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中有些遺憾,但說實話并沒有必要爲了首戰出場而與汾陉軍鬧地太僵,畢竟倘若沒有意外的話,汾陉軍日後勢必還會回到他們原本駐守的汾陉塞。
這就意味着鄢陵軍、商水軍、汾陉軍将會是日後的“鄰居”,何必爲了一件小事而引發什麽矛盾呢?反正有的是機會撈戰功。
抱持着這個想法,屈塍、晏墨、伍忌等将領紛紛向汾陉軍的大将軍徐殷表示祝賀,在說了幾句『恭祝馬到功成』的吉言後,便陸續退出帥帳,忙碌他們各自的任務去了。
畢竟雖說汾陉軍拔到了頭籌,但野外的控制,趙弘潤卻交給了鄢陵軍與商水軍,保不準期間就會碰到幾支出來巡邏探路的楚軍,蚊子腿雖小但好歹也是肉嘛。
屈塍、晏墨、伍忌等将領離開之後,簡易的帥帳内便隻剩下了趙弘潤與徐殷二人。
此時,趙弘潤看了一眼徐殷,微笑着問道:“徐大将軍莫非有什麽話要對本王講?”
徐殷和善地笑了笑,随即壓低聲音,正色說道:“殿下,我汾陉軍作爲先鋒,這會不會……有什麽不妥?”
“唔?”趙弘潤聞言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略微皺眉問道:“你是說,屈塍與伍忌二人會不會因此有所抱怨?”
豈料徐殷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說道:“殿下誤會了,徐某隻是覺得,殿下對鄢陵軍、商水軍,給予了太多的信任……您想,他們終歸是……”
“好了。”趙弘潤擡手打斷了徐殷的話,皺眉說道:“本王知道徐大将軍并不信任鄢陵軍與商水軍,對他們有所偏見,畢竟這兩支軍隊兩年前還是我大魏的敵人……本王也不求徐大将軍信任屈塍、伍忌等人,本王相信,他們會在随後的戰争中證明自己對我大魏的忠誠。”
“好罷,可能是徐某多慮了。”
見趙弘潤将話說到這份上,徐殷也隻好點點頭表示認可。
畢竟他雖然也憎恨楚國,但終歸還沒有到像以往砀山軍的司馬安那樣『非我族類盡屠之』的地步,他隻是出于謹慎,提醒一下眼前這位肅王殿下罷了。
可能是覺得徐殷心中尚有幾分顧慮,趙弘潤上前拍了拍徐殷的肩膀,笑着說道:“徐叔,集中精神啊,首仗就看您的了。”
一聲『徐叔』,讓徐殷受寵若驚,雖說他也是魏天子當年身邊的宗衛出身,按輩分的确有資格讓趙弘潤尊稱一聲叔叔,但他還真沒想到趙弘潤真會這麽喊,再加上那句激勵,一時間徐殷不由有些熱血沸騰。
然而就在這時,魏營上空響起了軍号聲。
“嗚嗚——嗚嗚——嗚嗚——”
『什麽情況?』
趙弘潤與徐殷驚訝地對視了一眼,均有些莫名其妙。
二人邁步走出了帥帳,正巧,迎面飛奔來幾名商水軍士卒,叩地禀告道:“啓禀肅王殿下,西南方有敵軍來犯!”
『西南方?那不是檀山麽?』
趙弘潤眼眸中閃過一絲困惑。
他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旁邊徐殷抱拳說道:“殿下,容徐某暫離。”
趙弘潤聞言恍然,點點頭說道:“徐大将軍且自便。”
之所以會有這句對話,那是因爲趙弘潤已将他們魏軍的首戰交給了徐殷的汾陉軍。
本來應該是徐殷率領汾陉軍攻打檀山,沒想到檀山的楚軍居然自己前來進攻,但無論如何,首仗還是得交給徐殷。
因此,徐殷才會請求暫時離開,因爲他要去召集麾下軍隊展開反擊。
片刻之後,一萬五千名汾陉軍士卒便在魏營外列隊整齊,等候着前來進攻的楚軍。
說是魏營,實際上隻是一個泛指,畢竟此時此刻,魏軍尚未建立軍營。
他們甚至連軍營的營栅欄都還未豎起,頂多就是支起了幾個帳篷,給趙弘潤以及軍中的将領居住而已。
大概過了半炷香工夫,西南邊隐隐出現了一支軍隊,據趙弘潤目測,大概有五千人。
這個估測,頓時刷新了趙弘潤對檀山楚營的兵力估計——他原來估測檀山楚營至少有五千人,但目前看來,這個數量還得往上提。
可話說回來,帶着五千名楚兵,就敢來攻擊五萬五千魏軍,對面的楚将未免也太托大了吧?
真以爲魏國的軍隊是軟柿子?
跨坐在坐騎之上,趙弘潤伫立于汾陉軍的後方,靜靜地觀察着對面來犯的楚軍。
他并沒有叫人豎起『肅王』字樣的王旗,畢竟這一仗他已經交給汾陉軍的大将軍徐殷,由後者全權指揮,他趙弘潤隻是作爲一名看客而已。
“五千兵,主動進攻五萬餘軍隊,何來的底氣?”
