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時候,趙弘潤聽說南方有一支楚國的難民來到了浍河南岸,希望投奔于他,于是,他便命人傳令,使孫叔轲等三人負責處理此事。
而眼下,孫叔轲三人回來向趙弘潤複命。
此時,趙弘潤正在書房内小酌,見孫叔轲走入屋内後面色有異,還以爲是後者三人看到他這位肅王殿下私下違反了禁酒令,心生誤會,遂帶着少許尴尬邀請孫叔轲三人一同吃酒。
沒想到,孫叔轲卻皺着眉頭,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殿下,今日您讓末将等人收容的那些難民……末将瞧着不對!”
“……”趙弘潤愣了一下,随即一邊揮揮手示意衛驕增添三副酒樽、筷子,一邊邀請孫叔轲三人與他一同吃酒,口中疑惑問道:“怎麽不對?”
隻見孫叔轲抱了抱拳作爲被邀請的感謝,待坐到桌旁後,這才沉聲說道:“殿下,這些日子,末将三人始終負責着難民的援遷,對于其中的某些情況,也算是有了些了解。……先前,無論铚縣還是蕲縣附近的平民,他們雖然有不安,擔心魏軍會加害他們,但是沒過多久,心中那份不安便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則是即将解除被壓迫束縛的喜悅。……而這些難民,他們太過于驚恐……”
“這不奇怪。”趙弘潤夾了一筷子菜,笑着說道:“浍河以南,如今可是戰火連連,鄢陵軍、商水軍、還有南門陽的五萬新降軍隊,光是我魏軍軍勢,就有十幾萬,更何況是楚軍?……那些平民會感到恐懼,想必是他們親眼目睹了期間的種種殘酷。”
“不對。”孫叔轲搖了搖頭,首次反駁趙弘潤的話:“當時末将就感覺情況不太對,于是便找了幾個帶頭的村長,詢問他們究竟,隻見那些人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後語,末将懷疑此事有什麽蹊跷。”
“……”趙弘潤皺眉看了一眼孫叔轲。
就在這時,宗衛呂牧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瞧見屋内還有孫叔轲等幾人在,神色微微一愣。
“怎麽了,呂牧?”趙弘潤問道。
隻見呂牧表情怪異地看了一眼孫叔轲,随即抱拳對趙弘潤說道:“殿下,孫叔将軍不曾将那些難民收容到城内,隻允許那些人在城外暫住,眼下,城外的那些難民紛紛報以怨言,說殿下您……唔,一些不好的話。”
“唔?”
趙弘潤聞言驚詫地看向孫叔轲,卻見後者抱抱拳,正色說道:“末将這要向殿下您彙報此事。……末将懷疑這些難民的來意,因此,不曾允許其進入铚縣,擅做主張,還望殿下恕罪。”
趙弘潤捉摸了片刻,皺眉問道:“你是擔心,這其中混藏着巨陽縣的奸細?”
聽聞此言,孫叔轲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語氣唏噓地說道:“殿下不知,巨陽邑的平民,多年受熊鯉壓榨,每每出現暴動,熊鯉便派兵鎮壓,幾次下來,這邊的平民哪裏還敢反抗?……末将當時聽說這支難民主動前來投奔魏軍,末将就感覺有點不對,今日白晝去探查了一番,心中的懷疑愈加強烈。”
趙弘潤深深打量了孫叔轲幾眼,見他目光坦誠,毫無閃爍,便知此人确實是好意。
隻不過,将那些難民拒之城門之外,這豈不是毀了魏軍先前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正面形象?
若是此事傳來,還會有他方的楚民願意投奔魏軍麽?
想到這裏,趙弘潤正色對孫叔轲說道:“孫叔将軍,本王明白你的心意,不過,不可因噎廢食啊。……縱使這些難民中混藏着巨陽縣的奸細,本王又有何懼?”說着,他拍了拍還想再說什麽的孫叔轲的肩膀,轉頭對呂牧說道:“呂牧,你去,開城門,将城外的難民迎入城中。”
“遵命!”
宗衛呂牧抱拳而去。
見此,孫叔轲微微一歎,也不再多說什麽。
雖然他心中的不安依舊強烈,但是倒沒有因爲趙弘潤不聽取他建議而導緻的氣憤,畢竟趙弘潤說得句句在理,尤其是那句『不可因噎廢食』,更是讓孫叔轲無從反駁。
想了想,孫叔轲又說道:“若是如此,殿下對那些難民,要加以防範!”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一笑,伸手取過酒壺來,給孫叔轲、幹贲、佘離三人倒了一杯,随倍感受寵若驚的三人笑着說道:“此事,就有勞三位将軍了。”
這話,正和孫叔轲心意,于是,他當即抱拳說道:“遵命!”
