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南門覺、南門懷二人所率領的四萬相城楚軍,在經過昨日的慘烈夜戰後,幸存者僅剩六成左右。
而此時,這些戰俘已被收繳了武器與裝備,且已被集中到一起,接受着商水軍士卒的『大義灌輸』。
所謂的『大義灌輸』,總結下來就是三點。
首先,商水軍士卒自表身份,揭露己方也是楚人出身的事實,讓這兩萬餘相城楚軍能夠心安。
其次,大力歌頌魏國的仁政、批判芈姓熊氏王族對楚國的統治,舉例各種發生楚東的『貴族傾軋平民』的慘劇,來激起這兩萬餘相城楚軍對楚國内貴族層的效忠之心。
第三,就是将『齊魯魏三國伐楚』之事,定義爲『對楚國平民的解放』,将這場戰役定性爲是『義戰』。
總而言之,就是一邊歌頌魏國一邊不停地說熊氏貴族的壞話。
不得不說,倘若這些話出自魏人,比如說汾陉軍的口中,想來那兩萬餘相城楚軍唯有氣憤。但眼下這話卻出自商水軍的口中,出自這些同樣是楚人出身的軍卒口中,這就讓那兩萬餘相城楚軍的心緒産生了動搖。
因爲不可否認,楚東的熊氏貴族,的确不值得這些楚國的軍卒們爲他們抛顱灑血,隻不過在以往,幾乎沒有人考慮過這個問題,也沒有人膽敢去考慮這個問題。
“看樣子效果還不錯。”
趙弘潤帶着宗衛長衛驕以及若幹商水軍将領,巡視着商水軍對這兩萬相城楚軍的洗腦,不,大義灌輸,當他看到那些戰俘們一個個靜靜地聽着商水軍士卒的話,且不時流露出沉思的表情時,趙弘潤微微笑了笑。
此時,商水軍的副将翟璜早已回歸軍中,并且此刻就跟在趙弘潤身後,聽聞此言,他輕笑着說道:“(肅王)殿下明鑒,實是熊氏在楚國人心不附,隻不過以往很少有人膽敢出頭反抗……”
趙弘潤聞言有些驚訝,回過頭好奇地問道:“翟(璜)副将莫非是楚東的人?”
隻見老将翟璜臉上泛起繼續苦楚,苦澀地點了點頭:“末将……原是楚東『鄣(zhang)陽』人士。”
“哦。”趙弘潤應了一聲,也沒有細問。
畢竟他看得出來,翟璜并不想提及過往的事,又何必因爲好奇心而去探知别人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往事呢。
于是,他很快地岔開了話題,略帶調侃地問道:“伍忌,這兩萬餘楚軍,你打算如何安置?”
聽聞此言,伍忌老老實實地說道:“回禀殿下,末将打算一分爲二,劃入我商水軍及鄢陵軍的編制中,汾陉軍……末将以爲不合适,請殿下見諒。”
『還真是個老實人啊……』
趙弘潤笑而不語,因爲他很清楚,倘若換做屈塍或者晏墨,他們肯定是不會想到商水軍的,必然會吸收這些士卒增強鄢陵軍的戰力。
至于伍忌所說的『汾陉軍并不合适』,趙弘潤自然能夠理解。
“唔,這件事就由你來安排吧。”趙弘潤叮囑伍忌說道:“楚國地大物博,人口稠密,這點不用本王提醒你們也理解。……此番本王雖協助齊王呂僖讨伐楚國,但所針對的,僅隻是熊氏一族,不關乎一般民衆。至于楚國的軍卒,本王也希望盡量減少彼此的傷亡,大抵以招攬、勸降爲主……”
有些話趙弘潤不好明說,但總結下來大抵如此:給本王搶人口,無論楚國的軍卒還是平民,給我本王弄到商水去!
而對此,伍忌與翟璜自然是心領神會。
不得不說,趙弘潤對這些楚國出身的将領們的再教育效果不錯,他告訴這些将領們:楚『國』,乃是楚國的熊氏貴族所建立的國家,因此,楚國并不等同于楚人,因此,他們此番讨伐楚國,實際上隻是讨伐楚國以熊氏一族爲首的貴族們,并不能視爲殺戮同胞。
甚至于反過來說,他們這是爲了解放受楚國殘暴貴族傾軋、迫害的平民,這反而是英雄之舉。
暫且不說這番話是不是足以讓商水軍與鄢陵軍的每一名将士信服,但至少,在提出了這個口号後,這兩支由楚人組成的魏軍幾乎沒有什麽私底下的異議。
在巡視的過程中,趙弘潤也看到了高括、種招、何苗等另外五位宗衛,後五人爲了磨練自身而加入了商水軍後,在軍中擔任千人将的職位,如今看起來已像模像樣,仿佛正在從『護衛』朝着『帶兵将領』轉變,這讓趙弘潤心情愈加好。
他可是聽說人,在昨晚的夜戰中,高括等五名宗衛身先士卒,幾次鑿穿楚軍,立下了不小的功勳。
要說唯一讓趙弘潤感到心情不佳的,恐怕也隻有昨晚三支魏軍在夜戰中的傷亡情況了。
五萬餘魏軍,三面夾擊四萬相城楚軍,明明是大好的局面,可傷亡居然高達五千多人,這讓趙弘潤忍不住暗暗感歎:夜戰,日後能不打終究還是不打爲好。
要知道這個戰況若是放在白晝,魏軍的犧牲勢必小的微不足道。
但夜戰就是如此,第一因素就是拼人多,若非昨晚趙弘潤用佯攻将楚将鬥廉的近萬人馬騙回了孟山,這場仗恐怕還真不好打。
畢竟鬥廉若是也參與了昨晚的夜戰,就意味着魏楚兩軍的兵力接近,且魏軍也失去了三面夾攻楚軍的優勢,縱使魏軍仍可以取得最後的勝利,要付出的沉重代價,恐怕也會高達讓趙弘潤心痛、崩潰的地步。
因此不可否認,夜戰是一柄雙刃劍,除非勝券在握,否則,能不用還是不用爲好。
而就在趙弘潤等人巡視對戰俘的收編情況時,有幾名來自相城方向的斥候急匆匆地飛奔過來,來到前者跟前叩地抱拳,禀告戰況。
“報!我軍已攻克相城!”