趙弘潤喃喃嘀咕着。
而此時,在他身邊不遠的宗衛呂牧眼瞅着遠方徐徐逼近的楚軍士卒,驚訝地說道:“殿下,這些楚軍……有些奇怪。”
『奇怪?』
趙弘潤疑惑地望了一眼呂牧,随即再次将目光投注在遠方的楚軍上。
仔細觀察了一陣,他這才明白呂牧所說的奇怪究竟指的是什麽——那絕非是他印象中的楚軍!
隻見遠方的那些楚軍士卒,全身披着皮甲,手中皆握着鐵戈,堪稱全副武裝。
甚至于,依稀間趙弘潤還看到了弓手。
更有甚者,這支楚軍的氣勢,亦給趙弘潤一種仿佛久經殺陣的感覺。
『那真的是楚軍?』
面露驚訝之色的趙弘潤,用手揉了揉眼睛,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因爲在他的印象中,楚軍應該是穿着破舊的防具、提着生鏽的武器,隻靠人海戰術取勝的烏合之衆才對啊。
可此時此刻他所瞧見的是什麽?
居然是一支正規軍?
“……”趙弘潤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而就在這時,他右側傳來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正軍!……這些士卒,是正軍!”
趙弘潤回頭瞧了一眼,這才發現屈塍與晏墨聯袂來到了他身邊,而方才的那句話,便是出自屈塍的口中。
“正軍?”趙弘潤疑惑地望着屈塍。
隻見屈塍點點頭,正色說道:“楚國的軍隊,有分四種:正軍、王卒、私卒,以及縣師。”
說着,屈塍詳細地向趙弘潤解釋了楚國的軍隊。
首先是正軍,它其實就是正規軍的意思,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士卒的操練,皆冠絕整個楚國,是楚國真正的武力體現與國防力量。
水準相當于魏國的駐軍六營,且隸屬于楚國宮廷,可以理解是隻服從楚國朝廷的精銳之師。
而其次便是王卒,就是熊氏、屈氏等楚國王公貴族子弟所組成的軍隊,一般由庶出的王族成員組成。
雖然這個比較并不是很确切,但地位确實相當于魏國宗府的宗衛羽林郎,是維護楚國王公貴族階級利益的軍隊。
再其次就是私卒,顧名思義,就是私人性質招募的私兵,上至封邑的邑君,下至小貴族的護衛、家兵。
但是這裏要注意,這種私兵指的可不是鄢陵軍、商水軍的前身,即兩年前暘城君熊拓爲了進攻魏國而招募的那十六萬大軍,而是指當初屈塍、晏墨等人直屬率領的軍隊,包括當年死在蔡河的子車魚。
這些由暘城君熊拓、平輿君熊琥身邊愛将親自率領的嫡系軍隊,才稱得上是『私卒』,至于伍忌、冉滕、央武等從楚國平民間逐漸展露頭角的悍将、悍卒,實際上連『私卒』都談不上,充其量就是『工卒』的範疇而已。
『注:工卒,即工兵,在戰争中帶有役徒的性質的步兵,多爲征發而來的貧苦民衆,從事架橋、築城、修繕武器、修築工事等,也直接參與戰鬥,在軍中的地位最低。』
而最後就是縣師,由縣公統率,由楚王親自調動的楚國國防力量,隻要是負責剿賊、維持治安以及守衛邊戍。
至于『縣公』,其實好比就是魏國的縣令一職。但有所區别的是,魏國的縣令是官職,而楚國的縣公是爵位,兩者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可能殿下有所誤會,誤會楚國的軍隊很弱,但事實上,楚國的軍隊并不弱……隻不過,楚國幾乎将國内精銳調到了楚東,用來防備齊國,圍剿吳越以及泗夷而已……”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臉上的驚詫之色,屈塍低聲解釋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默然不語,心中不禁爲之恍然。
記得起初他還在納悶,納悶楚國的軍隊如果都是那麽弱,可以讓他用三萬人擊潰十六萬人,何以楚國當年還能在齊、魯、宋三國聯合壓制下苦苦掙紮,而沒有被滅國呢?
如今,他總算是明白了。
他之所以覺得兩年前暘城君熊拓麾下的那十六萬大軍俨然是烏合之師,那是因爲,那支軍隊本來就是烏合之師,是熊拓爲了攻打魏國臨時招募起來的農民兵,其中除了少數萬餘人稱得上『私卒』外,其餘人連軍隊都談不上。
包括當年他趁勝追擊,反攻到了楚西暘城君熊拓的封邑内,這都是因爲楚國将國内的精銳之師調到了東邊,即富饒的楚東。
由此可見,當年若不是趙弘潤的六王兄趙弘昭說服了齊王呂僖,使齊國在邳縣增築要塞,駐紮重兵,楚王熊胥或許有可能派一支正軍到楚西,幫助他兒子暘城君熊拓。
楚國的正規軍……
雖不能斷定趙弘潤當年所率領的軍隊無法戰勝楚國的正規軍,但可以預見,若情況果真如此,趙弘潤乃至魏國,絕對無法憑五個月的工夫就逼得楚國簽署《魏楚停戰正陽和約》。
“啧!”
趙弘潤暗自撇了撇嘴,有些郁悶。
隻因爲楚國的底蘊,要比他想象的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