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鸱與陶洪對視一眼,随即苦笑着望了一眼他們身後的馬車。
若是朝廷那種規模的交易量都會出現『缺貨』的情況,那他們身後馬車那點分量就頂的上什麽用?杯水車薪都不足以形容。
親眼目睹這一幕,就連文少伯都不得不承認,那位肅王的确是在以『讓戶部虧錢』的方式來扶持他們這些民間商賈。
隻不過,以朝廷戶部那種規模的交易量,也不會在乎來自民間商賈的這一丁點的損失吧?
“我們實在……太弱小了。”
文少伯喃喃說道。
介子鸱與陶洪愣了愣,因爲文少伯所說的,恰恰正是他們心裏的真實想法。
“走吧,去雒城。”
望見摯友眼中的失落與茫然,介子鸱低聲安慰道:“用馬車上的貨物,換取三川異族的特産,運回國内,反複幾次,我們就能擁有……不少本錢。”
文少伯默默點了點頭,在戀戀不舍地望了望雒水上那密集的船隻後,他捏着拳頭沉聲說道:“終有一日,我也會擁有如此數量的船隻!……比肩朝廷戶部的商船!”
『……』
介子鸱與陶洪吃驚地望着平日裏嘻嘻哈哈的文少伯,對後者居然妄想有朝一日與朝廷戶部比肩而頗感吃驚。
然而,文少伯這股罕見的仿佛讓人這幅的氣勢,随着他踏足雒城城内,便瞬間蕩然無存了。
“哇喔!哇喔!哇喔!”
随着站在雒城城門洞附近三聲大叫,文少伯瞪大眼睛瞧着雒城城内遍地的攤子與木質的店鋪,驚駭地無以複加。
因爲在他們看來,這座雒城簡直就像是一座被放大無數倍的市集,熱鬧非凡。
城内,一隊一隊的巡邏兵比比皆是,有的是身披魏國甲胄的商水軍士卒,有的是牽着馬緩緩行走于街道的三川騎兵。
而在道路兩側,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擺出了優質的貨物,用生硬的魏國語言招呼來來往往的魏國商人。
是的,城内的魏國商人,多地讓文少伯咬到了他的舌頭。
“這、這、這……”他指着那些抱持着與他同樣目的的魏人,驚地說不出話來。
然而,陶洪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意思,笑着說道:“文賢弟,你以爲就咱們是聰明人麽?據我所知,半月前這邊的魏人數量就急劇增加了,别忘了,肅王可是令戶部對國内每一個縣城都發出的告示,若是愚兄所料不差的話,那些離成臯軍較近的縣城,比如陽翟、中牟、陽武等縣,那裏的人恐怕早就一次往返,正在第二次趕來的路上了……”
文少伯聞言面色微變,趕緊說道:“介子,快快,快找個地方将咱們馬車上的東西賣了!”
『再快……今年也趕不上二次往返了。』
介子鸱微微一笑。
他對錢财并不看重,畢竟他的目标是仕途。
此次之所以陪伴着文少伯前來,也隻是因爲後者盛情相邀,并且他也有些擔心這位摯友獨自出行路上會遇到什麽險阻而已。
而眼下到了雒城,發現這邊的治安情況極好,介子鸱倒也不再擔心什麽了,饒有興緻地打量着這座雒城。
對于雒城這座據說是『自由貿易城池』的城池,介子鸱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或懸挂、或豎立在城内城外的旗幟。
那旗幟,以魏國的尊貴色調绛紫色爲主色調,彰顯尊貴的左邊,那是黑字白框的『魏』字,字樣下方繪着魏國的驕傲,一輛驷馬兩輪戰車;而右邊,則是似青草般色彩的『川雒』字樣,底下繪着一名異族騎兵策馬挽弓的形象。
而在左右兩側字體與紋畫的中央,則又繡有一柄收入鞘内的垂直寶劍,寓意爲『收劍入鞘』,即代表『和平』。
而在旗幟的邊緣,則又繪有許多祥雲、瑞獸,頗爲奇妙。
“好看吧,這可是肅王親自描繪,随後叫工部與冶造局合力趕制的。”
路過的一名商水軍士卒,見介子鸱呆呆地望着那些旗幟,得意洋洋地說道。
介子鸱善意地朝對方點了點頭,随即頗感驚訝地繼續望着那些旗幟。
雖然他早就聽說肅王精通琴棋書畫,但他還沒想到,那位接二連三率軍取得大戰大捷的肅王殿下,居然還真的會丹青繪畫。
他在腦海中幻想着,幻想着一位年方十五的少年在千軍萬馬陣前,一邊神色自若地指揮軍隊,一邊心靜如水地提筆繪畫……
但是數息之後,介子鸱卻猛然搖了搖頭,因爲那一幕,實在是太違和了。
“介子。”
文少伯拍了拍發呆的好友肩膀,對他說道:“陶兄找到了一塊空地,咱們過去吧。”
“喔。”介子鸱點了點頭。
片刻工夫後,文少伯三人來到了無人擺攤的一塊空地,将馬車上的貨物陸續擺了出來。
不得不說,介子鸱對于貨物的判斷準則不可思議,他建議文少伯馱運過來的貨物,片刻工夫後,就被一名自稱羝族綸氏部落的男人全給買下了。
而對方,爲此支付了兩個木箱的『銅錢』,隻不過,并未是文少伯所熟悉的魏國圜錢。
“這是什麽銅錢……能使麽?”