不得不說,孫叔轲懷疑絲毫沒有差錯,那些主動前來投奔的楚國難民,的确是有問題。
待等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後,在暫時讓難民們居住的南城,便有一夥人偷偷摸摸地聚集到了一起。
屋外的街道上,魏軍正在巡邏,而在屋内,幾個精壯的男子聚在一張桌子旁,其中一人,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塊白布。
攤開一瞧,竟赫然是铚縣的城防圖,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注了铚縣城内的崗樓、哨所的位置。
屋内的火盆,熊熊燃燒着,借助着火盆的光亮,隻瞧見桌旁這些精壯男子,一個個眼神銳利,怎麽看都不像是一般的平民。
“那姬潤,乃魏國的王室出身,因此吃住應該頗爲講究……是故,他應該會在這裏。”
其中有一名精壯男子,伸手點了點铚縣縣公萬奚的府邸,因爲這座府邸,是整個铚縣堪稱最具規模的一座豪邸。
隻可惜,這幫人完全摸錯了,因爲趙弘潤根本不在萬氏一族的府邸,而是居住在被他們忽略的城内哨所。
而這幫人卻不知情,正在檢查着随身攜帶的兵刃。
爲了掩人耳目,這夥人并沒有攜帶尋常見到了那些兵刃,隻帶着一柄刀刃僅有手指長短的小刀,隻不過這柄小刀磨地非常鋒利,用來殺人,那也是沒有問題的。
“走!”
随着那名精壯男子一聲低語,幾個人影竄出屋外,招招手召來潛伏在四周的同夥,朝着城内原縣公萬奚的豪邸摸去。
期間,他們不止一次遇到在街道巡邏的魏兵。
『該死的!铚縣的守衛如此森嚴?』
那名精壯男子在心中暗罵。
他并不知道,原本铚縣的巡衛并沒有如此森嚴,隻不過是孫叔轲對那些難免起了疑心,因此特地增派了巡邏的人手而已。
甚至,就連百人将、五百人将都派來負責巡邏之事。
這不,這夥賊人這次碰到的這隊巡邏衛士,就是由一名百人将作爲領隊的隊伍。
『該死的孫叔轲,閑着沒事叫咱們加緊巡防,有啥可防的?正軍不都在浍河以南嘛……』
隻見那名百人将一路上嘴裏嘟嘟囔囔,看得出來是不太情願出來巡夜。
畢竟十月初的夜裏,天氣早已轉寒,雖說此時的夜風不至于冰冷刺骨,但也絕不會好受。
忽然,這名百人将好似有所警覺,指着前方喝道:“前面的,誰?!……報名!”
然而,回應他的,隻是一片死寂。
莫以爲楚國的百人将真的全是一幫烏合之衆,事實上要看跟誰比:若是與魏國步兵比,楚國正軍不堪一擊,但若是與齊國的軍隊比,楚國正軍絕對是稱得上是一支強軍。
當然了,得撇開齊國軍隊的精良武器裝備,否則,楚國正軍依舊是占不到什麽便宜。
這不,這位百人将,此刻就感覺到了那種很微妙的危機感。
“你們幾個,留在這裏。……你們幾個,跟我來!”
隻見他一把抽腰間的利劍,同時伸手奪過身後士卒手中的火把,滿臉警惕地朝着前方的小巷走了過去。
而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
待等留守原地的那十幾名士卒感覺情況不對,沖到那條小巷之時,他們這才發現,他們的百人将與十幾名士卒,早已倒在血泊中。
“示……示警!”
一名士卒驚慌失措地喊道。
話音剛落,昏暗的角落處竄出十幾個人影,将這十幾名魏兵盡數擊倒在地,有鋒利的小刀割斷了他們的喉嚨。
“走!”
那名精壯男子低聲說道。
一夥人迅速遠離,使得這條小巷再次死寂起來。
直到另外一隊巡邏的魏兵路經此地,因爲聞到血腥味過來一看,這才發現這邊的情況。
“有賊人!”
“城内有賊人!”
頓時間,整個铚縣亂糟糟起來,負責值夜的守将孫叔轲聽聞部下的禀告,這才意識到,那夥賊人,恐怕不是他所想象的奸細那麽簡單。
『該死的!居然是想行刺那位肅王殿下麽?!』
孫叔轲心中大驚,當即調兵封鎖整座城池,四處搜查那些賊子的蹤迹。
而此時,那一夥賊人早已來到了城内萬氏一族的府邸。
在整座府邸搜查了一圈,這些人這才發現,府邸内除了有堆積如山般的财物外,居然沒有那位魏國肅王姬潤的蹤迹。
『居然不在這裏?』
那名精壯男子有些驚愕。
隻能說,他不了解趙弘潤,因此才會摸錯方向。
『既然如此,索性就拿那些背國投敵的叛将開刀!』
那名精壯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當夜,铚縣魏軍有不少百人将、五百人将的軍官在巡夜時遭到刺殺,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千人将。
雖說在這個時候,趙弘潤因爲喝了點酒的關系,已然在哨所早早地入睡了。
但是可以預見,當這位肅王殿下明日醒過來,得知這件事後,必定會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