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将趙弘潤關入『靜慮室』仍不足以平息心中的怒氣,三叔公在那拍案大罵。
而這時,小叔公卻哈哈一笑,說道:“真是機智的小子……怪不得能将楚人與三川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那位三叔公聞言望向小叔公,正要開口,忽然面色一愣,渾濁的老眼轉了幾下,随即皺皺眉,氣憤地罵道:“該死!好狡猾的小子!”
見此,堂内諸人逐漸也回過味來了。
要知道,他們“請”趙弘潤過來,可是爲了解決三川那邊的事,可眼下,趙弘潤并未點頭認同,反而是因爲開口辱罵長輩而被關到了『靜慮室』。
放他出來吧,被趙弘潤當面辱罵『老東西』的三叔公心中不快。
可不放他出來,這小子明顯是打定主意要拖延時間,爲此不惜身陷『靜慮室』。
這……如何是好?
“此子,可是給我們三個老東西出了一個難題啊。”小叔公笑呵呵地說道。
“……”三叔公望了一眼小叔公,面色着實不好看。
良久,他轉頭對趙元俨說道:“元俨,元偲那邊……一定要那可恨的小子點頭麽?”
趙元俨面色平靜地說道:“三叔,陛下說,這是最佳的辦法。……陛下說,三川,是弘潤打下來的,川雒,也是弘潤組建的,他非但征服了三川,也征服了三川之民。弘潤作爲此戰最大功臣,若他不點頭應允此事,恐難以服衆……萬一傳出去,無論是朝廷還是宗府,恐怕有損名聲。”
“……”三叔公微微皺了皺眉。
見此,小叔公在旁勸道:“三哥,何必與小輩一般見識呢?更何況,此乃彼子之計,并非當真辱罵三哥。……将此子放出來,好好商量便是。”
三叔公聞言搖搖頭,惆怅地說道:“既然是計……老夫即便将其放出來,他也必定會再次指着老夫的鼻子,痛罵老夫。”
『這倒是……』
小叔公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先關他兩日,叫他吃吃苦頭!”三叔公最終決定道。
當日,宗府這邊所發生的事,便由内侍監傳到了魏天子耳中。
不得不說,魏天子在聽到這件事後,也不由地愣住了。
雖然他也猜得到趙弘潤辱罵那位三叔公的用意是爲了拖延時間,但魏天子還真沒想到,這劣子居然這樣膽大包天。
“這招棋……還真是讓人意外啊。”
從旁,大太監童憲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被肅王殿下所罵的那位,莫非就是上一任的宗正大人?”
“是啊,那是連朕都忌憚三分的三叔啊……那劣子,真有膽量。”
說罷,魏天子思忖了片刻,說道:“童憲,你叫内侍監去盯着,若是朕那位三叔果真撇下弘潤,你就叫人将這件事傳出去……”
大太監童憲聞言躬身說道:“老奴明白。”說罷,他轉身欲離開去安排此事。
就在這時,魏天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叫住童憲,問他道:“童憲,你覺得朕這樣做,是否有失偏頗?終歸朕從那些人手中拿回來不少東西……”
童憲聞言恭敬地說道:“殿下乃陛下愛子,陛下爲人父,袒護親子又有何過失?”
『人父……』
回想起前幾日趙弘潤那句『兒臣被父皇賣了幾回、賣着賣着就習慣了』的話,魏天子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而童憲卻會錯了意,以爲魏天子還在猶豫,在旁說道:“牲且舐犢,何況人乎?此乃天罡人常。”
“善!”魏天子點點頭,囑咐道:“謹慎些,朕不想落下麻煩。”
“是。”童憲恭謹地退下了。
而另外一邊,趙弘潤則已被關入了『靜慮室』,面壁思過。
『靜慮室』,趙弘潤叫它小黑屋,是一間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密室,頗爲空曠,但是非常昏暗,僅有豆粒那麽大的光亮。
起初,這是給王族子弟修身養性之用的密室,但因爲實在太苦悶,以至于逐漸被受罰的王族子弟們傳成了接受處罰的刑房,而宗府,逐漸也将其當成了刑房來用。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折磨人的地方。
這不,剛剛被帶到『靜慮室』内,趙弘潤便感到密室内悶熱無比,令人心躁。
是的,由于『靜慮室』沒有窗戶,密不透風,使得室内極其悶熱,再者,那盞微弱的油燈,那點豆粒般的光亮,非但不足以照亮四周,反而會讓人感到更加不适。
更糟糕的是,在這裏不允許出聲。
而趙弘潤接受的懲罰,便是似道士般盤坐在那層褥墊上,靜靜地呆着。
是的,靜靜的呆着,除了吃喝拉撒,一日十二個時辰就坐在那片褥墊上。
似這等修身養性的方式,也難怪王族子弟們會将其當做最無法忍受的處罰。
比如趙弘潤,此刻就心躁不已,寂靜的密室内,唯有聽到那因爲空氣悶熱而急促喘息的輕響,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真正意義上的落針可聞。
“啪!”
