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趙弘潤與段沛所保證的,商水軍攻克蕲縣的日期,還真是比鄢陵軍拿下铚縣早上足足半日。
這也難怪,畢竟商水軍有南門氏一族的協助,後者裏應外合助商水軍奪下了半個蕲縣,這可要比鄢陵軍攻打铚縣簡單地多。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這場戰事很簡單,但事實上并不輕松。
要知道,铚縣是巨陽君熊鯉的封邑範圍,因此孫叔轲所率領的三萬楚兵,實際上是隸屬于巨陽君熊鯉的私軍,雖然武器裝備齊全,但其實并不能稱之爲是楚國正軍。
但蕲縣不同,蕲縣是符離塞的附屬城池,它與符離塞一同被視爲是楚國王都壽郢的北面屏障,因此駐守在這邊的,那皆是正兒八經的楚國正軍,并且人數足足也有四五萬兵力,由一名叫做『季琮』的将領把守。
季琮,楚國季氏一族出身,可能有人對『季氏』這個氏族較爲陌生,但隻要提到一點,就能明白這個氏族壯大與否:季氏,以及連氏,這兩個氏族,乃是季連氏的分支;而季連氏,則是楚國初代君王的兄弟所遺下的族脈,是楚國大貴族中的大貴族。
盡管季氏隻是季連氏的分支,連分家都談不上,但在這個氏族面前,在楚國也算是大有名氣的南門氏,根本算不上什麽。
總而言之,楚國在蕲縣部署了重兵,還委派了季琮這樣地位崇高的貴族将領鎮守,這足以證明蕲縣的重要性。
毫不誇張地說,此番若不是有南門氏一族的協助,商水軍根本不能單憑其兩萬兵力,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内攻破城池,奪下半個城。
這不,這場戰事的過程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哪怕是被奪下半個城,商水軍仍然遭到了季琮的激烈反擊。
好在南門氏一族給予了商水軍莫大的幫助,在面對着蕲縣即将遭到齊将田耽進攻的威脅下,南門氏聯絡了城内那些貴族勢力,最終協助商水軍,将季琮趕出了這座城池。
而如今,季琮的敗軍退守浍河北岸,在那裏紮營,企圖阻止魏軍強渡浍河。
本以爲可以暫時松口氣,沒想到,田耽所率領的東路軍,居然來得這麽快。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趙弘潤所率領的西路軍,戰果着實顯著,但是,田耽所率領的東路軍,進展毫不遜色,甚至于,田耽的東路軍比較西路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支軍隊,自兵出『邳』要塞以來,先取『鍾吾』,然後兵分兩路,一路打『蘭陵(東海縣)』,一路打溧陽。
待等八月九日的時候,『蘭陵』先被攻破。
在蘭陵的東北,有一座先代齊王爲了抵擋楚國攻打而建築的『羽山要塞』,在蘭陵被攻陷後,田耽與『羽山要塞』的鎮守齊将取得了聯系,二者合力攻打『海州(今連雲港附近)』。
此後,『羽山軍』歸入田耽的東路軍,揮軍南下攻打『陽陵』,而田耽則回到蘭陵,指揮攻打『溧陽』。
八月十一日至八月十三日,田耽率領東路軍猛攻溧陽,數次擊敗溧陽君熊盛,最終攻克『溧陽』。
當然,戰後免不了在城内制造一番殺戮。
正如南門遲當初對趙弘潤講述過的,田耽趁東路軍在溧陽修整的這一日工夫,将溧陽城内的楚國貴族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部吊死在城牆上,于次日繼續揮軍向南。
八月十五日,東路軍攻破『泗縣』。
八月十七日,東路軍攻破『善道』。
在勢如破竹的東路軍面前,楚溧陽軍熊盛的軍隊根本不能阻擋,接二連三地敗退,丢城失地。
一直到八月十八日,東路軍攻打『鍾離』,東路軍這才遭到了強有力的阻力。
因爲『鍾離』亦是在浍河下遊邊上的城池,已經是極爲靠近楚國王都壽郢,再加上田耽的兇名太盛,以至于楚人都慌了神,居然調集了二十萬軍隊到鍾離堵截田耽。
然而,田耽的真正目标,卻并非『鍾離』。
畢竟他手底下的兵力,也隻有六七萬左右,縱使是這位齊國的名将,也做不到單憑這點兵力就殺到楚國的王都壽郢去。
要知道再往南的地方,那可是聚集着楚國百萬大軍,帶着六七萬人去攻打百餘萬軍隊?
這不叫勇敢,這叫犯傻。
于是,田耽一邊在『鍾離』故布疑陣,擺出一副欲強渡浍河的架勢,在吓得楚軍死守浍河的同時,他卻悄然帶領主力軍朝西北而去。
不錯,『蕲縣』才是田耽真正要攻打的目标。
因爲按照齊王呂僖所指定的戰略,趙弘潤的西路軍與田耽的東路軍,将分别攻下铚縣與蕲縣,二者合力從符離塞的後方,對這座要塞發動攻勢,協助齊王呂僖突破符離塞的封鎖。
而在那之後,齊魯魏三國聯軍,多達三十餘萬的大軍,将統一戰線,強渡浍河。
可沒想到,待等田耽帶領東路軍悄然來到蕲縣城下,正準備攻打這座城池時,他卻驚詫地發現,這座城池的城牆,居然豎立着『魏商水軍』的軍旗。
『蕲縣……被魏軍攻下了?這是什麽意思?』
凝神注視着那面商水軍的軍旗,縱然是田耽,一時間亦有些呆懵。
因爲據他所知,蕲縣不該是西路軍的攻打目标啊。
再者,西路軍居然這麽快就拿下了蕲縣?
