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鄢陵軍軍營的中軍帳内,副将晏墨皺眉詢問着前來傳達的肅王衛。
“是的。”
那位肅王衛點點頭,在沖着帳内鄢陵軍的諸将抱了抱拳後,繼而轉身離開了。
他這一走,剛才還顯得有些冷清的中軍帳内,立馬變得熱鬧起來。
“肅王殿下這是什麽意思?”三千人将左洵溪摸了摸下巴,困惑地思忖道:“偏袒商水軍?”
“怎麽看都不像是偏袒商水軍吧?”同爲三千人将的公冶勝笑着說道:“可能是肅王殿下覺得我軍最近幾日的進展太緩慢了,故而用商水軍激一激我等……”
聽聞此言,同樣是三千人将的華嵛舔舔嘴唇說道:“肅王殿下的意思,是我鄢陵軍與商水軍比個高下麽?”
說着這話,帳内諸三千人将紛紛議論起來,唯獨主将屈塍與副将晏墨沒有參與讨論。
因爲他們知道,那位肅王殿下特意派一名肅王衛過來傳達商水軍的進展,意圖正如公冶勝所說的那樣:那位肅王殿下,對鄢陵軍最近幾日攻打铚縣的進展并不滿意。
而對此,鄢陵軍主将屈塍亦不由有些苦惱。
因爲他逐漸感覺到,铚縣并不像他起初所臆想的那樣好打,以至于他鄢陵軍這幾日,幾乎是沒有什麽斬獲。
這裏所說的沒有什麽斬獲,那簡直就是真的沒有絲毫斬獲,除了搶割了铚縣郊外田地裏的谷物,鄢陵軍并沒有任何進展。
倘若換做當年還在暘城君熊拓或平輿君熊琥麾下的時候,恐怕這兩位多半會将諸将叫到帥帳重責一番,相比之下,似那位肅王殿下這種委婉的激勵手段,要寬容地太多太多。
“好了好了。”屈塍拍拍手阻止了帳内諸将的議論紛紛,似總結般說道:“諸位,想來你們也聽到了,殿下對我鄢陵軍近幾日的進展并不滿意。……想來,我鄢陵軍剛剛建立優勢,諸位也不想再被商水軍趕超吧?”
聽聞此言,帳内諸将的神色立馬變得嚴肅起來。
要知道,因爲『三川一役大捷』這件事,作爲主力的商水軍,在魏國内的地位水漲船高,其在戰後得到的賞賜,無不讓鄢陵軍上下兵将們看得眼紅。
而前些日子,因爲晏墨巧妙地說降了南門遲,鄢陵軍生生從商水軍手中搶了『克一城』的功勞,這意味着在這場伐楚的戰役中,鄢陵軍已初步奠定了優勢,隻要他們接下來搶在商水軍攻克蕲縣前攻下铚縣,那麽,就算之後商水軍最終還是攻克了蕲縣,他們在這場戰役中所建立的功勳,短時間内也很難趕超鄢陵軍。
要知道,功勳排名意味着戰後的賞賜多寡,意味着在魏國内的地位以及名譽。
因此,哪怕是私心頗重的屈塍,都不會在這件事上讓商水軍專美于前。
“晏墨,攻城器械打造地如何了?”屈塍回顧晏墨說道。
晏墨抱抱拳說道:“這兩日末将使将士們日夜趕工,已打造成井闌四十餘架,沖車十二輛,投石車五十餘架,以及攀城雲梯百餘架……”
“很好!”屈塍既滿意又欣慰地點了點頭。
記得他當初就器重晏墨,因此不遺餘力地将後者拉到鄢陵軍中,擔任一軍之副,輔佐協助他。
而事實證明,晏墨的确是一位能夠獨當一面的将領。
比如這兩日,就當屈塍苦思冥想如何用巧計攻克铚縣的時候,晏墨則履行着他作爲副将的職責,按部就班地打造攻城器械,明顯是做好的最壞的打算——強攻铚縣。
而相比之下,商水軍的副将,那個叫做翟璜的老将,在屈塍看來就遠不如晏墨。
『哼……商水軍。』
暗自撇了撇嘴,屈塍環視了一眼衆将,沉聲說道:“諸位,明日強攻铚縣,望諸君全力以赴!……我鄢陵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優勢,可不能再讓商水軍趕超!”
