貼近楚國遣詞造句的說辭,再加上他那一口通順的楚國方言,不誇張地說,要不是他有幾個詞的咬字并不是很準确,相信在場的楚人都會感到迷茫:這位,真的是魏國公子麽?怎麽咱們大楚的方言,說得比咱們這些楚人還要通順?
不得不說,使用相同的語言,的确是能迅速拉攏兩者關系的一大利器。
這不,對于這位一口通順楚言的魏公子姬潤,這附近的楚國難民們發自内心地感到親近,就仿佛是看到了他們本國的公子似的。
随後,趙弘潤直言對在場的諸多難民說道:“……本王知道你們當中混藏着某些存心不善的賊人,這夥賊人想要加害本王的性命。……不過,本王并不會因此而遷怒你等。……區區幾個賊人,何足挂齒?……你等且安心呆在铚縣,待過些日子,本王會派人将你等護送至相城。在相城有諸多你等的同胞,若是有願意投奔我大魏的,不妨跟他們一同搬遷至我大魏安居……”
說着,趙弘潤便大肆歌頌他們魏國的仁政,反正就是怎麽好聽怎麽說,隻說得這些難民對魏國心存向往。
而在最後的最後,趙弘潤亦點醒這些難民,倘若他們受到某些人的威脅,不妨可以與魏兵商量。再者,若是有人得知他們當中某些賊子的底細,出面指正,趙弘潤亦承諾給予獎勵。
這一番話下來,雖說暫時還未見有哪個難民出面指證藏匿在他們當中的那夥賊人,但是先前那種憤慨與不安,卻逐漸消退,至少這些難民望向趙弘潤的眼神中,皆充滿了尊敬之意。
此時,一名抱着一個六七歲孩童的年輕婦人,還緊走幾步跪倒在趙弘潤面前,哽咽地感激道:“多謝肅王殿下收容,否則,賤婦真不知該……”
瞧見這一幕,趙弘潤撥開宗衛,就想要伸手去扶。
而就在這時,忽聽遠處傳來一聲低斥:“不可!”
『唔?』
趙弘潤聽到那聲低斥,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收回手。
然而此時,那名婦人懷中那名六七歲身材的孩童,突然擡起頭,朝着他撲了上來,手中一柄手指長的利刃,朝着趙弘潤的心口刺了過來。
此時趙弘潤這才發現,那哪是什麽六七歲的孩童,分明就是一個侏儒。
命存一線之際,趙弘潤下意識地用右手一擋,頓時間,那柄鋒利的小刃刺入了他的手臂。
“殿下!”
宗衛長衛驕大叫一聲,一步踏上前來,一把抓住那個侏儒的頭頸,将其狠狠摔在地上。
此時,那名看似嬌滴滴的小婦人亦露出了兇相,取出随身攜帶的利刃企圖再次行刺趙弘潤,卻被宗衛們當場格殺。
一場變故,發生在瞬息之間,那些仍跪在地上感謝趙弘潤的難民,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待他們看清楚趙弘潤那鮮血如注的手臂時,這才大驚失色。
“該死!”
反應遲了一拍的孫叔轲勃然大怒,當即下令逐搜查那些難民,然而,卻被趙弘潤給喊住了。
“不算什麽事。”
在無數那名驚恐與不安的關注下,趙弘潤的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自說自話般地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本王歡迎任何一位真心投奔我大魏的民衆,并在此發誓,視其如本國國民。”
『……』
望着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此地衆多難民以及兵将簡直看傻了眼。
畢竟這位殿下明明受了傷,但是卻捂着受傷的手臂,繼續說完了這段話,仿佛全然未曾将适才的行刺放在心上。
隻是在最後,這位肅王殿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幽默地對四周的難民說道:“唔,本王得先回去包紮一下了,否則,俗話說一滴血十碗飯,這個月的飯算是白吃了。”
四周的難民配合着幹笑了兩聲,目送着這位殿下走遠。
在衆人中,先前****贲抓獲衣襟的那名老者,已經其餘幾名與此老者歲數相仿的老人,看着趙弘潤離開時的背影,眼中閃過陣陣驚歎之色。
而此刻四周的衆難民,亦是滿臉憧憬敬佩之色,相信趙弘潤盡管受了傷卻風輕雲淡的态度,深深印入了這些楚民的心中。
“族老,熊鯉不仁不義,逼我等涉險,何必效力于這等不仁不義之徒,與公子潤這等賢主爲敵?”
一名年輕人來到那名老者身旁,低聲說道。
“噤聲。”老者低語一句,随即略顯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難民隊伍中的某些人,随即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老夫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