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宗衛長沈彧之後,芈姜亦來到了那名店主的屍首旁,撐開死者的眼皮,看了看眼瞳充血的情況,随即對芈芮示意道:“妹。”
芈芮聽話地跑了過來,從斜背在腰間的布口袋裏,又取出一雙光鮮的銀筷子,遞給芈姜。
芈姜接過銀筷,用它撬開店主的口齒,用其嘴裏夾出一塊指甲片大小的碎片,上面還沾染着些黑色的,不知是黑血還是别的什麽的液體。
但是,不管那幾滴液體究竟是什麽,看得出來毒性相當強,這不,銀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就變得烏黑。
“這是什麽?”沈彧指了指銀筷夾着的那碎片,納悶地問道。
“别碰!”芈姜瞪了沈彧一眼,随即打量了那碎片幾眼,說道:“應該是蠟之類的東西,蠟可以隔絕毒汁。”
趙弘潤在旁聽到,皺眉說道:“就是說,他剛剛丢到嘴裏的那顆東西,就是包裹着毒汁的蠟丸?”
“嗯,那樣方便攜帶。”芈姜随口解釋了一句,随即小心用銀筷夾着那塊碎片,湊到鼻子下嗅了嗅,這才面無表情地說道:“腥味很淡,看來并非是蛇毒、蠍毒之類的,應該是毒草之類的汁液。……可能其中混有一些蛇毒或蠍毒,但成分并不會多。”
說着,她那銀筷夾着的毒物放回死者的口中,随即将銀筷遞給芈芮,又從後者手中接過一盒銀針似的東西,從其中取出一根銀針,在店主的屍體的心口與四肢刺了幾針。
待等那幾根銀針再拔出來時,居然根根都變得烏黑。
“這毒,毒性相當厲害。”芈姜沉聲說道。
聽聞此言,芈芮愣了愣,居然又用銀筷從店主的屍體嘴裏夾出了那些沾着毒液的蠟片碎塊,随後從布袋子裏拿出一隻空的罐子,将那些碎片放了進去。
“芈芮,你要這個做什麽?”
趙弘潤不解地詢問芈芮道。
此時的芈芮,可不似平日裏那樣傻兮兮的,聞言一邊将沾着毒液的碎蠟用銀筷夾到罐子裏,一邊喜滋滋地說道:“我跟姐都沒見過毒性如此強的毒藥,我要帶點回去研究看看,若能配置出這種毒藥的話,我就培育出毒性更強的蠱蟲啦。”
『……該攔着她麽?』
趙弘潤張了張嘴,有些無語。
他這才想起,這對姐妹那可是極其擅長用毒的專業巫女。
隻不過,似這種毒性極爲強烈的毒物落到芈芮手中,趙弘潤隐隐有些不放心。
畢竟在他眼裏,芈芮簡直就是沒腦子的代名詞,這丫頭當初可是将她姐姐的青蠱誤當成什麽别的蠱蟲,下到了他趙弘潤身上。
想他趙弘潤與芈姜的關系變得如此尴尬,全拜這個沒腦子的丫頭所賜。
可能是看出了趙弘潤的擔憂,芈姜難得寬慰趙弘潤道:“不必擔心,我妹她在用毒的造詣上,才能還要在我之上……”說罷,她眼中閃過幾絲異色,喃喃說道:“事實上我亦很驚訝,你們魏國的毒藥,居然毒性如此之強,遠勝巴國……”
聽聞此言,趙弘潤當即搖頭道:“這不是什麽『你們魏國的毒藥』,我魏人是不屑于用毒的。”
“這麽說,這些并非魏人?”芈姜望向趙弘潤的眼眸中閃過幾絲疑惑與不解。
“這個……”
望着遍地的屍體,趙弘潤有些頭疼了。
畢竟但從外貌長相,很難分辨一個人是否是魏人或者别的國家的人。
而就在趙弘潤思忖之際,另外一邊,蘇姑娘用手輕輕碰了碰仍蹲在地上的芈姜。
“怎麽了?”芈姜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問道。
隻見蘇姑娘俏臉上泛着絲絲尴尬與羞愧,輕幽幽地說道:“方才……多謝你。”
芈姜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蘇姑娘指的是什麽。
原來,蘇姑娘方才正欲用筷子夾肉的時候,芈姜覺得那店主的神色不太對勁,懷疑酒菜中被下了毒,遂一把抓住了蘇姑娘的手,以免這個女人被毒死。
而這個舉動,讓蘇姑娘倍感羞愧,畢竟她心底一直對芈姜抱有敵意與成見的,沒想到芈姜卻如此的“大度”,倘若換做别的壞心腸的女人,恐怕隻會當做不知,任憑蘇姑娘被毒死。
可能是猜到了蘇姑娘心中的想法,芈姜淡淡說道:“不必謝我,若是讓你在我姐妹二人面前被别的人下藥毒死,這是我姐妹二人畢生的羞恥!”
『……你這話就夠羞恥的!就不能坦誠地接受蘇姑娘的謝意麽?』
趙弘潤靜靜地關注着蘇姑娘與芈姜的交談,在聽到芈姜那羞恥度滿滿的話後,無語地搖了搖頭。
然而,芈姜的後半句,卻讓所有人都爲之一愣:“……再者,方才那些菜中,也并未被下毒,被下毒的,隻有酒水而已,因此,就算我不阻攔你,你也不會中毒。”
『隻有酒中……』
『……有毒?』
除了芈姜,還有那正在搜集這種毒素的芈芮外,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望向趙弘潤。
畢竟他們記得清清楚楚,方才趙弘潤分明是喝了一大口毒酒。
“呀——!”
