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潤望着眼前這位羯族灰角部落的族長古依古,瞅着他臉上那仿佛豁出去般的神色。
還别說,古依古的話,讓趙弘潤不禁砰然心動。
要知道,三川之地的羯族人,他們可不止是天生的優秀騎兵,如果用趙弘潤記憶中某方面的術語來說,這些羯族人,應該被歸類于『弓騎兵』,集機動、騷擾、打擊等種種優點于一體的兵種。
甚至于,這支兵種可以用來攻城。
别以爲這是玩笑,要知道前一陣子羯角騎兵攻打雒城時,就已經展現出他們不俗的攻城能力,讓守在西城牆上的商水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幾近四千人的傷亡!
而當時城外的羯角騎兵,他們的傷亡人數又是多少?
若不是當時雒城城内有羱羝兩族部落戰士的長弓出力,城外的羯角騎兵,他們的傷亡幾乎是零。
原因很簡單,因爲羯族騎兵普遍所采用的是長弓,羯族人傑出的臂力,使得他們可以使用耗力更大、射程更遠的長弓,射程可以達到相當可怕的八十丈,這幾乎是中原國家的弓弩部隊難以達到的遠距。
比如魏國的弓手,他們的射程普遍隻有六十餘丈。
别以爲魏國弓手于羯族騎兵的差距僅僅隻有十餘丈便認爲這個差距微不足道,若用在騷擾上,絕對可以讓敵方煩不勝煩。
當然,魏國如今擁有射射程達到一百二十丈左右的連弩。
可問題在于,羯族騎兵的長弓射擊,它是抛射,是具有抛物線弧度的抛射,這種射擊方式可以越過城牆,射殺城内的敵軍。
這是魏國連弩所辦不到的。
不是說連弩就不可以運用抛射的射擊方式,事實上它也可以。
可這樣一來,連弩就失去了出色的穿透力,有違這件戰争利器最初的設計初衷,說白了,就是浪費了這件武器最出色的一面。
當然了,更重要的,還是羯族騎兵那超乎尋常的機動力。
不誇張地說,配備三匹坐騎的羯族騎兵,能夠很輕易地做到日行數百裏,這種出色的機動力,絕對是戰場上最重要的。
打個比方說,倘若當初趙弘潤與暘城君熊拓交戰時麾下有這麽一支騎兵,那麽,趙弘潤可以在白晝對熊拓示弱,然後在夜裏,一夜趕路數百裏,迂回繞過熊拓的大軍,直接襲擊暘城君熊拓的邑城暘城。
那絕對是楚軍拍馬也趕不上的神速。
“姆姆……”
瞥了幾眼古依古,趙弘潤環抱着雙手,沉思不語。
見此,羷部落的頭領鄂爾德默心中微動,連忙在旁說道:“尊敬的肅王,并非我輕視我們的同胞,但事實上,我們羯族的戰士,可遠比羱族、羝族的同胞們更加善于戰争、熟悉戰争,若是您允許古依古的投降,您就可以得到一支羯角騎兵的效忠……說句不恭敬的話,魏國的騎兵,呵呵。”
他沒有将話說得太直白,但聽得懂羱族語的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指魏國的騎兵不過爾爾罷了。
而聽聞此言,趙弘潤雖然心裏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
畢竟魏國從來就不是以騎兵見長的國家,魏國真正強大的,或者說曾經一度被魏人視爲驕傲的兵種,那是戰車,甚至于,如今魏國的軍旗上,仍舊普遍保留着『驷馬雙輪戰車』的圖案。
遺憾的是,戰車這種魏國人的驕傲,被韓國強大的騎兵踐踏了,上黨一戰,強大的韓國騎兵讓魏人認清了事實:戰車,已不再适用。
而在那之後,魏國亦組建了騎兵,比如浚水軍、砀山軍、成臯軍,這些『駐軍六營』的軍隊,都有騎兵的編制,甚至于,哪怕是地方縣城的衛戎軍,也普遍設置了約數百人左右的騎兵隊。
隻可惜,由于在訓練騎兵這方面毫無經驗,魏國的騎兵水平,的确是不高,比如浚水軍的骁騎營,當初這支騎兵在對楚戰争中所做出的貢獻,趙弘潤就不是很滿意。
骁騎營五千名魏國騎兵,盡管戰後幾乎沒有什麽損失,但他們也沒有射殺讓趙弘潤滿意的楚軍數量,絕大多數情況下隻是擔任着打探敵軍消息以及在戰場上側應步兵的作用。
拜托,這可是騎兵诶!
在趙弘潤看來,騎兵應該是陸戰的王者,怎麽可以淪落成輔佐步兵與弓兵的角色呢?