“是!”包括晏墨在内,帳内諸将抱拳應道。
次日,也就是八月十八日,繼上回搶割铚縣外郊田地内的谷物一事之後,四萬鄢陵軍再次全軍出動,緩緩來到铚縣,陳兵于铚縣城下。
出發之時,屈塍派親衛向趙弘潤做了報備。
畢竟雖說趙弘潤将攻打铚縣這件事交給了鄢陵軍,但好歹也得請示一下,這是規矩。
當然,趙弘潤并不會阻止鄢陵軍的行動,甚至于,他帶着宗衛們以及肅王衛們,随軍行動,在來到铚縣附近後找了一處視野較好的土坡,登高靜觀這場戰事。
而與大隊人馬一齊出動的,還有大将軍徐殷的汾陉軍。
這位大将軍将中衛營留在營内,帶着麾下愛将蔡擒虎所率領的西衛營,親自爲鄢陵軍壓陣。
由此可以看出,汾陉軍與鄢陵軍的關系應該是很不錯。
“殿下。”
就在趙弘潤靜靜地看着鄢陵軍四萬大軍在铚縣南方排兵布陣的時候,汾陉軍的大将軍徐殷,帶着愛将蔡擒虎以及幾名親衛,來到了趙弘潤這邊。
“大将軍。”趙弘潤朝着徐殷拱了拱手,随即笑着調侃道:“徐叔,你這可是擅離職守啊。”
“哈哈哈。”在附近衆人的會心笑容中,徐殷亦哈哈笑了起來,指着身後的愛将蔡擒虎說道:“擅離職守,說的也是這混賬!……非要跟過來。”
聽聞此言,蔡擒虎伸手抓了抓頭發,似埋怨說道:“大将軍,末将本來就不善于指揮軍隊,這場仗又輪不到我沖鋒陷陣,呆在軍隊裏怪悶的,你就讓我跟着你呗。……西衛營有許鄙在,沒事的。”
蔡擒虎口中的『許鄙』,即是他的副職,汾陉軍西衛營副将,是一位指揮型的将才。
誰叫蔡擒虎每逢戰事都是親自沖鋒陷陣在前頭呢?
眼瞅着徐殷無可奈何地搖着頭,趙弘潤微笑着說道:“徐叔,您對蔡将軍的寵信,就不怕其餘麾下部将眼紅麽?”
倘若這話換成别人來說,怕是有挑撥之嫌,但是這話從趙弘潤這位肅王口中說出,無論是徐殷還是蔡擒虎,皆沒有絲毫的不悅。
“這家夥……”在趙弘潤困惑的眼神中,徐殷拍了拍蔡擒虎的臂膀,似回憶般說道:“徐某欠他一條性命啊。”
“哦?還有這事?方便透露麽?”趙弘潤一聽就知道這其中必定有什麽緣由。
“也沒什麽,不過是我汾陉軍上下皆知的事。”回頭看了眼一臉傻笑的蔡擒虎,徐殷笑着說道:“當初這厮啊,是上蔡那邊的諸強盜頭領之一,對我汾陉軍很不服氣。……你說他哪來那麽大的膽子,居然敢繞到我汾陉塞後方,襲擊我汾陉軍的運糧隊伍……”
可能是被提到了黑曆史,蔡擒虎滿臉尴尬地撓着頭。
見此,趙弘潤更加好奇地問道:“那之後呢?”
“之後?”徐殷笑了笑,說道:“當時徐某心中大怒,帶了三千兵就去打這混賬東西,這厮居然還敢與我汾陉軍正面交鋒,結果,當場就把他打地屁滾尿流……”
“那不公平!”蔡擒虎滿臉尴尬地叫道:“某當時手底下的強盜,如何打得過咱汾陉軍的将士?大将軍您勝之不武!”
“狗屁!”徐殷笑罵了一句,随即又回憶道:“當時這厮在戰前,那是何等的狂妄,結果一戰打下來,他見打不過徐某,居然逃了,然後徐某就帶着親衛們去追。……這厮當時也不知從哪裏弄了一匹好馬,跑得還挺快,追着追着,就隻剩下了我和他……我二人當時大戰數百回合……”
“有沒有這麽誇張啊?”趙弘潤笑着打斷道。
要知道在他看來,徐殷這位大将軍雖然善于領兵,但輪武藝,怎麽也不會是蔡擒虎的對手吧?
豈料這個時候,蔡擒虎卻語氣莫名地說道:“肅王殿下,那時的末将,隻不過是一個有些蠻力的莽夫而已,那時徐大将軍的武藝,遠在末将之上……”
說着,他緩緩道出了當年的事。
原來,當年徐殷見獵心喜,愛惜蔡擒虎的蠻力,故而在單獨追擊此人時手下留情,那所謂的大戰數百回合,也不過是留着力,純粹就是要用武力折服蔡擒虎而已。
結果蔡擒虎這個也倔強,輸了幾場都不求饒投降,反而越戰越來勁。
而就在兩人精疲力盡的時候,山林中居然竄出一隻猛虎來。
當時蔡擒虎沒有察覺,險些被那隻猛虎咬碎腦袋,幸好徐殷一把将其推開,救了蔡擒虎一命,但結果,徐殷的右側肩膀卻被那隻猛虎咬住。
事後,蔡擒虎一手扛着受傷的徐殷,一手拖着猛虎的屍體,投降了汾陉軍。
也是從那時起,以往沖殺在軍隊前方的徐殷,慢慢地轉型爲了指揮型的将領,然而他汾陉軍中,卻多了一位被人稱之爲『蔡擒虎』的猛将,代他沖鋒陷陣……
『原來如此!』
趙弘潤這才釋然,要知道他原來就感覺蔡擒虎的地位在汾陉軍中有些特别:明明是西衛營的營将,但每逢戰事都是我行我素,可偏偏汾陉軍的兵将們對此毫無意見。
原來,是蔡擒虎繼承了徐殷的武力與作戰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徐殷繼承衣缽的徒弟。
眼瞅着蔡擒虎對徐殷那溢于表情的尊敬,趙弘潤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則對徐殷不利的謠言。
『倘若徐殷大将軍果真被某些奸人陷害,想來遭到蔡擒虎這個力能擒虎的猛将,瘋狂的報複吧?』
趙弘潤不自覺地想到。
而在他暗自思忖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鄢陵軍的軍号。
鄢陵軍終于對铚縣展開了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