“果真?”趙弘潤聞言眼睛一亮。
平心而論,他雖然對于夾擊南門覺、南門懷這四萬楚軍倒是有至少八九成的把握,但是對于『順勢攻克相城』一事,卻有幾分信心不足。
畢竟他對于相城的情況并不了解,雖說暗中部署了項離、張鳴、冉滕三支商水軍的精銳千人隊作爲殺招,又叫鄢陵軍負責吸引相城城内楚人的注意,但結局是否能夠攻克這座城池,說實話趙弘潤也并沒有多少把握。
沒想到,麾下的将士們相當給力,居然順勢将相城也給攻克,這讓趙弘潤恨不得揚天大笑三聲。
不過礙于此地有無數雙眼睛看着,這位肅王殿下考慮到主帥的威嚴,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他點點頭說道:“好!……戰況如何?”
聽聞此言,那名斥候帶着幾分自豪說道:“商水軍有若幹将士傷亡,我鄢陵軍,兵不血刃拿下相城!”
『兵不血刃?』
縱使是趙弘潤也愣了愣,在與同樣驚愕不解的伍忌、翟璜二人對視了一眼後,皺眉問道:“相城城内的守軍……未曾反抗?”
隻見那名斥候自豪地說道:“相城守将南門遲,被我鄢陵軍副将晏墨将軍說服,獻城投降,其麾下近兩萬相城楚軍,盡皆歸順!”
『什麽?』
趙弘潤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随即,他在思忖了片刻後,皺眉說道:“伍忌,你帶三千兵,随本王即刻前往相城。翟璜,這裏的事交給你,若相城之事情況屬實,本王會派人過來傳訊,介時你再引兵入駐。”
“是!”伍忌與翟璜分别抱拳應道。
囑咐完畢,趙弘潤帶着衛驕等五名宗衛以及百餘肅王衛,在伍忌親自率領的三千商水軍的護衛下,火速前往相城。
說實話,他并不是很相信那名斥候的禀告。
畢竟在他看來,相城縱使能夠成功攻克,但也會讓鄢陵軍晏墨部與商水軍的項離、張鳴、冉滕三支千人隊蒙受一些損失,怎麽可能兵不血刃地拿下相城呢?
可待等趙弘潤帶着人馬火速趕到相城,他這才發現,相城城牆上插滿了魏軍的軍旗。
确切地說,是鄢陵軍的軍旗。
『真的是兵不血刃拿下?』
趙弘潤心中嘀咕一句,心中帶着幾分警惕徐徐靠近相城。
出于謹慎的考慮,他并沒有直接入城,而是叫晏墨出面迎接,因爲他摸不準相城此刻究竟是什麽情況。
沒想到,片刻之後,鄢陵軍的晏墨果然領着三名将領打扮的人來到了城外恭迎,這三人,皆是趙弘潤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而同時,這些人身後還跟着項離、張鳴、冉滕三位商水軍的千人将,這三位千人将朝着自家商水軍的大将伍忌招了招手。
伍忌心中納悶,遂在請示了趙弘潤之後,走向麾下的三位千人将,四人站在那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而此刻趙弘潤這邊,晏墨卻已領着那三名生面孔的将領來到了趙弘潤面前,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喜色,抱拳說道:“(肅王)殿下,鄢陵軍幸不辱命!”
話音剛落,他身後三名生面孔的将領抱拳單膝跪拜,齊聲聲說道:“某南門遲(南門覺、南門懷),拜見肅王殿下。我等願攜城内兩萬軍卒歸順殿下,望殿下收留。”
『這……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趙弘潤驚喜地說不出話來:剛剛才使商水軍收編了兩萬餘楚國敗軍,沒想到到了相城,居然又有兩萬楚國軍隊主動投誠?
雖然心中驚喜,但趙弘潤的動作卻不慢,隻見他翻身下馬,親自扶起了南門遲、南門覺、南門懷三人,安撫他們道:“三位将軍遵從大義歸順我軍,本王深感欣慰。……三位放心,本王定然不會虧待三位。”
說罷,暗自喜滋滋的趙弘潤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了伍忌那邊,卻驚訝地發現,伍忌面沉似水,眼眸中隐隐帶着幾分不悅之色。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讓伍忌這個老實人都動怒了?』
趙弘潤着實有些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