隻能說,魏國将領仍不擅長運用騎兵。
而糟糕的是,魏國潛在的敵人韓國,恰恰就是一個以騎兵見長的中原國家。
當然了,也不是說魏國所有的騎兵都讓趙弘潤感到失望,至少砀山軍的獵騎營,他們另類的主場作戰,就讓趙弘潤眼睛一亮。
隻是可惜,韓國的騎兵應該不會那麽傻,跟着砀山軍的獵騎營進入山林地帶作戰,他們多半會選擇在平原作戰,一舉摧毀魏國的主力軍。
“大将軍意下如何?”趙弘潤向司馬安簡單解釋了一番,随後詢問這位大将軍的意見。
司馬安思忖了片刻,說道:“殿下,羯角騎兵的能力,确實無以倫比,此番若不是冶造局所制的戰争利器,再加上殿下出色的謀略,恐怕我大魏勝少敗多。……正如殿下所言,若是我大魏增添一支如此強大的騎兵,當不懼韓國騎兵,但,羯角人見勢不對而降,難以讓人信服。”
可能是因爲趙弘潤提到了『用羯族騎兵對抗韓國騎兵』的構想,司馬安罕見地提出了中肯的見解,而非是那一貫的偏激意見。
而說罷,就見司馬安又思忖了片刻,說道:“若是其願意以家眷爲質,不妨暫時信之。”
“以家眷爲質?”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
平心而論,他并不喜歡用這種方式。第一,這種方式很下作;第二,這種方式會逐步積累被脅迫着心中的怨氣,一旦這股怨氣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極有可能出現反叛。
因此,可以的話,趙弘潤更加喜歡用懷柔之策,比如他對待麾下的商水軍。
不過眼下,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想到這裏,趙弘潤将決定告訴了古依古。
“古依古族長,本王經過深思,決定接受你的投降。不過,爲了防止你們背叛,你們部落内的老人、女人與小孩,必須遷移至雒地。”
古依古聞言閃過一絲爲難之色,試探問道:“是作爲人質麽?”
“是!”趙弘潤坦誠地說道:“若是你們背叛,這次本王将不會将那些女人與小孩視爲無辜者,對其網開一面。”
古依古低頭思忖了片刻,事實上,對于人質這種事,他并不陌生,畢竟羯角部落奴役那些胡人奴隸的方式,絕大多數情況下也是通過對其親人的脅迫。
良久之後,他點了點頭,鄭重地說道:“好。”
不過在承諾之後,他望着趙弘潤,鄭重地懇請道:“希望貴國的軍卒善待我族的族人,請勿強迫那些女人做……唔,她們不願的事。”
盡管古依古說得很隐晦,但趙弘潤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在皺皺眉後,面色古怪說道:“看來你們以往對胡人,沒少幹這種事啊。哼,不過,本王并不會派我國的軍卒監視你們的家人。……你們會受到『雒水之盟』的監管。”
『雒水之盟?』
古依古羞慚之餘,心中着實松了口氣,畢竟雒水之盟皆是羱族、羝族部落,與他們羯族人可謂是同胞,當然不會發生**婦女這種事。
望着古依古好似松心般的表情,趙弘潤暗自輕哼一聲,也不說破。
要知道,随着日後魏國與三川之間的貿易逐步展開,雒水之盟的諸部落漸漸嘗到了甜頭,不難猜測這些部落會逐步向魏國靠攏。
而那時,若是這些羯族人膽敢作亂,根本不必魏國動手,那些被眼前的羯族人視爲同胞的羱羝部落,就會爲了保障與魏國的友誼,第一個站出來将背叛的羯族人撕碎。
“祿巴隆,哈勒戈赫。”
趙弘潤将羝族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以及羱族白羊部落的族長哈勒戈赫請了過來,将其介紹給古依古,并坦言告訴後者,不出意外的話,日後他們将受到這兩位族長的監管。
古依古滿臉堆笑地向祿巴隆與哈勒戈赫客套了幾句,心中卻不禁有些悲涼。
因爲曾幾何時,綸氏部落與白羊部落在見到他這位灰角部落的族長時,幾乎是次次主動行禮的,可如今,卻整個調了過來。
但古依古卻不得不這麽做,因爲他知道,綸氏部落與白羊部落,已經攀上了魏國的高枝,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部落會迅速變得強大,哪怕搖身一變成爲大部落也不是沒有可能。
反觀他灰角部落,卻因爲錯誤的決定跟随比塔圖攻擊魏軍而面臨敗亡,隻能屈辱地送出族人的妻子兒女作爲人質,換取和平。
可能是注意到了古依古眼中的不甘之色,趙弘潤在旁淡淡說道:“十年。……灰角部落隻要爲我大魏打十年的仗,十年之後,本王當親自邀請灰角部落加入雒水之盟。雒水之盟諸部落能享受的待遇,到時候貴部落亦能享受到。”
冷不防聽到這一句話,古依古愣了愣,他還以爲他們灰角部落這一輩子都隻能作爲魏國的戰争工具。
“當真?”古依古驚訝而又驚喜地問道。
“當然!本王一言九鼎!”趙弘潤微微一笑,随即用上位者的口吻說道:“眼下,你返回城内,叫那些願意接受本王條件的人,都來城外投降。有羷部落的頭領鄂爾德默,與雒水之盟的諸部落族長們作爲見證,不必擔心本王對你們耍詐。辦好這件事,本王給你記一功。……除了比塔圖!”
“我明白!”
古依古點點頭,立即帶着那兩名族人,轉身返回了河南城。