『……』
田耽的腦海中浮現一名少年的容貌,即是他當年充當護衛保護魏國王子姬昭與齊國公主嫆姬這對新婚夫婦前往魏國王都大梁時,所見到過的那名叫做趙弘潤,亦或是姬潤的少年。
“田帥,這……怎麽辦?”
幾名麾下大将策馬來到了田耽身邊,想來他們也注意到了蕲縣城頭上的魏軍軍旗,于是暫時撇下麾下的軍隊,親自來到了田耽身邊,詢問這位東路軍主帥的意思。
其中,有一名将領狐疑地問道:“會不會是楚軍的詭計?”
“你是說假稱魏軍?”田耽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那名将領。
雖說他看不起楚人,并且痛恨着楚人,但他仍然不相信楚人會“厚顔無恥”到将另外一支敵軍的旗幟挂在城頭。
而這時,齊國将領仲孫勝笑着說道:“要弄清楚還不簡單?叫城内的将領出來,一問便之。”
“唔。”田耽點點頭,随單人匹馬靠近蕲縣東城門,朝着城樓方向喊道:“某乃大齊田耽,城内何人主事,出來與田某相見!”
在喊話的同時,田耽仔細觀察蕲縣城樓上的可疑軍隊。
他詫異地發現,他明明已騎着馬來到了蕲縣一箭之地的範圍内,可是城上的那支軍隊,卻并沒有開弓射他。
『難道蕲縣果真已被魏軍攻克?』
田耽暗暗嘀咕。
正所謂自己的事自己清楚,田耽自然也清楚他在楚國的名聲,不曉得有多少楚人做夢都想殺他。
然而,如今蕲縣城樓上那支可疑的軍隊,卻絲毫沒有表露敵意的意思。
或許,果真是友軍?
就在田耽暗暗嘀咕之際,蕲縣東城門城樓上,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正是商水軍大将伍忌。
“伍某,見過田将軍!”
田耽眯着眼睛觀望着蕲縣城樓,隐約看到是一位看似很年輕的将軍,心下暗暗稱奇之餘,問道:“足下是何人部署?”
聽聞此言,伍忌在城樓上回答道:“伍某乃大魏肅王殿下麾下商水軍主将,伍忌。”
田耽聞言微微一愣,本來他見伍忌年輕,還以爲對方隻是一介小将軍,沒想到一問之下才知道,居然是魏軍三支軍隊其中一支的主将。
論地位,倒是有資格能與他交談了。
于是,田耽帶着絲絲不忿地說道:“伍将軍,據田某所知,蕲縣乃是我東路軍的獵物,爲何你西路軍卻将它給打了下來?”
伍忌是一個很誠實的人,并不善于撒謊,于是他回答道:“蕲縣城内南門氏一族,已歸順我大魏,是故,我商水軍有責任庇護其安全。”
田耽那是何等機敏的人物,稍稍一猜,便猜到了原因:肯定是蕲縣城内的南門氏,得知他田耽要攻打蕲縣,大爲驚恐,連忙投靠魏軍,免得遭遇不測。
想到這裏,田耽哈哈大笑說道:“伍将軍,看來你欠了田某一個人情啊。”說着,他微微搖了搖頭,也沒心思向伍忌讨要這個人情,随口說道:“算了,既然蕲縣已被貴軍攻克,也省得田某多費力氣。……伍将軍,請将蕲縣交割給田某吧。”
他說這話,倒不是要搶奪商水軍的功勳,畢竟蕲縣就坐落在此,伍忌也根本無法将其帶回魏國。
田耽之所以要蕲縣,那是因爲這應該是屬于東路軍的據點城池,他們東路軍将在此地駐紮,對符離塞發動攻勢。
沒想到,蕲縣城上的伍忌,卻語氣尴尬地說道:“能否請田将軍稍等片刻?……城内正在收拾行裝。”
言下之意,伍忌願意将蕲縣轉交給田耽,但是,要東路軍等上一會。
也難怪,畢竟城内的南門氏等貴族收拾家産,這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可聽了這話,東路軍的将領們卻有些惱了:什麽意思?讓他們傻站在城外喝風?
當即,有一名齊将不悅地喝道:“奪了我軍的功勳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我等數萬将士傻站在城外?閣下是何居心?”
話音剛落,諸齊國将領紛紛附和。
他們越說越火大,甚至于到最後,居然揚言『若是商水軍不即刻打開城門,他們就要攻打這座城池』。
而聽聞此言,城樓上的伍忌也是火大。
舉手指向一個方向,朝着城下諸齊将喝道:“看着這面旗幟,再敢說要攻打我商水軍?!”
城下諸将仍叫罵連連,唯獨田耽眼神微微一凝,沉默不語。
因爲伍忌所指的那面旗幟,上書『魏、肅王』字樣。
換而言之,這是魏國肅王趙弘潤的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