文少伯拿起一枚銅錢,疑惑地詢問那名綸氏男人。
沒想到,那名懂得魏國語言的綸氏男人笑着說道:“小兄弟,你是剛到雒城吧?”
“對……你怎麽知道?”
那名綸氏男人笑笑說道:“你隻要在城内溜達幾圈,你就會看到,城内各地的交易,都是用這種你們魏國的銅錢結算的。”
“可這不是咱魏國的銅錢啊……”文少伯愕然地說道。
那名綸氏男人笑了笑,說道:“肅王殿下說,這是『紀念币』,爲了紀念『大魏』與我『川雒』消除幹戈,相互建立邦交,而特地讓你們國家的……戶部,叫那裏的工匠們趕制的。目前你們大魏國内可能還不能流通,但沒關系,相信你離開雒城的時候,就會将這些錢币換成我們三川的特産。”
『紀念币?』
介子鸱在旁聽得好奇,也從木箱中拿起一枚銅錢。
掂了掂量,唔,挺沉的,比魏國的大錢還要稍稍重上些許。
而讓介子鸱感到吃驚的是,這些銅錢鑄造地頗爲精緻,一面印着魏國的驕傲象征『驷馬兩輪戰車』,上面清楚刻着『魏半兩』三個字,成品字狀。
而反面,則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後來他才知道,這是羱族的文字。
可能是注意到介子鸱正在端詳着錢币反面所刻的羱族文字,那名綸氏男人拿起一枚錢币,笑着說道:“那是我們三川的文字,『整皮十币、整羊百币』,十枚這樣的錢币,可買一塊完整的羊皮,而一百枚這樣的錢币,便可買下一隻羊。”
“一百枚這樣的錢就可以買一隻羊?”文少伯震驚地回頭望向那兩箱錢币,随即兩眼放光。
畢竟這些錢币,粗估估計,或者能買下二三十隻羊,這要是運回國内,價值還不得翻個數倍?
“介子……”他一臉驚喜地望向介子鸱。
卻見介子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冷靜地搖了搖頭,說道:“活物運回國,危險太大,萬一途中死傷過多,咱們這趟就白跑了,放棄吧。”
文少伯張了張嘴,随即帶着幾分沮喪說道:“那咱回去時帶一兩隻羊總成吧?”
介子鸱淡淡一笑,随即問那名綸氏男人道:“請問,這裏哪裏能夠收購到上好的羊皮?”
“哪裏能收購到上好的羊皮?”綸氏男人哈哈大笑,說道:“小兄弟,這是咱們川雒的雒城,你在路上随便拉住一個人,無論他是羱族人、羝族人還是羯族人,他們部落都擁有着無數的羊群與羊皮。不過……”說到這裏,他瞧了瞧文少伯與介子鸱,問道:“就你們兩人?”
“對啊。”文少伯有些不解地說道。
“這就麻煩了……”那名綸氏男人皺皺眉,說道:“你們現在所擁有的銅錢,可以買下許許多多羊皮,以你們這輛馬車,恐怕得四五輛還能裝完……可你們就兩個人。”
“……”文少伯與介子鸱聽懂了,面面相觑。
是啊,兩個人,怎麽将四五輛馬車的羊皮運回國内呢?
這回,連介子鸱也有些發愣了,因爲他沒料到這趟行商的利潤竟然這麽高。
而就在這時,那名綸氏男人伸出兩根手指,壓低聲音問道:“要聽話順從的奴隸麽?一個奴隸,兩頭羊……也就是兩百銅币。”
『奴隸……』
文少伯與介子鸱面面相觑。
而就在這時,那名綸氏男人笑呵呵地說道:“要不随我去看看?奴隸很聽話,好養活的,隻要你們管他每日吃飽,他們就會爲你們賣命。”
文少伯與介子鸱被這名綸氏男人忽悠走了。
而等半個時辰後,待等文少伯與介子鸱從羝族綸氏部落的部落地再出來時,他們身後已跟着十名奴隸,雖然看上去有些瘦弱,但一個個頗有神采。
“他們會背叛我們麽?”
文少伯有些擔心地詢問那名送他們出來的綸氏男人,卻見後者笑着說道:“你放心,他們在北地已經沒有家了,他們是自願給你們魏人當奴隸的,魏人在我們川雒……啧啧啧。”
文少伯順着這名綸氏男人的目光望向那十名奴隸,卻古怪地發現,這些人望向他的目光,就跟看到了大箱大箱的金塊似的,簡直兩眼放光。
這種殷切,讓文少伯不寒而栗。
似乎是注意到了文少伯的神色,那名綸氏男人摟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在雒城多呆幾日,你就會發現,魏人的身份是多麽的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