“不好!”
“殿下……不,公子,你……不礙事吧?”
場面頓時變得亂糟糟起來,宗衛們一臉驚恐地圍在趙弘潤身邊,方寸大亂。
“快,公子,快将那些毒酒吐出來!”穆青焦急地說道。
衆宗衛紛紛附和。
而此時,趙弘潤亦被芈姜那後半句說得一愣一愣。
畢竟,他方才分明是喝了一口毒酒的。
可……吐出來?怎麽吐?都到胃裏了,還能吐出來?
“公子,得罪了!”
宗衛長沈彧面色嚴肅地沖着趙弘潤抱了抱拳,随即,還沒等後者反應過來,一拳打在趙弘潤的胃部。
趙弘潤何曾遭受過如此的重擊,兼之毫無提防,頓時哀嚎一聲,捂着肚子彎下腰來,嘴裏隻感覺酸水上湧,一下子就嘔出了一些似清水般的玩意。
“這……這算嘔出來了麽?”宗衛衛驕臉上驚恐未退,問道。
其餘宗衛們面面相觑。
良久,穆青小聲說道:“爲謹慎期間,還是多來幾下吧。”
聽聞此言,趙弘潤顧不得小腹劇痛,連忙阻止道:“都給我住手!”
“公子,那酒有毒啊,若是不催吐……”衆宗衛面有難色。
見此,趙弘潤沒好氣地說道:“話雖如此,可用這種方式,沒兩下我就被你們給打死了!”
『這……這怎麽辦?』
衆宗衛面面相觑。
就在這時,旁邊陳宵好似恍然大悟般說道:“灌糞汁,用糞汁催吐!”
『好主意!』
在趙弘潤駭然的目光下,衆宗衛滿臉喜色,甚至于,心急如穆青、高括那些人,早已跑出客棧去了。
『你們在玩我吧?!』
趙弘潤滿臉驚駭。
事實證明,宗衛們并沒有開玩笑,沒過多久,穆青、高括等人就提來一隻木桶,臭不可聞。
趙弘潤吓得面色發白,喝道:“穆青,本王警告你,你敢拿過來試試!”
然而,穆青眼中泛起幾絲毅然,用少有的嚴肅的語氣說道:“隻要殿下安然無恙,就算事後殿下殺了穆青,穆青亦毫無怨言!”
說罷,他用眼神示意了幾眼衆宗衛。
衆宗衛對視一眼,随即,沈彧、衛驕、呂牧幾人不動聲色地抓住了趙弘潤的手腳。
見此,趙弘潤心中大駭,忍不住罵道:“沈彧!衛驕!呂牧!……你們做什麽?本王素來待你們不薄……”
“正是因爲殿下平日待我等不薄,我等絕不能坐視殿下……死在這裏!”
說罷,沈彧命令其餘幾名宗衛将瞠目結舌的衆女帶到旁邊,随即轉身對穆青說道:“穆青,動手!”
穆青點點頭,對滿臉驚駭的趙弘潤說道:“殿下,對不住了……”
說罷,他手中的木勺舀起滿滿一勺,走向趙弘潤。
“住手!住手!混賬!……我沒事,本王沒事,你們這群混賬,聽不懂麽?!”
眼見那玩意離自己越來越近,趙弘潤吓地渾身冷汗直冒。
而就在這時,正在檢查那具店主的屍體的芈姜,回過頭來瞥了一眼,眼眸中仿佛閃過幾絲笑意,淡淡說道:“住手吧。……你們真敢這麽做,回頭他真會提劍追着你們砍的。”
見芈姜發話,沈彧皺眉說道:“可……你方才不也瞧見了麽,公子他喝了一口那毒酒。”
聽聞此言,芈姜淡淡說道:“那點毒,頂多讓他拉肚子而已,毒不死他的。……倘若他真有什麽事,早在你們與這夥賊人打鬥之際,他早就毒發身亡了。”
見芈姜這麽說,衆宗衛覺得有些道理,雖然感覺有些納悶,但還是在趙弘潤恨恨的瞪視下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這幫混賬!』
趙弘潤僥幸逃過一劫,恨恨地瞪了衆宗衛一眼,吩咐道:“去将這玩意倒了!……閑着沒事的,就檢查一下屍體!”
“……是。”衆宗衛們縮着脖子,讪讪地應命。
不過,自己真的沒事麽?
雖然嘴上不說,但趙弘潤心底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
可奇怪的是,正如芈姜所言,那明明有毒的酒,他喝了之後,還真沒有感覺有什麽不對勁的。
于是,他走到芈姜身邊,低聲問道:“芈姜,我喝了一口那毒酒,真的沒事麽?”
芈姜輕哼一聲,用手指戳了戳趙弘潤的心口,淡淡說道:“它,可比你喝下的毒酒,更具毒性。”
『那邪物……居然還有這功效?』
趙弘潤着實有些目瞪口呆。
不過轉念一想,他就隐隐感覺有些不對,遂皺着眉頭對芈姜說道:“你早知道,爲何不及早阻止那幫混賬東西?”
芈姜目視着趙弘潤,随即,緩緩撇開了臉。
『……這個女人!』
趙弘潤險些連肺都要氣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