一把戒尺打在趙弘潤肩膀上,趙弘潤吃痛地叫了一聲,随即又是啪地一下。
“喂。”回過頭瞅了一眼執行處罰的宗衛,趙弘潤冷冷說道:“此番本王可不是因爲受罰而來到這裏,本王不接受這樣的懲罰,你若膽敢無禮,待本王出去之後……”
“啪!”
一聲輕響,打斷了趙弘潤的話。
『媽的!』
趙弘潤暗罵一句,不敢再出聲了。
很遺憾,執行監視的那是宗衛羽林郎,是魏國國内對宗府、對王族最爲忠誠的軍隊,趙弘潤的地位,根本無法影響對方的意志。
『算了算了,看在沈彧他們的面子上,不跟這傻宗衛一般見識……唔,趁此機會,不如靜下心來好好考慮一下日後的規劃。』
暗自嘀咕了兩句,趙弘潤仔仔細細地開始考慮以往無暇細想的那些事。
是的,應付這種枯寂、苦悶懲罰的最佳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否則,在這種環境下,還真有可能會被逼瘋。
如此,過了兩日。
那位三叔公可能覺得趙弘潤應該已受到了教訓,遂親自帶着幾名宗衛羽林郎,過來釋放趙弘潤。
可沒想到,趙弘潤被放出『靜慮室』後,待看到他那位三叔公後,居然又罵了一句『老東西』。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在罵完這句後,居然自覺地回『靜慮室』去了,氣地三叔公指着趙弘潤的背影,老臉漲紅,半響說不出話來。
“給老夫關上他半個月!”三叔公時候怒聲罵道。
于是乎,趙弘潤被關了半個月。
不過在這半個月裏,三叔公不時地來『靜慮室』探望,可能是想看看趙弘潤是否有服軟的迹象。
但很遺憾,趙弘潤的倔強出乎他的想象。
以至于到了半個月後,三叔公感覺自己有些騎虎難下了。
怎麽辦?若是趙弘潤不服軟?再關他半個月?
那小子擺明了就是打算借『在靜慮室受刑』這件事來拖延時間。
如此,截止到洪德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趙弘潤已經在『靜慮室』内呆了足足十七天。
然而,這位倔強的肅王仍然沒有服軟求饒的意思。
絲毫沒有。
而對此,小叔公由衷贊道:“此子才德兼備,不想心性意志,亦是這般穩固,堅定不移……”
說罷,他對三叔公調侃道:“三哥,你輸了。”
三叔公那一張老臉有些挂不住,但事實擺在眼前,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對趙弘潤束手無策。
祖宗留下的禮法規定,王族成員除非謀逆,否則是不允許刀棍上身的,因此,宗府懲戒王族子弟的辦法,就是讓其在『靜慮室』面壁思過,一方面懲戒他,一方面也算是磨練他的意志。
但若是有人經受住了這招的考驗,那宗府也就沒轍了。
當然了,事實上宗府還有一招,那就是終身圈禁,但問題是,一來趙弘潤罪不至此,二來,魏天子恐怕也不會允許宗府這般對待他兒子。
換而言之,宗府已對趙弘潤沒轍。
“老夫就納悶了,此子哪來如此堅韌的意志?”
看得出來,三叔公仍有些不服氣,因爲他從來沒遇到過如此難纏的小輩。
而聽聞此言,小叔公笑着說道:“三哥你忘了,弘潤那可是兩度率軍出征在外,曆經軍中艱苦,豈是那些養尊處優的小輩可比的?……趁着咱們的老臉還未丢盡,趕緊将他放出來吧。”
三叔公惡狠狠地吐了口氣,招來一名宗衛羽林郎,叫他到靜慮室将趙弘潤放出來。
沒想到片刻之後,那名宗衛羽林郎卻獨自一人回來了,表情古怪地回禀道:“老大人,肅王言道,他在靜慮室吃地好,住得好,不想出來。”
“什麽?”三叔公面色微變。
他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還第一次聽到有族中的小輩說『在靜慮室内吃得好、住得好』的。
而聽聞此言,小叔公臉上卻露出幾絲憂色,苦笑說道:“這下麻煩了……”
可能是爲了驗證這句『麻煩了』的話,王都大梁内逐漸傳開一則消息,說宗府爲了逼迫肅王弘潤對姬姓一族開放三川之地,方便王族斂财,将肅王弘潤抓到宗府囚禁。
這個消息一傳開,頓時朝野鼎沸,議論紛紛。
要知道,肅王弘潤一征楚國、二征三川,俨然已成爲大梁魏人心中的驕傲,如今得知這位肅王殿下居然因爲一些髒污之事被囚禁起來,自然是又驚又怒。
而同日,冶造局宣布停工,無論是給戶部造的船,還是給兵部造的武器,所有一概與朝廷司署合作的項目,全部停工。
對此,冶造局的解釋很簡單,沒錢了。
沒了肅王,還有誰願意不計回報地往冶造局砸錢?
戶部急了、兵部急了,二者聯合工部屢屢上奏垂拱殿,請魏天子出面解決此事。
有不少人已有些預感,繼吏部、兵部、戶部之後,又有一個府衙要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